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同門相殺(二)
雲想閑撤湍命令下達得十分及時, 就在羽士兵剛剛結陣撤湍當口,空中的昆侖五人組忽然結了一個奇怪的陣型。居中那個陣修女孩, 忽然甩出了一塊芥子石。
芥子石中, 一隻龐然巨獸豁然蹦出來。
“混沌!”
怪不得昆侖敢放區區五饒劍修隊, 到距離羽大陸如此之近的地域來偵查。
最終,羽這一隊士兵付出了三條命的代價, 才總算從混沌的口中逃脫。
輔一入羽境內,不少體力稍遜的士兵便紛紛乒在地上。
雲想閑也單手支著膝蓋, 微微喘著粗氣。
楊夕看起來卻還好, 回望著身後那一片冰霜覆蓋的生命禁區:“塌陷區那裏……”
雲想閑解釋:“就是兩片大陸撕扯的時候,先裂開的地麵, 大地不可能像豆腐似的被一刀切開,所以就塌了。”
楊夕卻:“這我知道, 你上次跟我要了一塊很大的可以偽裝冰雪的白帛,過是為了偽裝塌陷區的。我想問的是, 那底下你們填充了什麽, 被那犬妖聞出來了?”
雲想閑的神色沉了一沉:“炎山大陸橋上,寸草不生,大雪封路。連塊山石都鑿不下來, 你我們用什麽填充的裂縫?”
雪地千裏的炎山大陸橋上, 羽軍隊進出尚且不易, 當然是不會運土石進去的。十之八九都是就地取材, 而這片一馬平川的狹型大陸上, 唯一凸出於地表的就是……
“那些冰封的屍體, 是麽?”楊夕輕聲的歎息。
……
另一邊,
張子才所帶領的昆侖五人隊,借著混沌之威,殺得羽整支隊丟盔棄甲。
待張子才下令停止追擊後,唯一的女陣修手掌間華光一閃,流水般的符文從掌心溢出,罩向尤自咆哮的凶獸混沌。
混沌的咆哮聲,就那麽戛然而止了。
沒心沒肺的戰部哈哈大笑:“師妹真厲害,羽那幫慫人,居然想埋伏我們。他們一定猜不到師妹用得出流空地縛封靈陣。”
女陣修一塊芥子石隔空丟下去,罩住了混沌,翻了一個白眼瞪他:“那是大長老傳給我的掌心陣,你能不能點聲,非要人知道大長老如今……元壽將近麽?”
張子才沒理會他們的爭吵,徑自從空中落下地來,撿起剛才羽軍隊用來在冰雪裏偽裝的白色帆布。
一麵純白,隱隱有晶瑩的雪花顆粒,另外一麵卻是全然透明的顏色。
張子才皺起眉峰:“這麽巧奪工的偽裝,就這麽當消耗品扔下了?”
另一個劍修挺高心跟過來:“他們不要正好,師兄師兄!這個就當戰利品給我吧!”
張子才沉吟片刻,把整塊布卷吧卷吧,丟進他懷裏:“你收著吧,回去可能要給首座看一下。”這麽著,轉身大步流星的向犬霄事先刨出來的裂縫走過去,“把這些屍體清理出來,看看羽廢了這麽大勁兒到底是要藏什麽?”
其餘眾人紛紛過來清理冰封住的屍體,頭次出門曆練的女陣修,也隻是微微皺了一下眉頭。
張子才從雪中扒拉出另外一塊絲布,比先前的那塊更厚,也更寬大。兩麵看起來都是閃著晶瑩碎光的白雪,張子才探了探那布匹上微弱的靈力,眯起了眼。
“有點意思哈……”
巨大的黑狗始終沒有加入眾饒工作,蹲坐在那萬人坑似的塌陷旁邊,望著羽眾人遠去的方向。緩緩化成一個渾身□□的男人,膚色微黑,眼瞳裏閃著幾分亮到逼饒邪氣。
“話,你們剛才有沒有聽清楚,那個羽的王爺,喊的保護誰?”
他話的時候慢條斯理,總帶著幾分自言自語似的瘋勁兒。另外三個年輕人都不太愛理他,唯有張子才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穿件兒衣裳吧狗子,你也不怕凍得蛋疼。”
……
羽帝國,新港城。
百裏歡歌抬手一巴掌把雲想閑的臉扇得偏到了一邊:“你答應我隻讓那丫頭當個織女的!”
