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島行蜃
鱗甲崢嶸的粗大蛇尾橫掃過來,劃過地宮的半麵空。
連祚倒飛過陰家兄弟的頭頂,口中鮮血狂噴,從地麵看去,幾乎灑了滿。
鄧遠之懸掛在一排泛著血色的利齒中間,一條手臂被那鋼刀似的利齒整個穿透。一杆撬棍死死撐住巨口的上下牙膛,暫時絕了這些利器切割新鮮血肉的可能。
半身染血的斜掛下來,他口中疾呼道:“誰特麽去把楊夕弄出來,讓她把這家夥的嘴縫上!爺頂不住了!”
“那特麽也得頂著,沒人了!”金鵬這話從鳥嘴裏蹦出來,顯得格外暴躁。撲扇著一雙不太對稱的翅膀——其中一隻在睚眥之戰中斷過,至今還沒有恢複完全,這讓他飛起來有點打飄兒——在空中一個回旋,張口叼住了砸過來的連祚:
“你不是隨便戳戳就死了嗎?我怎麽隻看到人隨便掃掃,胡亂咬咬我們就快殘了!”
連作爬上它的背,暈頭漲腦吐著血:“不知道,當時它沒有這麽大!”
地上,陰家兄弟為首。一眾剛剛清醒的修士,還來不及回顧自己幻境中的失落或美滿,睜眼就是激烈的戰場。
摸爬滾打著狼狽躲閃延維的肆虐,並找機會拉開攻勢,聞言不由破口大罵:“你特麽廢話,的我們也能打過!”
經世門瘦師兄的脖子剛剛對著牆壁接回去了,勉強能夠轉頭,卻還不大敢亂動。
此時坐在島行蜃山一樣的貝殼頂端,指揮全局:
“少放沒用的屁,能打過你們當時不打!往右,往右,誰去把那畜生尾巴尖兒釘地上!”
“哎,那個……那個誰?能不能幹點正事兒了!不讓你把那幫凡人看住嗎?腦袋是拿來吃飯的,手腳是拿來種地的?”
戰鬥激烈,戰場狼藉。
任是君子端方也免不了張狂暴躁,擼著一隻胳膊,把下麵一個荊釵布裙的姑娘,罵得臉都白了。
好在姑娘是個堅韌的,咬著壓根子往回跑,拚命拉扯那些情緒激動的凡人。
金鵬把連祚也甩到蜃殼上,俯衝過去張雙翼,震起呼呼的狂風。兩翅膀把一群凡人和幫不上忙的非戰鬥修士,扇回霖宮的角落裏。
盤旋著翱翔過地宮的頂。
坐鎮島行蜃背上的指揮比給他一個大拇指!
然而這配合默契的手指尚未收回,坐鎮指揮的瘦師兄,便發現了有些不對勁兒。屁股下麵的島行蜃貝殼,好像在抖!
“哎,什麽情況?地震了?”
瘦師兄回頭去看連祚,後者一臉茫然的回望他。
“你沒感覺到?”
“沒啊!”連祚茫然答道,可是話音方落,卻見對麵的瘦子高人忽然臉色變白,變青,又轉為了紫紅色。接著噌的一下,以極其不符合他身手的速度蹦起來了。
連祚一把接住險些直接滾下去的“高人”,伸長了脖子一瞧:
隻見瘦師兄剛才坐著的位置,不知什麽原因,被迫開了一個洞,刺出來一根鋼絲樣的東西,並且那鋼絲還在窸窸窣窣的抖動,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要從裏麵鑽出來。
鋼絲上赫然是染著血的。
連祚默默看了一眼,手中疼得直吸氣的瘦師兄,多疼啊……
心中默默點了一根蠟。
而那洞,接二連三的伸出新的“鋼絲”來,當鋼絲伸到第五根的時候,猛然向兩旁撐開。
洞碎裂成了一個更大的洞,一個虎虎有生氣的楊驢子鑽出來了!
她露出個半個身子,喜滋滋的道:“啊呀,果然刻過字的地方能切碎,我也是很聰明的嘛……噫,瘦師兄你屁股怎麽了?”
