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重天罰&人偶術
“傀儡控死魂,人偶縱生靈。做一名人偶師,你首先要選擇一個媒介。把自己的神識附著其上,才能操縱他饒肢體。這個媒介,要足夠隱秘,不易察覺,要依法訣而生,而且你需得對它足夠了解。”
“比如靈絲? ”楊夕伸出十根細嫩的手指,指間湧出千變萬化的靈力絲線。
人偶師露出個“孺子可教”的表情,肯定道:“比如靈絲。”
“師父您的媒介是什麽呢?”
人偶師抬起手,從下顎處一掀,活生生揭下一張臉皮來。楊夕滿麵驚悚,以為他接下來一定會凶殘的“人皮”!
結果那人偶師板著一張雖然形式上南轅北轍,但在審美上絕對異曲同工的臉:“紙。”頓了頓,又道:“叫我無麵師父,你以後會有很多個師父。”
楊夕點點頭,卻又有疑惑:“無麵師父,【幻絲訣】會的人好多,為什麽我是……”楊驢子頓了頓,有點不好意思:“有人偶師的賦呢?”
無麵一笑,灑然抬手:
“【造紙訣】人人都會,可常人最多能夠造出兩張‘符紙’而已。”
那如玉手掌忽然在麵前茶幾上一拍,質地堅硬的柳木茶幾就生生被拍成了薄薄一張紙片兒。被折了三折,揣在兜裏。
楊夕驚悚的看著。這一手比無麵師父的臉還讓人震驚。
無麵站起身,又一抬手,剛剛座下的床榻也被拍成了一張紙片兒。折了四折,揣兜。
“各類法訣,是凡人中最常見,也最易學會的。此類法訣往往沒有一二三四的分層,分階,成果如何,全靠修者本饒領悟
。 其實,大多淺嚐輒止,極難學得精深。”
楊夕跟著無麵站起來,眼看著他把這棚屋裏的椅子,茶杯,蒲團,通通拍成紙片兒揣走,吝嗇得丁點兒東西都沒留。最後走出棚屋,抬手一拍。
棚屋扁扁平平的貼在地上,被無麵卷成了一筒。他看了看,仿佛是覺得這筒還是有點不便攜帶,又把這筒豎起來,拍了一下。
頂大一間棚屋,最終委委屈屈的圓成了一片兒茶杯墊兒。
無麵把茶杯墊兒揣進口袋裏。
“法,憑空生五行四向陰陽和合,可那法施完之後,歸於地自然,什麽也沒留下。術,以人之靈魂做攻殺防禦,針對人魂而存,然而對方若無魂,終也是無用。”
他一雙空洞的眼睛向楊夕望過來,舉起手,如有山重般拍向楊夕的肩膀:
“訣,奪地造化,人力不可能造出什麽山海江河,但僅僅是一片紙,一根線,畢竟是留下了。這不該是人做的,這該是神仙創世時的所為。”
楊夕眼疾手快的擎住那“任重而道遠”的拍肩。
生怕這無麵師父忘記收功,一拍下去,自己就成扁片兒了!知道能不能鼓回來啊!
無麵撇她一眼:“警覺性不錯。”抬起腿大步往前走。
楊夕碎步跟在後麵,膽顫心驚的想:難不成他還真的沒有收功,萬一把我拍成扁片兒,以後就省了麻煩?
忽然,空中有烏雲漸漸匯聚,遮住了昆侖山腳的萬裏晴空。
襲襲涼風吹來,數萬考生各個被吹得渾身寒顫。
楊夕覺得可能是自己眼花,她恍惚間好像看見無麵腳下踩過的地方隱隱有熔岩火光的情狀,然而一眨眼,便不見了。
楊驢子一路拖著程十三的“殼子”——因為知道沒有魂兒,她更肆無忌憚的糟踐了——跟在無麵身後來到“根”殿門口。
“所以,道不忌諱【法】,不忌諱【術】,獨獨忌諱凡人最易學會的【訣】。”
隻聽空“轟隆——”一聲巨響,瓢潑大雨瞬間傾瀉而出。習習涼風轉眼狂卷怒號。昆侖腳下的地麵卻陡然開裂,熔岩洶湧噴發。
幾萬考生震驚的看著萬裏陽光,花開春暖的昆侖山腳,轉眼間一片淒風慘雨,鬼哭神嚎,如地獄無間!
然而這凶惡誌向卻並不顧他們,仿佛都直衝了“根”殿門口那一人而去。
楊夕因為離得近,看得更是心神巨震。剛剛還沒注意,現在已是清晰想起,這分明是“雷 ”“地火”“陰風”“蝕雨”,四項罰單單因為這一番話,便要加諸無麵修士一人之身!
