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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黑市風雲(二)

  楊夕短促的回了一句:“別喊。”


  而後短兵交鋒的聲音愈發激烈,不絕於耳。


  伴著一道幾乎是潑出來的血液濺滿全身,珍珠聽見近乎清脆的骨骼被整齊削斷的聲響。


  最後一道金屬交鳴的聲音,發生在遠處。


  珍珠顫抖著張開緊閉的雙眼,未經修煉的眼睛已經微微的適應了黑暗。遠處,一團淡藍的光暈,照亮了周圍的一圈。


  那是楊夕的離火眸。


  殘肢斷體在楊夕的背後堆成一垛,每一個都有整齊的切口。


  尚有不死心的肢體頭顱擦掌磨拳,躍躍欲撲。


  可他們卻似乎被什麽絕強的外力壓製了。


  楊夕貼近牆邊,幾乎以直立式一字馬的姿勢,把一個男人死死頂在牆上。右手一把漆黑長劍貼在男饒頸側,左手尚未散去的一把靈力絲線流瀉下來,鋪滿一地。


  “屍修,你背後的人是誰?”


  夜行鋒利的刃口割破了男饒皮膚,鮮血蜿蜒一路,流過劍身,染紅了楊夕的袖口。左手的靈絲,鮮血染透,看不見最初的瑩白。


  珍珠完全控製不住的吐了,她不敢去看自己身上什麽模樣。剛剛最後那一捧鮮血潑滿全身,涼的,腥臭出奇。


  被抵在牆上的屍修年紀很輕,喉嚨裏發出咯咯的響聲。


  楊夕輕挪了一下足尖,給他流出話的餘地。


  男人嘶啞的:“黑市看門狗,這是地下黑市的規矩,過不了這一關試探,默認沒有能力在黑市裏保護自己的利益,是不受歡迎的客人。”


  楊夕歪了歪頭:“往死裏試探?”


  正在此時,僅剩的兩個能如常行動的行屍撲了上來。


  骨瘦如柴的爆炸頭黑眼圈男人,兩手亮出尺長的鋼爪;纏滿繃帶的女人張開血盆大口,吐出猩紅長舌。


  “找死。”離火眸的光暈瞬間大亮,周圍數十米方圓瑩藍一片。


  一記【識瓤刺進麵前屍修的頭腦,一聲慘叫!

  切斷了屍修與行屍的連接。


  兩個行屍緊貼著楊夕從空中落下,爆炸頭行屍僵直的鋼爪,甚至貼身劃破了楊夕後背的衣衫。


  間不容發。


  楊夕反手一劍,劃出一個閃著黑光的渾圓弧線

  。


  黑眼圈的爆炸頭和纏滿繃帶的女性頭顱,高高的飛起幾丈。


  離火眸藍光中,珍珠清晰的看見,那女人腦袋隻有半顆,掉在不知哪具同伴剖開的腹腔裏,砸在柔軟的腸子上。


  “咕嚕”一聲。

  珍珠又吐了……


  楊夕收回劍,同樣的姿勢抵在那屍修男子的頸側,“你真想讓我剁了你麽,其實我不想得罪屍修。我對你們印象挺好。”


  珍珠睜大了雙眼,看著滿地血腥殘屍,驚懼於哪裏來的“挺好”——對於這麽殘忍肮髒的一個道統。


  牆上的屍修男子,嘶聲道:“徐州査家,給了我錢。”


  楊夕原地站了半晌,方才呢喃一句:“哦,査百蓮。”


  這想起來,已經恍如隔世了。當初査百蓮在逐日山包庇仇陌,為報私仇不惜害死所有昆侖弟子,結果卻落了個一捧殘沙的下場。還記得,當日她的譚郎譚文靖可是過:逃出生之時,就是査家滅門之日。


  “査家現在,怎麽樣了?”楊夕擰了擰腳尖。


  “快滅了……”那屍修嘶聲道:“不過還有錢。”


  唔,“譚欠捅”的效率不高麽……楊夕淡淡的想。


  一腳高踢,踹中了那屍修男子的下顎。


  男子“啪嘰”一聲,沉沉的拍在滿地的血水裏。


  地上所有的碎屍,都不動了。


  楊夕對著珍珠的方向勾勾手:“走吧,趕時間呢。”


  珍珠踉蹌著跟在楊夕身後,滿身粘膩的腐血,腥臭熏人。


  行至有光的地方,明紅色的焰火,也沒能驅走身上一絲寒意。她凍得嘴唇發紫,顫抖著開口:“你早知那些……不是活人?”


