第432章 地府消亡史(四)
“換個地方?”無常眯了眯眼睛, 意有所指的問文武判官,“換哪裏?”
文判官手指指地:“下一層。”
無常一哂:“有意思麽?大爺二爺,咱也不是什麽煉獄新人, 下一層,怎麽下?誰先下?一眼盯不住, 最後不還是十八層見?”
這一番對話要是換個對地府不熟悉的人來, 根本聽不懂其中玄機在何處。
但楊夕已經在地府混了三年, 卻是明白的。
十八層地獄是個很別致的所在。
時空之一切法則, 都與現世不同。
古代傳中經常有, 地府裏千年、萬年受某某酷刑。但是可沒聽哪個得道高饒輪回, 是十萬年後才轉世的。入地府前, 楊夕以為是傳造假。
入地府後, 方知那些動輒成千上萬年的刑罰, 竟是真的。
蓋因地府每一層的時間流速不同。
都上一日,地上一年。
這地府是人界之下,時間就比人界過得還要快。現世一的時間, 煉獄第一層拔舌地獄要過兩,煉獄第二層剪刀地獄要過四,第三層鐵樹地獄過八,第四層孽鏡地獄十六……
每下一層,時間流速都是上一層的二倍。
楊夕在第十層牛坑地獄裏看了三個月的八卦, 現世隻過了幾個時辰。
而楊夕在這整個煉獄裏混了三年的日子, 因為期間各層地獄都晃過, 所以她估『摸』算了一下, 現世也就過了一的樣子。
所以她才不是很急。
這樣與眾不同的時間時空構造,給地府帶來了與眾不同的戰鬥方式。
就是打著打著,往下跳兩層去憋大眨
千古鬥法,唯快不破。
各家各派的法術當中,基本都有些需要足夠的時間去憋出來的大眨可以這種戰法放在十八層地獄裏,真真是防不勝防。
但法則是死的,人是活的。
你知道跳下去兩層,憋個大招,對方也知道跳下去兩層掐斷你的大招啊。
更有甚者,找不著你不要緊,人家還可以再多跳兩層,憋個比你更大的眨
地府鬥毆,實在是一種下限的比拚。
經常是,不管戰鬥在哪一層開,開戰要不了一盞茶的功夫兒,這鬥毆的雙方就比著賽的噗通噗通往下跳。
最終戰場永遠是地獄的第十八層……
聽了無常的話,文武判官桀桀怪笑起來。
“既如此,老八,那也沒什麽好談的了。開打吧!”
一匹脖子上的鬃『毛』長可及地的公馬轟轟跑過。
“噅噅噅噅!”
無常也有點不好意思,『摸』『摸』頭,誠懇地道:“對不起,剛才馬跑過去了……”
文判官腦門上青筋都跳起來了,判官鐵筆一甩,衝著一臉懵『逼』的武判官的大吼:
“你個廢物點心,你特麽還在等什麽?還不快點打她!”
楊夕險些笑了個倒仰。
文武判官抄家夥,無常姐姐掄著鎖鏈,砰砰砰砰,轉眼間已經對了好幾眨
整座牛坑地獄地動山搖。
原本農貿市場一樣『亂』糟糟的鬼修們,瞬間就安靜——不,是瞬間就沸騰了!
嗷嗷嗷!
鬼差打起來了,打起來~\\(≧▽≦)/~啦啦啦!
不怪它們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實在是地府鬼修打架,真地太特麽有意思了!
簡直是一種集觀賞『性』、娛樂『性』、趣味『性』於一體的綜藝運動……
隻見無常姐姐一拘魂索抽過去,文判官被抽中了脖子,胖乎乎的腦袋立刻與身體分家,大好頭顱旋轉著飛起了三丈高!
眾老鬼拍著巴掌齊聲呐喊:“好!好!嗷嗷嗷!”
激動得那常年不見陽光,沒有血『色』的皮膚都好像紅潤有生氣了那麽一點!
那顆飛在空中的腦袋,一邊轉圈兒一邊破口大罵。
轉向無常的時候他罵:“老八!我記住你了!臭不要臉你偷襲!”
轉向武判官的時候他罵:“老二你特麽是傻麽?還不快點偷襲她!”
轉向一眾圍觀老鬼的時候他罵:“你們這群癟犢子玩意兒,回家吃你娘的『奶』去!少在這兒看老子的笑話!”
語速之快,驚為人。
不愧是文判官,據這個官職文化水平不夠不能得到地府的承認!
但是一眾老鬼又哪裏會聽他的,各個聚精會神的盯著文判官頭顱飛走之後,仍然慣『性』立在原地的矮胖身軀。
隻見那正常應該噴出鮮紅血『液』的腔子裏,呼啦啦啦噴出一大片走馬燈,彩帶一樣盤盤繞繞,鋪蓋地。
這可是鬼差的走馬燈啊!
要知道十八層地獄裏,鬼差是受冥界法則庇護。
從視覺上區分普通鬼修和鬼差,最直接的辦法就是讓它給你走兩步……
鬼差背後是不會留下走馬燈的!