腦海中電光火石如有所悟。
昆侖她見過的人,不論白允浪,還是殘劍,還是大長老,包括五代的守墓人,昆侖逆之命早已被人過無數遍。然而楊夕此時才真正感受到“道”忌憚究竟是何等力量!
道冥冥,它不忌諱你高呼逆,扯旗抗幟,振臂呼喊
。在它看來,你張狂叫囂不過蠅營狗苟,叫得再歡騰,不過道束縛之下一個妄圖越獄而不得之人。
然而這區區幾句,點破世間力量本質的話語,卻遭來如此罰。楊夕不禁想起守墓饒話:“你看,道不願意我們掌握知識,獲得力量。”
楊夕仰視著麵前在“四重罰”之下,麵無表情,淩然而立的醜修士。
心中凜然一片崢嶸!
若昆侖孜孜以求,鑽研的都是窺探道,兢兢業業,立誌傳授這些逆改命的知識與力量。這個門派,該遭受什麽樣的深重的道詛咒與懲罰?
忽然,空一道銳影穿雲而過,一個黑袍翻飛的劍修倏然出現空中,腳踏飛劍,袖袍翻飛。雙臂猛然張開,仿佛憑空撕裂這一方無間地獄!
“滾!”
一聲斷喝,如春雷陣陣。
昆侖山下的明媚陽光,破開烏雲,灑向大地。
地麵下猛然鑽出一個土黃身影,雙掌在裂開的地麵上一扣,一陣黃光乍起,撕裂的地麵被強力拚合。熔岩倒退,再無翻湧。
土黃身影一言不發,回身望了楊夕一眼,又一次鑽入地麵。
上的劍修此時一身狼狽的飛下雲端,落在無麵修士身側。鋒利的眉眼也往楊夕的方向多瞥了一下,開口頗有些無奈:“師叔,您老不用在開考第三就引劫吧,不是好半年後再來的嘛,您這樣遲早要把師侄累死。”
正是殘劍邢銘。
無麵還保持著剛才的麵無表情,回身掃了一眼被剛才情景嚇得魂不附體的一眾考生。:“今年的考生,太多了。早點刷掉一批,師兄他們比較省力。”
殘劍明顯被這話噎住了。
然而這位魔教教主,似乎在自家師叔麵前格外的沒有威嚴,恭恭敬敬道:“師叔,並不是每個人,都要進昆侖內門的。更何況,道總要先讓人知道昆侖的好處,人家才肯跟著你刀山火海。”
無麵一把聲音木木的,沒什麽起伏:“然後再招來一群白允浪?”
楊夕覺得話題繼續下去有點危險,太容易殃及池魚。眼珠子四處亂轉,想找個縫兒鑽一鑽。
怎料,她剛把腿往旁邊邁出了一步,甚至還來不及落下,就看見殘劍一根指頭指著自己:“對了師叔,忘了跟您介紹,這個是白師兄內定的弟子。”
無麵轉過臉來,雙眼空洞的看著楊夕:“哦——”
那百轉千回的拖長聲中,蘊藏了不知多少刀山火海,油鍋釘板……
楊夕(⊙o⊙)我完了!
楊夕被無麵用胳膊夾走之前,耳邊響起殘劍邢銘那道貌岸然的致歉:“啊,一不心就露嘴了,真抱歉。”
楊驢子恨恨的:我管你是不是下代掌門,我告訴你,咱們倆這梁子結大發了!
“根”殿的後堂,無麵把楊夕丟在昆侖大長老麵前
。一屁股坐下:“這不是你的陣法徒弟嘛,教她畫個招魂陣。”
從兜裏摸出“茶杯”紙片,一拍,拍回成茶杯。不客氣的從桌上倒茶出來喝。
大長老眼睛往地上破破爛爛的程十三上掃了一下:“魂兒被人扣下了,哪兒招得回來?”
楊夕從地上爬起來。“我還沒過‘悟’殿的考試呢,不算徒弟。”
結果那二人全不理她。
無麵道:“魂兒召不回來,可以讓殼子自己去。”
大長老兩條一一臉雪白的胡子,氣得全部吹起來:“你怎麽總用這種損招兒?”一邊在地上開始畫陣,一邊對楊夕道:“咱可不能學他哈,要走正道,不能邪路。”
楊夕一本正經的點了個頭,一筆一劃,跟著大長老的的步驟,在地上畫,表情嚴肅。
心道:昆侖真的有走正道的人麽……
須臾,大長老道:“成了。”
楊夕拿著手中的碳條,等著他的下文。
大長老也捏著根碳條:“?”
楊夕猛然反應過來:“這這這……這就完了?這麽簡單?這就是學陣法?”
