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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絕路(六)大修

  邢銘麵無表情的開口:

  “昆侖的記載,現在這個一萬年已經飛升的修士隻有二十八名,名額還有剩。細數修真界現存的合道期,一共九位。我昆侖的兩個都沒戲,白鏡離已經兵解,魔界那兩位僵持著也不像要合體飛升的樣子,梧桐巨木為了庇佑子孫也已經打算兵解散仙了。經世門、離幻,那就是兩個不理俗務的棒槌……根本就沒有人能爭得過你。”


  從陸百川開始爆料道對飛升的限製,邢首座頭頂的邪火就開始噌噌冒。


  事涉飛升,這番言論若傳出去,修仙界各派震動隻會比海怪來襲更甚,甚至比蓬萊背叛更甚!

  大陸局勢想重歸穩定,簡直難愈登。


  肚子裏連二兩黃油都裝不住,仙靈宮是特麽把長老當狗養的麽?


  這要是個昆侖戰部,齙牙都得被邢首座拿劍鞘抽飛了

  !還得送刑堂隔高堂主手下再走一遭,百八十年內別想再嘴欠。


  邢銘道:“所以我就不明白,陸長老,你到底急的什麽?”


  “邢首座,剛陸長老的昆侖跟雲家的關係……是什麽意思?”


  “邢銘,什麽叫您和花掌門不是一條繩?”


  “殘劍,那個人數,你確定不會有漏算?”


  邢銘一手按著腰側劍鞘,直接忽略了前兩個問題:“沒有,就這麽多。”


  修真界第一聰明人殷頌長眉一揚,隱隱聞見了秘密的味道。開腔道:“邢首座,在下以為聯媚意思,應當是消息共享,風險共擔,此事關係重大……”


  邢銘剛好把話題轉開去,頭都沒回:“殷穀主也知道事關重大,這時候挑刺兒沒意思吧。不瞞殷穀主,昆侖手上的‘重大’可不止這一件兒。各位想知道,簡單,入我的門,做我的人,邢銘保證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殷頌頓時成了個青麵白須的美男子,氣的不輕。


  昆侖博采眾長,兼容並包,在修仙界獨樹一幟。


  手裏攥的秘密,大家也不是第一打主意了。派去的臥底、探子,能從昆侖掌門大殿手拉手一直排到山腳下。


  可昆侖就像個大染缸。甭管去的是親兒子,還是意誌堅定的老弟子,都能給染得奇奇怪怪的……


  也不一定就從此都投了昆侖,但大多都不願意回門了,這是事實。


  肉包子打狗還能聽見兩聲“汪汪”呢,這麽多弟子扔缸裏,連個回音兒都沒櫻十個有九個倒成了鋸嘴的葫蘆,問急了就來一句:掌門/師父o親爹……您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這特麽一群沒有立場的逆徒!


  久而久之,大家得出了一個共識——昆侖那地界兒,不愧是妖修當掌門,鬼修領戰部的地方。


  忒邪性。


  從此,各門派開嚴防死守,堅決不讓弟子輕易上昆侖山。交流論道也不行,上門尋仇都不行!

  甚至有意無意在自家弟子麵前抹黑昆侖,理由都是現成的——

  昆侖窮啊!


  頓頓吃土豆啊!


  弟子養傷基本靠躺啊!

  連個護山大陣都沒有啊!

  師門從來不發劍啊,想要把劍得自己敲啊!


  道侶什麽的基本靠右手啊……


  等等,師父!

  是不是有什麽奇怪的東西混進了隊形?


  師父瞪眼,年輕人,不懂感情的現實

  。


  沒看那一門窮鬼,都是光棍子?


  歲數最大的蘇蘭舟是個千年老光棍。 花紹棠長成那個樣子,一樣是千年老光棍。殺狼劍江如令不但窮,還醜——千年老光棍不解釋!


  再看下一輩,白允浪六百年老光棍,高勝寒六百年老光棍,甘從春五百年老光棍。邢銘沒入昆侖之前倒是曾經混到過一個訂婚的老婆,可你看現在入了昆侖,眼看就要被窮跑了!

  總之,你們要是想去過那種“碗裏隻能看見土豆,兜裏隻能看見窟窿,晚上隻能看見右手”的生活,就去昆侖吧!


  弟子心中怯怯,期期艾艾:昆侖的確猛如虎……


  但是師父,我隻是去昆侖給門派買土豆啊?土豆和劍是昆侖山特產啊。還有師父,晚上和右手到底是什麽關係呐……


  美男子殷頌用力甩頭,弟子太單純,有時候也是坑。


  而一派掌門太聰明,結果就是全門派都這麽真無邪,永遠年輕!不能想,想多了胃疼……


  其實大體上詭穀應該算是昆侖的死忠朋黨,自從昆侖君子劍救了詭穀幾百條人命,大是大非上詭穀基本以昆侖馬首是詹。


  可殷頌本人跟邢銘是真不對付,殷頌瞧不上昆侖的霸道,邢銘看不起詭穀的蠢萌。倆人兒又都有點護犢子,嘴上沒過,但殷頌有機會就要給邢首座下點絆子,邢銘逮著機會就送給殷穀主一雙鞋穿穿。


  不過二人鬥法,還是美男子殷頌吃虧比較多。倒不是殷頌的手段不夠高杆,實在殷穀主沒有邢首座那般豁得出去。


  那是真豁得出去。


  人命有貴賤,道義有後先,邢首座為人冷醒而功利。連欺負人都欺負得特別認真。所以楊夕一直不待見他,所以他一直也不招人待見!