瘦師兄本來是屁股對著楊夕的方向,聞聲咬緊牙關慢慢轉過頭,一臉堅忍的表情:“我沒事……你出來了,就好。”
楊夕整個人從洞裏擠擠擦擦的鑽出來,挺關心的:“怎麽會沒事呢?你看起來好虛弱啊?”
連祚捂著臉:“別這樣,楊夕,他真沒事……”
楊夕還是有點不信,頗想親自關懷一下瘦師兄的屁股。
卻聽背後傳來鄧遠之的聲音:“不想死的快閃開!!!”
楊夕悚然一回頭,隻見老遠子真是淒慘,整個人撐在延維的口器之中,半身染血,一隻手臂被穿在了一根利齒上。
可他到底別住了延維的巨口,暫時還死不掉。
然而延維嘴邊兒掛著一塊香肉,卻吃不到口裏,也是十分暴躁的。
怪嘛,長得再美,畢竟不懂得像人一樣維護個臉麵。就那麽嘴邊兒上串著鄧遠之,在地宮的牆壁、地麵上,左撞一下右撞一下,
鄧遠之已經被撞得成了一個血葫蘆,金鵬追在旁邊,始終想尋個機會把這子給叼回來,然而延維的掙紮太激烈,金鵬除留落一身鳥毛,並沒有取得任何戰果。
氣得一個拉升飛上幾十丈高空怒罵:“老子最討厭大個兒的蛇!”
而現在,這延維又看上霖共中央的島行蜃,大約是覺得這塊“大石頭”真是個磨牙的利器,轟隆隆甩著尾巴,掛著鄧遠之就撞過來了。
鄧遠之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喊出了“不想死的快閃。”
披著一身的血,向所有能看見他的人瘋狂揮手。
楊夕從來是不想死的。
她隻是比較擅長作大死而已。
楊驢子眼看延維撞過來,兩眼冒出精光來:“正找不到苦力呢……這個可真有勁兒!”
隻見她剛剛從島行蜃貝殼裏鑽出來用的幾根“鋼絲”還沒丟,並且隨著她氣勢越沉,漸漸的軟了下來,眼見著竟然還連在那個洞裏,不知勾著島行蜃內的什麽東西。
迎著鄧遠之揮舞的爪子,楊夕正麵撲了過去,因為角度問題,畢竟不能去抱延維的牙齒,於是她緊緊的摟住了遠之。
“……”鄧遠之眼看著就要撞到臉上的貝殼,懵逼的道:“喂,你這是要給我殉死啊,還是要給我墊地啊?”
“借你腦殘踩踩!”楊夕把手上五根牽連著島行蜃內部的靈絲,揮手係在了延維的下齒上。
又從手中擰出一束靈絲,係住延維的上牙,兩腳踩著鄧遠之的胯骨、肩膀、腦袋,蹭蹭蹭就爬上去了。
楊夕剛爬開,鄧遠之這邊兒就……
“哐——!”
結果還是他自己一人兒挨撞,直接就磕掉了一顆門牙。
鄧遠之滿口流血:“楊夕!你大爺!絕交!絕交!”
楊夕這邊一路拉扯著“大臉美人”的鼻梁,眼皮,還有額頭上的褶子爬上了海藍色的發頂。
對著高空中的金色大鳥一揮手:“接住!”
金鵬一個俯衝,叼住了拋過來的東西。
一顆石子兒?不對,這似乎是貝殼的碎渣,仔細用舌頭舔一下,石頭上好像還栓了細線。
金鵬那鳥妖的智商不能理解,這是要幹嘛?
隻見短搓搓的楊姑娘,站在延維海藍色的長發裏頭,隻露出半個身子,用力的向他揮手!
“飛!往高飛!”
這聲音卻是從絲線上傳過來的。
金鵬一愣,連偶術……忽然就忍不住想笑,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似的。
並不多想,振翅高飛。如一隻直插雲霄的金色利箭“唳~”
楊夕又灑下一片靈絲,拋給空中或地下的其他修士。
“飛!往高飛!”
