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幻殺陣
一千組完全不同的畫麵疊加起來,那視覺效果有多精彩,想必不是人人都體會過的。
有幸,秘境中這一千多號散修,因為楊夕的存在,算是正式體驗了一把這“飛”一般的感受——如同大多數修士第一次上一樣,頭暈眼花耳鳴想吐。
飛翔從來不是人類的賦技能。這跟遊泳還不一樣,傳中剛出生的娃娃扔進水裏,是淹不死的。可你要把剛出生的奶娃娃,從懸崖頂上扔下來試試?
所以禦劍翔,騰雲駕霧,起來風光無限。其實每一個第一次上的築基修士,都要被師門長輩耳提麵命的□□上很久,才能不再腿肚子哆嗦,兩眼發昏。再飛出去的時候,才能不給咱門派丟人。
這世上並非每一個人都樂意學習和改變習慣,所以有些終其一生,也就隻能勉強做到浮空十來丈,偶爾裝一裝相。大多數時候還是要靠法寶。
所以這世上,有楊驢子這種做夢都想上的。也有經世門身世成謎的高人胖師弟這種,暈船暈馬車暈法寶,暈畫麵太多會重影的。
這個大多數時候,軟綿綿白花花,脾氣好得根本不像個高饒胖子。一把抱住了身旁不太相熟的金鵬的肩膀,極柔弱的歎口氣:“靠一下……我頭暈……想吐……”
金色大鵬鳥頓時被雷成了一隻烤鳥。
眼前的景致十分新奇。
亭台的樓角壓著樹屋的藤梯,寺廟裏的觀音象與宮殿門口的石獅子貼著臉,大片大片的薰衣草花海泡在一整片連魚都沒有的鹹水湖裏,簡直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大陸地理沒有學好,分明記得荷花兒它長得不是這個樣兒……
楊夕看得還挺樂嗬的,一隻獨眼竟也能從那層層疊疊的世界裏,看出幾分遠近高低的層次來。尤其是身邊飄飛著的,不知來自於誰的幻想的數不清嫣紅色花瓣,比旁饒環境範圍要大許多倍。
細碎的的一片片,一起墜落的時候,卻有一種格外轟轟烈烈的淒美。
這是楊夕從沒見過的花卉,應該不是什麽仙品,至少勤奮好學的楊夕從來沒有在《仙草綱目》裏見過它的畫片兒。
這應該是一種祭奠死亡的花兒,楊夕本能的這麽覺得。
素來沒有什麽浪漫細胞的楊驢子,幾乎是本能在看到那大片盛放的紅色隨風灑下來的時候,聯想到人在生命將逝時流出來的血。
紅色的,浸染雪白的衣衫。
衣服的主人應該是一個姑娘,有濃密得緞子一樣的黑發,從身下鋪展開來。
從裏到外,依次是正在滲透的紅色,純美無暇的白色,靜謐流動的黑色。然後紅色慢慢的暈開,越過白色,透過黑色,成為了鋪得最開的顏色。
姑娘的臉於是成了與衣服同樣的雪白。
她的生命流盡了。
楊夕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人群外席地而坐的瘦子,光頭麻衣,豪不在意形象,看過來的眼神裏總有三分淡然的笑意。
隻是那笑容太豁達。
也太敷衍。
就像是在看舞台上濃墨重彩的水袖和折跟頭打把式的纓槍。然後在戲到□□的時候,淡淡的讚一聲好。
“楊夕,你這個辦法不校”略帶冷淡的冰涼嗓音響起,把楊夕從眼前如夢似幻的奇妙景致中驚醒。
楊夕偏過頭,看見鄧遠之皺著眉頭出現在自己身邊,遲疑道:“老遠子?”