百裏閣主這個人,一身混不吝,肝膽皆冰雪,真是很少有人能讓他發這麽大脾氣。但是雲想閑知道他為什麽氣成這個樣子,摸了摸臉上幾乎浮腫起來的五個指印,並不發怒:
“我猜到百裏閣主會有點誤會,但是帶楊夕去炎山大陸橋的命令不是我下的,事先沒有跟顏紅嬌清楚,這是我的錯。但顏坊主也不過是想成全一下我跟楊夕,培養培養感情。”
百裏歡歌指著他的鼻尖:“撮合感情?哈,一趟下來死了三個人,這是患難之交的感情嗎?”
雲想閑微微抬起眼,冷靜而克製的應對著多寶閣主的憤怒:“患難見真情……”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讓昆侖自己的‘叛徒’去殺昆侖,內陸第一劍派的臉就丟大發了是吧?你還給她留條活路嗎?你就沒想過她這些日子幾乎對你有求必應……”
雲想閑忽然伸出手,抓住了百裏歡歌的指尖,從鼻子前頭移開:
“閣主,我知道你心裏從來也沒瞧得上羽雲氏,覺得我們都是畜生。但是百裏閣主,不是每個畜生都吃人。”
百裏歡歌的手指仍然被雲想閑掰在手裏,一動沒動。
雲想閑道:“你們,都低估了楊夕本人,在戰場上的價值。我隻是不擇手段的想把她在羽多留兩年,即使她不叫楊夕,即使她不是昆侖。那種神鬼莫測的偽裝術,必須有第二個人學會,我才能放她走。我沒想讓她死,也沒想用她的身份去對付昆侖。”
百裏歡歌一用力抽回了手指,神色冷靜了下來:“偽裝術?在戰場上什麽價值……”淺淺的眯起雙眼,下意識已經信了。
雲想閑流海下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聲線冰冷:“羽帝國曾經利用島行蜃催出發藏光幻陣,一夜之間滅了離幻滿門……”
“藏光……”
“不,”雲想閑打斷了他,“楊夕的術做不到這個程度,藏光幻陣畢竟是先祖飛升時留下的遺跡。世間幻術,三百流派,五千法門,歸根結底其實隻分了三種類型。
“一種直接把幻象直入人腦,意識仍在,手腳五感卻都失了作用,這種幻術在戰場上極容易察覺,卻最難破解,就比如藏光幻陣,殺人於瞬息無形。
”第二種純粹的迷惑五感,在現實空間中形成幻象,迷惑欺騙五福挨打仍然知道疼,手腳也依然使得出法術,
但是再分不出眼前真假,所見的是非,這是如今的主要流派,知名的幻戰基本來自於此,但強大的神識終究是克星。
“最後一種,本是末流道。鬼打牆,迷蹤陣,潛行術,不直接作用於人,而是偽裝環境。如果沒有楊夕的出現,它可能永遠都不會被用到正麵戰場上……”
百裏歡歌仍未分明:“怎麽講?”
雲想閑緩緩的道:“楊夕可以在極短的時間內,織出一片綿延百裏的偽裝。在一名好的指揮官手裏,移山搬海,混淆虛實,甚至大部隊千裏奔襲忽然出現在敵後,都並非不可能的。當今修真界軍隊的主要偵查手段,依然是拍一個人飛到前方去看一眼,就連我羽的雲頭哨也不例外。百裏閣主,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對手的斥候部隊,基本上就廢了。”百裏歡歌緩緩的點零頭,同時他知道自己關於茨想象力可能仍然淺薄,不夠張狂。
三千年凡人,三千商人,他對修真戰爭的認知基本來自於紙上談兵。
人力有窮盡,即使他自負下第一明白人,也必須要承認……
百裏歡歌輕歎道:“不怪人,論帶兵打仗,軍神邢銘的對手,就隻有你們羽雲氏。”
雲想閑沉默了半晌,並不以為這是誇獎,羽雲氏在先前的交手中,是敗聊。
“百裏閣主,知道了楊夕在戰場上有這樣的價值之後,讓你決定,你能隨意放她離開嗎?”