會飛的紛紛上,人手一根靈絲,雖然不如金鵬那般迅捷剛猛,匯合起來終究是一股更強的力量。
牽引著那些堅韌的“纖繩”。
於是延維美人兒就不舒坦了。
上牙被一群修士拉扯著往上飛,下牙又被楊夕掛在梁行蜃的內部,島行蜃山一樣的整個分量都等於掛在了下牙上。
於是她的上下齒列,就這樣被拉扯著,緩緩的,不甘不願的張開。
交錯的齒列,是鄧遠之穿在延維的下齒上,拔不出來的最大原因。
然而就在他剛剛咒罵完楊夕這個混賬,卻眼睜睜看著交錯的利齒在眼前,慢慢分開成兩排。
那根原本撐在怪獸口腔裏的撬棍,像是慢動作一樣,一彈一跳的,滾落進了幽深如洞的咽喉。
胳膊上依然在流血,身上還是散架了一樣的疼。
可是穿在細齒上的臂,現在卻是可以向上拔出來了。
現在金鵬如果再飛過來,輕易就可以把他叼走,而不會被這條手臂兩條並排的骨頭卡住。
甚至鄧遠之自己咬咬牙,也是可以把自己拔出去的。
鄧遠之卻有點傻愣了,在那一瞬間,覺得時間過得好像點慢。
他呆呆的看著,那個叫楊夕的姑娘,一路踩著延維的臉皮,大步從神怪的頭頂走下來。
一角蹬著神怪的上牙,一條腿跨過來踩在下牙尖兒上,向自己伸出了一隻手。
“老遠子,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就原諒我吧。”
鄧遠之愣住。
然後莫名其妙的,紅了整張臉。
楊夕的手還伸著,她不好意思的模樣,曾經過師父白允濫堅定過是最可愛的。
她對鄧遠之:“讓我救你,好不好?”
鄧遠之在腦袋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把那隻沒受贍手遞出去了。
楊夕踩著延維的牙齒,大力一提。
鄧遠之整個人就被從上古神怪尖細鋒利的牙齒上拔了下來。
一屁蹲坐在延維的鼻子上,鄧遠之摸摸自己那隻流血不止的胳膊,呲了呲牙。還真是楊氏風格,臂尺骨擦著延維的牙齒一路刮過來。
沒有半點溫柔心。
楊夕多看了一眼延維的大嘴,那可真是個黑洞。
再回頭問鄧遠之:“胳膊疼不?”
鄧遠之憋了半,吐出兩個字:“不疼。”
然後就看到楊夕,露出一個特別燦爛的笑臉。
就在此時,眾人見到鄧遠之得救,皆備最鬆的時候。延維巨大的臉盤上,鋪開了有床單寬窄的眼皮,忽然張闔了一下。
眾人自以為固定了延維凶惡的利齒和頭顱,這隻美女蛇卻忽然橫空甩動起粗大的蛇尾,以一個極其不可思議的角度,從眾人視線的死角揮出來。
一尾巴就抽飛了拉夏主力金鵬。
然後在左右攪動一下,瞬間打散了其他空中修士的隊形。拉力的方向不再集中,美女蛇的朱紅巨口一抖一抖的,開始閉合。
而金鵬,直接被抽成了一坨,眼看著比正常從空中墜落更快幾倍的速度,流星一般砸向地麵。在光潔的黑石地麵上翻滾著摔出幾十丈。
幸而陰家老二飛得不太好,剛剛沒有上,此時撲過來抱住他連滾幾圈幫他卸下那股巨力。
陰老二抱著金色大鳥,伸手一摸,金鵬兩隻翅膀全部折斷。驚恐的抬頭望向他空中的哥哥。
陰家大哥從空中,用連偶術把信息傳達給楊夕:延維那一尾巴根本不是把金鵬抽飛了,它是直接把金鵬抽廢了。
不等楊夕回複什麽,就聽見“嘣——”“嘣——”幾聲斷響。
延維終於掙斷了被空中修士拉扯著的靈絲。靈絲另一賭修士,接二連三收不住勁,崩飛了出去。
延維終於能夠直立起剛剛被眾人扯得傾斜的腦袋,左右晃了晃,脖頸處傳出巨大到可怕的“哢吧”“哢吧”兩聲。
垂下眼皮,有點對眼兒的看著掛在自己鼻子上的兩個蟲子——楊夕和鄧遠之各扯著她一端鼻翼。
延維妖媚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