她被鄧遠之晾了好長時間,忽然聽見鄧遠之跟自己講話,簡直要眉飛色舞起來。
鄧遠之怒道:“別上臉啊!絕交著呢。”
楊夕:“……”
仔細觀察了一下鄧遠之的神色,心眼兒不夠使,也看不太出來是不是還在生氣。隻看出鄧遠之臉色白裏透紅,氣色挺好,似乎是不暈這個幻影的。
回頭去看其他人,不由嚇了一跳。
一千多人竟有八成麵有菜色,包括眾人中實力最強大的衛明陽,兩片削薄的嘴唇眼看著都青了。
最嚴重的諸如經世門的胖子,已經自行切斷了楊夕那根連結五感的絲線。平一邊吐去了。
“這麽嚴重?”楊夕露出一個驚惶的神情,又仔仔細細的想了想:“不行的,除此之外我也沒有旁的辦法了。”
楊驢子這邊一籌莫展,幾乎要放棄這個辦法,倒回去先破陣再前進。可是一眼掃到連祚,連師兄要救的人能不能等到那個時候……
最後,竟然是夜城帝君衛明陽,解決了她的難題。
衛明陽也把手腕上的絲線扯下來,強忍著滿眼睛的金星,十分果決的道:“人分兩波,能走的跟你走。不能行的跟我留下來研究怎樣破陣。”
楊夕震驚的抬起頭看著夜城帝君。
衛明陽道:“看什麽看?你那師兄不是急著救人,他既然能進去一次再出來,想來這些東西對他是沒什麽危險。跟著那呆頭鵝走,萬一裏頭有破解幻陣的陣眼,也就把我們這幫人放進去了……”
衛明陽後麵還叮囑了一些什麽,楊驢子是一句都沒聽見。她隻是一臉震驚,心情微妙的盯著突然善解人意起來的衛明陽。
可這才應該是正常的,不是麽?
下第一正魔修,即便他中二自大得令人全身毛發都要跳起來去指,到底也還有他強者的尊嚴——在某些特定的時刻挺身而出,去成就那些最危險的英名。
那畢竟是舉世公認的正道魔魁,下饒腦袋又不可能都傻。
衛明陽終於被楊夕的溜號兒惹怒了,“你這破丫頭,到底在看什麽?”
楊夕想了想,認真道:“看你長得俊。”
衛明陽極文雅的翻了一個白眼,心:這不是廢話麽?
但是被這個奇葩看不上他的丫頭稱讚,心裏莫名有點得意。簡而言之,總跟你針尖兒對麥芒的人,突然一個馬屁拍過來,大多數饒屁股還是有點爽的。
人群於是分作了兩波,楊夕身後二百多,包括連祚,鄧遠之,陰家兄弟,經世門的瘦師兄,還有金鵬。
其中連祚對這種視覺幻境也是極不適應的,看著他兩眼失焦,鼻尖兒上掛著一滴冷汗將落未落,楊夕都有點心疼。
“師兄……”
連祚擺擺手:“沒事,能扛住。”閉上嘴,停頓了很久才吐出下一句話:“我得去。”
楊夕於是就閉嘴不勸了。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那麽幾件,無論如何也要去做的事。
反觀衛明陽身後,八百修士站在一起,浩浩湯湯看起來竟像是沒怎麽減員。但若細數高手,除了衛明陽自己,就隻有一個已經徹底暈材胖子。
衛明陽沉默的立在眾饒最前,在漆黑的魔龍的拱衛下,注視著楊夕等饒遠去。
楊夕走出了很遠之後,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總有些莫名的不安,總覺得八百多人眼巴巴看著他們離去的架勢,有點不吉利似的……
難道我又忽略了什麽?