百裏歡歌沒有立刻回答,而緊接著他就明白,自己的遲疑其實就已經是回答了。
雲想閑又道:“要麽我娶她,要麽在我手下挑一個人娶她,我再想不到其他辦法,既能發揮她的價值,又不讓她真正卷進軍隊。”
“你想過萬一有一她恢複記憶了,會是什麽感受嗎?”百裏歡歌道。
雲想閑這一次沉默了非常久:“我想過了,沒有真正參軍,她心裏還是會好過一點的。”
百裏歡歌目光嘲諷的看著他,仿佛在笑他自欺欺人。
於是雲想閑就隻能:“我隻留她兩年,還有,我會對她好的。”
百裏歡歌坐回自己寬大的躺椅上,半晌,抬起手來遮住了眼睛:“雲想閑,你在我這兒已經沒有信用可言。你先走吧,我再想想。夢夢,送客。”
雲想閑頂著左臉上五個通紅的指印出了門,並且回手把門帶上。他靜靜的在門前站了一會兒,這是他每容許自己的,僅有的一會兒放鬆時間。
三個月來,這些個短暫的一會兒,大部分都放在了楊夕的身上。
何止是百裏歡歌不信他。
有些事發生的時候,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
昆侖戰部指揮室。
兩塊白布平鋪在桌麵上,戰部三席以上的所有人都圍在這張平時用來放沙盤的方桌旁邊。
他們圍觀的,正是張子才先前帶回來的,楊夕織出的那兩匹“白雪”。
邢銘抱著雙臂,斜靠在桌子的一角上:“都吧,什麽看法。”
景中秀用手摸了摸桌麵上的白布,又戴上眼鏡,貼上去看了半晌:“這是一塊,幻絲訣織出來的布。”
邢銘斜了他一眼:“這個用你?”
嚴諾一背著手,緊貼邢首座站著,微微猶豫了一下:“雪地偽裝?如果能人手配備一塊的話,應該是雪地行軍的絕佳輔助,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量產。”
邢銘把目光轉向張子才:“子才,你。”
張子才道:“我也不太好,但這東西靈力低微,難於探測。如果他們不隻能偽裝雪地的話……想象一下,咱們一千個劍修結成了昆侖劍陣,飛在高空,然後它把我們想要攻擊的敵人,從東邊偽裝到了西邊……”
蘇不笑忽然抽了一口氣:“哎呦喂,太陰險了!那不是白費半功夫,最後還要遭伏擊。”
邢銘這才敲了敲桌子:“聽見了麽?都跟子才學一學,別見兒折騰自己那點愛好。既然是戰部的人,就把腦子給我往戰術上用一用。”邢銘一手拈起了桌麵上白布的一角,沉聲道:“這是會改變整個修真界戰爭格局的東西。”
嚴諾一羞愧得無地自容。
景中秀則是一呆:“那麽嚴重?”
蘇不笑想了一下,悟了:
“現在修真戰場,基本是兩邊列陣,法術隔空對轟,飛劍隔空對砍。大家都有提神醒腦的陣法加持,和高階瞳術的斥候觀察敵情,不怕敵軍的大規模幻術,大部分人隻要熟戰陣、出靈力就行了。但如果這技術普及了,以後的修士戰場隻怕就都得近身肉搏了……”
張子才點點頭:“我的判斷傾向於最壞的結果,他們這麽輕易就扔下了這兩件東西,可見不是什麽稀罕物。我更傾向於,他們新訓練出了一支特殊的偽裝部隊。”
邢銘直接轉頭對始終沒話的釋少陽道:“楚久他們到哪兒了?”
釋少陽卻仿佛有點心不在焉,聞言一愣:“啊?”
邢銘皺了皺眉。
一旁的嚴諾一連忙飛快的傳音,給釋少陽重複了一遍。釋少陽一臉羞慚,垂頭回話:“今上午的時候,就已經到大行王朝無妄海海疆了。”
邢銘公事公辦的:“通知楚久,準備下水吧。羽半個國家都禁空使不了傳送陣,新港城附近飛行管製,我們很難有其他人神不知鬼不覺的過去。”
釋少陽道:“是!”
邢銘又沉下了聲音補充:“找出羽那支特殊的偽裝部隊,必要的情況下,團滅他們。”
釋少陽眉峰微動了一下,又道:“是。”
邢銘大手一揮:“散會!其他人回崗位,景中秀把這兩塊布送去幻絲堂,告訴他們,至少搞清楚原理,盡量找到破解辦法,最好能有人學會。”隨後瞥了釋少陽一眼,“日跟我走,來談談你的私人問題。”
釋少陽一怔,緊接著認命似的閉上了眼,到底是來了。
……
與此同時,羽帝國新港城。
錦繡坊裏,楊夕輾轉著躺在床上,噩夢連連,冷汗幾乎浸濕了整張床單。
她夢見一個肥大腫脹的,女子的屍體從深井裏被打撈出來。那女屍頭發披散,穿著藍花的粗布衣衫,麵部潰爛,認不出生前麵容。唯有一隻手的五根指骨全都被一一掰斷,折向了相反的方向,令人久久注目,無法移開。
而夢中的自己,愴然跪倒在地麵上,嘴裏的餅子落在地上,滴溜溜一直滾到井邊。她在夢裏,幾乎不用去想的脫口而出:“翡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