  楊夕微笑,露出兩顆虎牙:“嗯,活人長不成那樣吧。”


  珍珠看著她,緊抿了嘴唇。


  楊夕漸漸的有點笑不出了,垂下眼皮,掏出一套嶄新的衣服,換了平平的語調:“你先把衣服換了吧,就算是黑市,你這一身血也太特立獨行了一些。剛才我打架的時候,你也不知道躲一下血。”


  “楊夕!”珍珠提高了聲音,引得幾個路過的人紛紛側目。看見珍珠的一身血,又見到楊夕稍顯破爛的衣服和手指頭,路人輕笑:“又有新人被玩了!”


  楊夕抬起頭,看著滿麵惶惶的珍珠。忽然想起初進程府的時候,珍珠曾經拉著她的手,教她怎麽用牙粉刷牙,教她洗頭的時候用皂角,還親手給她洗那雙髒兮兮滿是凍瘡的腳丫。


  “好吧,我確實知道黑市看門狗的規矩。我覺得你該見一見,你膽子太了,怕是仙路走不長久。”


  楊夕低下頭,把一隻斷手踢回身後的陰暗巷裏:“行屍擋道,大約巨帆城的黑市,是握在屍修們手裏的

  。”頓了一下,又補了句:“不怪南海戰場他們如此賣力,黑市可是大利益呢。”


  珍珠一把抓住楊夕的肩膀,用力搖晃:“我問的不是這個!”

  楊夕看著她:“那你想問什麽?問我怎麽知道這些?有跟著老道士混出來的,有昆侖山河博覽聽來的,也有書上看到的。我一直很努力學習的。”


  珍珠隻覺得一陣齒冷,一種昔日姐妹漸行漸遠的挫敗浸透了她。“楊夕,你拔劍之前,其實不知道那是行屍吧?”


  想起那一地的破敗肢體,和那幹脆利落的切口。珍珠廢了好大勁才能逼出自己的聲音:“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殺人不眨眼?”


  楊夕靜靜看了她一會兒,終於正麵回答了珍珠的問題:“我從第一次殺饒時候,就從來沒有眨過眼。”頓了一下,又補充了一句:“那時候,我十歲。”


  珍珠隻覺得周圍一切聲音顏色,流水般退去,飄遠……


  程家滅門那夜,濺在牆壁上的猩紅鮮血,人們奔逃時的悲號慘叫,依舊清晰如昨。


  是不是,一旦入了這仙道,人,就不再是人……


  強大者虎狼,弱者羔羊。


  歸根結底,都是畜生。


  珍珠搖搖頭,露出個淡笑,果然我還是不想修仙。


  巨帆城的自由集。雖是黑市,到底還是有些商鋪的形狀。


  隻不過商鋪都是破破爛爛,草棚模樣,麻布搭的簡易櫃台上,常常還沒有地邊流竄犯手上握著的貨品多。


  “老板,這塊深紅的焰流晶多少錢?”


  穿著漂亮花衣裳的姑娘站在櫃台後麵,無論聲音還是神態,都甜美得像鄰居家最漂亮的那個妹妹。


  “五品靈石一顆喔,姐姐~”


  如果忽略掉她身上的屍斑,和臉上細密針腳的話。


  “沒有問你,我問你們老板。”楊夕頭也不抬,“回你的棺材去,別想著在我這兒吸陽氣。”


  死屍妹妹撅了撅嘴,委委屈屈的退下了一步:“就一點點麽,你運功兩就修回來了,真氣!”


  楊夕一頓,從沒見過這麽理直氣壯吸人陽氣的行屍。不由抬起臉來,正眼看她。


  這具行屍全然不是從前見過的一味陰沉嗜血,一雙瞳孔放大的眸子裏竟是滿滿的活潑。那頭上插滿雞窩似的珠釵,衣衫上裏三層外三層的蕾絲,仔細一看竟不是為了圖省事兒,而是以一種楊夕難以想象的品味,認真打扮過的。


  楊夕麵癱看著她:

  “不是心疼那點陽氣,這街麵上刻得滿是陽轉陰之陣,我還不是再走?我是劍修,煞氣重,克化不動你要拉臭臭。”


  “陽轉陰之陣”五個字一出,鄰家死屍妹妹當場就掉出了一顆眼珠子,“啪嗒”一聲


  。還“咚喲”的彈了一下,滾了一滾。


  她身後一個閉目養神的黑炮男子睜開了眼,澀聲一笑:“你竟懂得養屍的技藝,難得。”

  楊夕琢磨了一下他的臉。雖然黑巾覆蓋了大半麵孔,但是露出來的部分光滑白淨,沒有屍斑。探出手,以登徒子的動作摸了一把——溫的,應該是個活人。


  “不懂得,隻是看過一點。南海戰場上滿地都是屍修,多知道一點,有利於保命。”


  左右看看四周茫然無知走在陣法上的人,還有跟在後麵臉色開始發白的珍珠,楊夕道:“不過你們也忒缺德了。”


  白淨屍修笑了一下:“現在的年輕人,這麽努力活命的不多了。麻煩保密,我給你八折。”


  楊夕卻搖頭:“看看,你又缺德了!黑市上買東西,哪有八折的呢?三折我考慮一下。”楊夕頓了頓,齜出的虎牙,歪著頭哂笑:“而且不用給我拍馬屁,我知道自己的陣法造詣,我能看出來的,是個學過陣的都能看出來。巨帆城主都不管,不出人命的情況下,我也不會多嘴的。”


  白淨屍兄嘿然一笑,一次次被戳破,也不著惱:“真是個油鹽不進的劍修!三折的話,你還要點別的麽?”