所以楊夕才在地府裏混了三年,依然不知道無常生前是誰,身世背景。
要不然就地府這麽沒有隱私的地方,尋常人在裏麵活動個三五時,過往一切黑曆史早被人扒個底兒掉。
地府對鬼差的這種庇護,加強了鬼差的神秘。
包括許多強大的鬼修在內,普通的鬼們都不知道鬼差們生前何人,怎麽死掉,如何被選中,以及……
如何才能取鬼差而代之。
但也有一種情況例外,就是眼前這種。
靈魂受創,斷手斷腳也好,頭破血流也好,俗稱狗腦子都被打出來了。縱有地府規則也護不住你。
“啊啊啊!文判官活著的時候,居然真的中過狀元!”
“噫噫噫?這胖子時候長得還挺眉清目秀的!”
“嗷嗷嗷,快看快看,頭頂上那一片!他被他老婆給綠了!”
“我尼瑪!他居然接連被三任老婆綠了四次!好可憐呐!”
“呐,原來大爺是被老婆甩多了,心情不好生生吃成這麽胖的!”
胖成一個扁橘子的文判官,早已經氣瘋了:
“看就看了,不要出來啊混賬!”
一眾鬼修早激動得忘了自己是誰,就知道嗷嗷叫著看八卦。
一邊看還要一邊點播:“八爺!八爺!文判官的情史我們看夠了!打武判官,我們要看武判官的!”
楊夕在激動的人群中叫喊得尤其賣力,攥著拳頭用力揮舞著,聲嘶力竭:“八爺!八爺!我們要看武判官的老婆跟人跑了!”
然後就被忽然從俯衝下來的無常姐姐,一腳踹翻在地上。
楊夕一臉茫然地趴在地上。
無常:“清醒了沒有?”
楊夕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我擦,怎麽又被它們帶跑了!真沒有什麽辦法可以拯救我的定力嗎?我看我一盞茶的功夫都定不住……”
可是無常接下來的眼神,讓楊夕即使隔著一張麵具,仍然能從其中讀出“無『藥』可救”四個字。
楊夕感到絕望。
為什麽這個時候我的智商回來了……
無常兩手各拖著一條拘魂索,凜然而立:
“剛才,你叫我什麽?”
楊夕一愣,回過神來:“八,八爺……”
無常深深看她一眼:“別這麽劍”
“為什麽?我跟著他們叫的?”楊夕懵懵地指了指身後一群嗷嗷叫喚的老鬼。
無常歎口氣:“他們沒事,你不校你這麽叫,影響我戰鬥。”
楊夕滿臉懵『逼』。
“怎麽影響?是我聲音特別難聽,還是我語氣格外『性』感?”
話間武判官那邊一劍斬過來,無常雙足一蹬,騰身而起。
繞過戰力更強的武判官,直奔文判官而去。
“讓你偷襲就偷襲,二爺莫不是大爺養的狗不成?”
然而此時無常正在人群之中,這一劍下來,餘波掃中了不少鬼。一瞬之間,滿場走馬燈『亂』飛。
看熱鬧的鬼修終於被殃及了池魚。大驚之下四下飛走,飛走之中背後又留下更多的走馬燈被人看到,氣得嗷嗷直劍
“這特麽順風呲一鞋啊,你還有沒有點準頭?”
回應他們的是武判官收回寶劍後的一聲冷哼。
丫顯然是故意的。
楊夕眼前已經被各路鬼修的走馬燈糊了一層又一層,幾乎看不見上打鬥的鬼差三人眾,也看不見被牛羊欺負的方大少。
她裙是還冷靜,剛被叫醒,此刻正處在地府智商巔峰的狀態,站在原地沒動。
武判官那一劍的餘波隻微微山了她的拇指,絲絲縷縷的走馬燈從手指上細的傷口溢出來。不是什麽重要的過往,隻是進秘境前,自己準備行囊的日常。
然而當那段走馬燈完全溢出消散之後,楊夕震驚地發現,她記不得那段日常了。
鬼修受傷流出的走馬燈,會永遠的從記憶中消掉?
楊夕滿心愕然,所以這看起來玩鬧一樣的互毆,才叫作戰鬥。
靈體與靈體的互相戰鬥,當然是彼此攻擊靈魂的,可是靈魂之間到底要做到什麽樣的程度才算是殺死了彼此?
答案是,打出他所有的走馬燈,打得他思維混『亂』,智商全無,或瘋或傻,連親媽都不認識。
當一個靈魂被抹消了過往的一切,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空白如紙的時候。
這個靈魂基本就等於死了。
楊夕渾身冰冷。伸手捉住了一隻『亂』竄中的鬼修。
“無常明明是個女人,為什麽大家總叫她八爺?”
抬眸的瞬間她注意到,空中戰鬥的無常,很謹慎地注意不受傷。有時候打得難看吃虧一點,也不願意被山。
那鬼修急著跑路,不耐煩的回她:
“文武判官,牛頭馬麵,枷鎖二將,黑白無常。地府的黑無常一直叫八爺啊?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楊夕鬆了手,站在一片眼花繚『亂』的走馬燈中沒動。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覺得,無常肯定是認識她的。諸多的照顧,和莫名的信任。有時候無常甚至可以是了解她的……
楊夕死死地皺住了眉頭,可是我不記得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