  白允浪離開山門六十年,昆侖弟子心中最喜愛的師兄也沒有變成邢銘。


  而邢銘這廝好像也從不在乎自己是否招人喜歡。


  隻要不踩他的雷,甭管煩他的還是恨他的,他能拉著任何饒手兒把酒言歡。


  不巧的是,今真就有人踩到了邢首座心裏的那顆雷。


  邢銘緊繃著下巴聽陸百川講:


  “可是這個一萬年,才過了九千年。”


  陸百川深深歎息一聲。


  “花紹棠不飛了,你們那個沙狼劍江如令要不要飛?

  “離幻那個合道期是棒槌,可你那個情人兒夏千紫萬一也在這一千年裏進階了呢?


  “魔道韓漸離、孟淺幽那兩個僵持著誰也吃不了誰,但孟淺幽那老魔可是還有個人修徒弟在大陸上晃悠。千年之內,他們中誰都可能突然吞了另外兩個渡劫。


  “還有靈修,你昆侖劍塚裏埋了那麽多亡者劍,無主靈物被血氣一激,直接開智,立地飛升的,修仙界曆史上還少了麽?”


  陸百川摩挲著扳指,雙眸深黑:“並不保險呐

  。”


  邢銘一把冷銳嗓子壓得像刀鋒割紙:“難道陸長老是想把修真界所有才華非凡的輩都殺絕,才覺得放心麽?”


  “不。”陸百川深深看著他,“殺人非我本意,隻是不得已的過程。”


  “那結果該是什麽?”


  陸百川好像就在等著他這句,目光掃過人群,慢慢的:“蓬萊帶來的,是更多飛升的可能。”


  陸百川這話的時候,他身後的點擎蒼、煉屍門眾人麵上,都一改先前愧色,浮現出一種激動的紅光。


  除了陸百川,隻有一人沒激動。


  “可蓬萊守的是上古道統,自藤斷絕之後,就再也沒人升過。要不他們那幾十個合道修士,哪裏會老實守著一個島?”


  這個話時總帶點笑腔的聲音一響,眾人目光錐子似的“呼呼”紮過去。


  經世門蘇不笑被紮得在陸百川身後一縮頭,哎呀,忘了自己叛變啦!


  關於經世門這位百年金丹的才,南海戰場上眾饒心情那真是——貧道上輩子一定日了狗了!

  蘇不笑作為經世門的唯一參戰代表,在南海戰場上呆滿了三年,殺怪數量一共三隻。


  出謀劃策那是真靠譜,比邢銘和氣,比殷頌刁鑽,仙靈宮掌門方沉魚跟他十分談得來,咳咳,當然方掌門跟所有聰明俊俏的後生都很“談得來”。


  不過蘇不笑一開打就沒影兒這件事兒,任是誰家隊伍都不愛捎帶他,那兔子一樣的兩條腿活生生氣死一幹體修、風法。


  而陸百川身後的煉屍門、點擎蒼看著蘇不笑眼睛都直了。


  密謀的時候明明沒這貨,就這樣站過來真的行???


  可陸百川沒不行,其他人誰又敢言聲?

  起來,陸長老這般態度,倒是有點耐人尋味。


  陸百川側了側身子,有意無意把蘇不笑露在眾人麵前。


  “聽過‘一讓道,雞犬升’麽?”


  邢銘眯起眼:“所以,您是要去**犬了?”


  陸百川摩挲著手上的扳指,聲音又低又沉。


  “雞犬如何,虎狼又如何。我輩修士,入道第一便行割發之禮。通大道一路走來,誰沒割舍下三兒樣以為一輩子不會放下的東西。”陸百川看著眾人,目光有些微的渙散:“你們誰的父母過世,是親眼看著走的?又有幾個人攤開兩手曬著太陽,敢一聲是幹淨的?修士閉關,一睜眼一閉眼,便是百年。修士奪寶,一舉手一投足,都是性命……割舍了這麽多,咱們到底是為了什麽?金丹、元嬰、還是合道?”

  “不,那都不是終點。” 陸百川的聲音仿佛帶了蠱惑,緩緩在眾人耳邊散開:“我們是為了飛升

  。如果沒有飛升,一切的割舍都沒有價值,一世修行,到底是輸了。”


  雖未明,但陸百川的態度,明晰的是一種邀請。


  殷頌怔怔著,往前邁了一步。


  “阿彌陀佛!”一聲清越的佛號響起,猛然拉回了眾人神智。


  殷頌猛然站住腳,後怕得汗如雨下。


  陸百川淡淡的看了一眼出聲的苦禪寺清塵大師,摩挲著手上的扳指“輕音宗的弟子,佛門衰微這麽多年,竟還有這麽純正的法力,你倒是難得。”


  清塵大師神色自若的往前邁了一步:“陸長老,敢問您手上的,可是輪回池碎片?”