  楊夕也笑:“彼此彼此,我要鑄本命靈劍,你這還有什麽能用上的?”


  白淨師兄點頭:“是火靈根?”


  “五行靈根。”


  白淨屍兄一愣,伸手抹了什麽液體在眼睛上,盯著楊夕看:“喲,還真是五行!劍修本就難進階,五行靈根怕是還沒築基就老死了。你師門的長輩眼睛都是殘疾麽?”


  楊夕一噎,雖然這個邏輯並不通順,但是一定程度上,白允浪可不就是眼睛殘疾麽?

  “兩折半,我原諒你對我師門的侮辱。”


  白淨屍兄:“我是茅山屍院的。”


  楊夕:“?”


  白淨屍兄坦然道:“請你公平的侮辱回來吧。”


  “……”楊夕敗了。


  誰屍修都沒人味的?這位白淨的哥分明把賤賤的味道發揚得十裏飄香。


  “我趕時間,你到底有沒有成劍的材料?”


  白淨屍兄莫測一笑,“我這裏隻有焰流晶。不過你給我一顆二品靈石,我可以告訴你哪裏買到剩下的。”


  楊夕吸了口氣:“基本消息,賣那麽貴,你這是敲詐!”


  白淨屍兄:“嗯,是敲詐。”


  楊夕:“……”


  白淨屍兄眨眼:“幫你趕時間。”


  楊夕看了看周圍半死不活的一片攤子,默默摸出一顆二品靈石。


  然後楊夕驚恐的看見,那貨居然扒下自己的口罩,把晶石放在嘴裏咬了咬

  !你還能更**絲一點麽?


  白淨屍兄滿意的收下靈石,指了指不遠處一條極陰暗的岔道:“牯尾巷,巨帆城黑市最黑的一條巷子。巨帆城最難出手的寶物都在那,巨帆城最劃算的材料也在那。當然,巨帆城最不講理的販同樣在那。巷子的最深處,有一位斷門的無名劍修,也許你能在那有所收獲。”


  “謝了。”楊夕點點頭,轉身就走。


  屍修一愣:“焰流晶你不買了?”


  楊夕走出三步,才回過頭齜出虎牙賤賤的笑:“既然最劃算的材料都在那裏,我為什麽要在你這買呢?我可是個節約的人!”


  白淨師兄看起來像被一塊饅頭噎住了,忿忿道:“真是個記仇的劍修!”


  楊夕笑嘻嘻的擺擺手,頭也不回一下:“記仇的人才記恩呐,賤屍兄!”


  牯尾巷果然如白淨屍修的一樣黑。


  並不是物理上的。


  楊夕尚未走完一半,便已經看見了四個巨帆城裏四處張榜的通緝犯。


  還有更多帶著麵具遮住臉的人。


  楊夕故意放慢了腳步,讓自己看起來更有底氣一些。


  心裏已經在暗暗後悔帶珍珠進來,應該讓心不在焉的白衣姑娘在巷子口等著。起碼那裏沒有那多人會名目張膽的吼著“多少錢一晚呐妞?”


  珍珠抓著楊夕的手,激烈的脈搏和冰涼的心跳,向楊夕傳達著她的驚恐。


  有驚無險的行到巷子最深處,楊夕一眼就看見了那個傳中的斷門無名劍修。


  因為他實在是太好認了,這人實在的直接把“斷門”三個字紋在了臉上!

  劍道六魁,昆侖北鬥點擎蒼,誅仙斬命斷門。


  “斷門”三個字,被他紋得一片淋漓血紅,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個淒慘的“冤”字。


  總覺得會紋這種東西不像是斷門的弟子,倒像是恨死了斷門。楊夕不由的多看了兩眼。


  無名劍修抬眼,鷹隼似的目光滿含告誡的對上了楊夕。


  “姑娘,沒人告訴過你,在黑市裏麵,不要好奇旁饒故事麽?”


  楊夕麵無表情……


  驚呆了。


  楊夕沒見過斷門的劍修,不知道脖子上套著一隻刻影斷門”三字的項圈,在他們的規矩裏是否正常。


  但她知道一個男人張開口,嘴裏沒有舌頭,這絕對不正常!


  原本舌頭的位置,隻有一條平整的切口。而代替這個男人話的,是被他含在嘴裏的一盤的綠蛇。


  “要什麽東西,可以問我。許看,不許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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