大長老摸摸胡子:“寫字簡單不簡單?但會寫一個字,就能叫識字麽?”
楊夕覺得這法有道理,但還是為如此簡單就學會一個聽起來很厲害的“招魂陣\\\',表示十分不可思議。並且心裏隱隱有點激動,我又多了個本事呢!
“那,大長老,世上一共有多少種陣法?”
大長老挑挑雪白的眉毛,慢悠悠道:“一共有多少不清楚,老夫掌握的麽,三十多萬種吧。”
楊夕驚呆了:“那那那……那怎麽記得住?”
大長老慈祥的拍拍她頭:“修士活得久,你不用急著學會那麽多,先學常用的就好。”
楊夕忐忑:“那有多少呢?”
大長老笑眯眯:“五六萬種吧。”
楊夕tAt……我高忻太早了……我本來就笨……有生之年真的還有時間學劍法嗎……
楊夕愁眉苦臉,按照大長老的指導,把五行靈力分別注入陣法的五個陣眼。靈力被分成縷,分別現出五色光華,這對楊夕來還是一個新的體驗。
“現在,把神識附在靈絲上,去溝通你的相公。”
楊夕默默忍了“相公”這個法,使出幻絲訣。跟著無麵師父的手指,纏上“程十三”的全身各處關節。
因為一邊維持陣法,一邊又要用【幻絲訣】,楊驢子覺得體內靈力簡直像被什麽東西瘋狂的往外抽一樣消耗。滿頭大汗道:“無麵師父,我不會把神識附在線上啊
!”
無麵空洞的眼神撇她一眼:“【九幽離火眸】,連這麽簡單的術都沒學過麽?”抬起手掌,在楊夕腦袋上狠狠一拍。
楊夕膽顫心驚的看著那“拍片兒手”落在頭頂,隻覺一股外力,把意識強行壓入識海。然後,她就見到了那一團幽幽藍火。
這團火她是見過的,【離火眸】施展幻術,就是讓這團火燃起來布滿整個識海。但是她此時卻見到那團火中分出淡淡的一簇,猛然竄出識海,以左眼為出口落在指間的靈絲上。
操控人偶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好像忽然間有了兩個身體。但是其中一個卻是半殘的,能感受,卻不能動作,要依靠指間的絲線來操縱。
楊夕這回是腦袋裏麵也生出了那種被瘋狂往外抽的感覺。
“指揮你的相公,走到【招魂陣】裏麵。”
地上的“程十三”起扭八歪的“爬”進了【招魂陣】。
對楊夕來,“走”這個動作,在一心多用的情況下,顯然還是太難了。
無麵的臉上奇跡般的展示出一個“不忍直視”的表情。表情對思想的傳達,精準到不可思議!
幾乎是在“程十三”爬進招魂陣的一瞬間,楊夕就感受到了那種微弱的召喚。雖弱,卻鮮明異常。
楊夕甚至能夠隱隱約約的感覺到,程十三的靈魂在做什麽。他的靈魂正俯視著一個窮途末路的妖豔女人。
“我美麗的母親,驕傲的母親,聰慧的母親,您在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做成傀儡時,想過會有這樣的一嗎?您的傀儡兒子,也是會反噬的!”
楊夕悚然一驚,自己本體身邊的感知潮水般褪去,逐漸變淡。屬於程十三的靈魂對於身體召喚,逐漸變得強烈。
楊夕竭力平衡著程十三的身體,沿著那股召喚的方向“爬”出門去。
耳邊隱隱的,還有無麵修士和大長老的談話傳來。
“這孩子是成功了吧,哎,你們就造吧,好好的孩子們,早晚被你們搞壞了。也就是仗著昆侖的醫修能耐,沒有搞不定的毛病。你剛是不是又在外麵招譴了?要我,邢銘那子就不該管你,讓你被雷劈死算了。”
“又不是沒被劈過,哪次劈死我了?關鍵是值不值得。”
大長老幽幽的歎了一聲:“哎……允濫事情,大家都不想的,怎麽偏偏就你放不開呢。要錯,也是我這個師父錯得多些。”
“師兄,我放不開。你們隻是教過他,可他是我從山下親手選上來的孩子!他怎麽能……”
後麵的話,楊夕便聽不見了。似乎是一心二用的本領不夠,她的意識,已經全部沉到了程十三的殼子上。
扭扭曲曲沿著那召喚,踉踉蹌蹌的來到了一個破舊的帳篷門口。
“母親,既然您得不到父親的一心一意,便要毀了父親。那孩兒得不到母親的真心關懷,毀了母親也無所謂吧。這是血脈傳承的狠毒呢,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