  陸百川一笑:“是啊,你們不就是為了這個,才把自己賣給他的麽?”他看了一眼殘劍,後者麵無表情。


  真厚的臉皮呐。


  陸百川把那扳指從手指上褪下來,仙靈宮眾人皆是震驚,蓋因從未見長老手中有這樣一件寶物。


  陸百川對清塵:“要看看麽?”


  清塵果然舉步走過去,雙手合十施了一禮,才恭敬的接了來看。


  殷頌不由抽氣,陸百川這是要利誘?

  清塵捏著那枚扳指,不卑不亢:“敢問陸長老,這碎片可以支應多少人轉生?”


  “不多,一個我,”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旁一個白袍垂地,通身鎖鏈的青年:“一個他。”


  正是這青年手中一杆□□,在雲頭上捅穿了邢銘,此時那杆未離體的□□,依然握在他手鄭

  青年低垂著頭,眉目如畫,實難想象他剛才的果斷狠絕。可那雙蒼白的手,握著□□,穩穩的,

  邢銘剛剛便一直在意這青年的來曆,卻一直等到此時才開口:“陸長老,這位還不曾介紹?”


  除了他裝扮不像仙靈宮人之外,更多是因為……他實在跟掌門長得太像!


  青年神色依舊,輕聲道:“殘劍先生,我是歸池。”


  白允浪在他對麵猛然一抖,我怎麽沒趁著你是個魚的時候把你一劍戳死!想起生死不知的楊夕,心中又是一痛。


  邢銘眯起了眼:“唔,你在昆侖跟我學過鬼道,想對我的本命靈劍做點手腳,還真不是一般的方便。”


  歸池一動不動的聽著邢銘的挖苦,並不回嘴。


  邢銘的目光在歸池臉上轉了一圈,又回到陸百川麵上,緩聲道:“我明白了。陸百川就是歸自去,你是轉生了幾輩子的人……”


  清塵大師捧著輪回池碎片,身上的禪心錦服帖的垂著,風吹不動:“請問陸長老,輪回池當年,可是您親手打碎?”

  殷頌眉頭一跳,地府輪回池竟然是人為打碎?


  聰明人自然知道這位大師話少,無的放矢的問題根本不可能問

  。這麽問了,就是佛門早知幾十萬年前那場六道大戰的誘因……


  竟然……是**?


  陸百川笑笑,也證實了清塵大師果然不打誑語:“我可沒那麽大本事,隻是當時恰巧在邊兒上,順手撿了一片兒。”


  陸百川看著清塵,“而且不妨告訴你,修真界如今流傳的可不止我這一片兒。的可容一人,大的容你苦禪全寺也並非不可能。”


  清塵大師默了片刻,方道:“還有幾片?”


  陸百川看向邢銘,“昆侖有一片兒。”


  “不可能。”邢銘果斷出聲否認,態度堅決,半點心虛也無。


  陸百川不話。


  於是聰明的殷穀主就糾結了。


  邢銘那當然是個睜眼瞎話的,問題是陸百川也有騙慘了整個仙靈宮的前科。


  他誰都信不著……


  清塵和尚點零頭,雙手把那扳指還給陸百川:“多謝長老解惑,清塵明白了。”


  陸百川沒有馬上接,“不再想想?”


  清塵一笑,如皓雪清落,滌盡世間的塵埃。


  “阿彌陀佛,佛門修性道門修命,所謂長生在我苦禪寺弟子心中,遠比不得蒼生的悲苦重要。”


  他雙手合十,深施一禮。退步回到白允浪身後的位置。


  從始至終,苦禪寺四百七十九位僧侶的禪心袈裟,沒有一件有過飄動。


  白允浪笑了一聲,今日起誰再跟他佛門道統衰微,他就把那人送去昆侖刑堂!


  窺一斑可知全豹,幾百位弟子皆是如此,足證衰微的隻是道統,而非佛門。


  陸百川又轉頭看向仙靈宮一邊:“沉魚,你呢?”


  方沉魚還是跪坐著,今的打擊太大,她什麽形象都顧不得了。她抬起一雙空洞的眼眶緩緩的,緩緩的,搖了搖頭。


  陸百川凝眉:“不為你自己著想,也為你身後的弟子想想……”


  方沉魚輕聲道:“那不在這裏的仙靈弟子又怎麽辦呢?”


  陸百川沉默了。


  方沉魚笑起來:“仙靈是家,沉魚放不下。”


  她回過頭,又對身後的弟子們:“你們若有誰想跟著長老走,便走吧。今日能不能回去,我這個作掌門的,的也不算了。”


  仙靈宮於戰場上投入的人數為修仙界最多,足有一千人,甚至多過昆侖的七百。這一千人稀稀疏疏的,隻走出了二十幾人。


  皆是外門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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