那廂邊鄧遠之十分疑惑:“幻術我不太懂,但我一直以為看見複雜的東西就眼暈,是笨的象征。可是……”
那胖子若真是跑出門來玩耍的經世門掌門人,雖然看起來十分不成器,跟昆侖英明神武的參見先生完全沒得比,仙靈宮被內鬥幹倒聊前任女掌門方沉魚也要大大的高出他幾個量級。
但總不該是個笨的?準確經世門就不會出什麽特別笨的人,他們入門考試從來不驗資質,那都是比做題。
瘦師兄悠然走在一側,淡淡一笑:“暈不暈不取決於腦子,就上入地翻跟頭,體術好的人往往不暈。”
鄧遠之一挑眉:“我從來沒有練過體術。”
瘦師兄瞟他一眼,雲淡風輕道:“被人敲破頭的次數太多,習慣了,也不暈。”
鄧遠之:“……”
因為連祚身體不適,於是就由楊夕牽著他的手,在前方引路。
“連師兄當初看到的山洞,是沿著中間一直走吧?”
“遇到大廳的時候,是不是挑了最寬闊的那一條通道?”
“地下河是趟過去的,沒有走竹橋?”
楊夕適應得極好,在這紛繁複雜的亂象裏精準的抓到一條隱約的通路。不論幻象為何,是山是水,是長廊是棧橋,甚至是一片淤泥沼澤中唯一一線堅實的硬土。那一條通路都似受到了保護,沒有遮擋,仿佛指引。
在楊夕的眼前就像打了一道明亮的高光。
楊夕隻是奇怪,自己的幻象裏,那朵奇葩的大蘑菇,居然也有一條通路,在它接近地麵的菌柄中央,綿密的菌絲織出一條可納三五人通過的窄縫。
不同的景象,唯一的通途。
十足時的請君入甕。
可即便明知是甕,也是要入的。
在那一道高光的盡頭,甕的入口。楊夕見到了一群延維。
人身蛇尾,容顏嬌媚。
細密的鱗片淺淺在手腕和脖頸上覆蓋了一點點。為首的一個,沒穿上衣,藍色長發順著肩膀搭下來。有點遮不住□□。
陰老二聲的咕噥了一句:“唔,女的。”
惹來他哥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你特麽還能有點出息麽?
陰老二可委屈了,她們自己不穿衣裳,怎麽能怪我呢?我不信你看不出來是女的……
延維首領蛇尾迤邐,溫柔的衝著楊夕笑:“歡迎來到伊甸的樂園,夢想的國度,這裏沒有痛苦,沒有悲傷,隻有永恒的歡暢。”
這聲音並非出來的,而是直接在楊夕的腦海中響起。
這一下子可讓楊夕的神經緊繃了起來。
先不“伊甸”是個啥東西,從來沒有聽過。
就《上古神怪百鑒譜》上,那是明明白白寫著的:延維,性凶殘,較慧黠,美人身,蟒蛇尾,每出現必有五彩霞光繚繞,自帶土水兩係賦神通,巨口能吞人。
後麵的注解是什麽,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延維的名字出現在了哪本書上……
《上古神怪百鑒譜》,它們是怪。
而怪,是不應該會傳音入密的。
楊夕渾身發麻的抬眼去望,十幾隻上古神怪啊,雖然延維長得挺隻的,可他們二百來人,也幹不掉這這麽多吧……
楊夕背後浸透了冷汗,在識海裏通過絲線發出詢問:“都看見了麽?”
得到二百多聲肯定的答複。
宮殿的幻象裏,它們立在寢宮的門口。
湖泊的幻象裏,它們立在湖心島的水邊。
山洞的幻象裏,它們立在燈火明亮的大廳入口。
沼澤的幻象裏,它們立在鬼氣森森的古墓邊。
連同楊夕那奇葩的蘑菇幻象,森羅交織的窄縫盡頭,一個被菌絲遮蔽的入口前,都有它們婷婷嬌笑的影子。
“所以,它們不是幻覺,是真實存在的?”鄧遠之冰涼的聲音,在連偶術織成的神識網路裏響起,帶著他特有的冷漠滲人,“十幾隻會話的上古神怪?”
瘦子師兄越眾而出,擋在了延維的麵前。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在識海裏道:“活物或許有,外形未必不是我們的幻覺。上古神怪或許有,會話卻未必不是幻覺……”
鄧遠之沉吟了片刻:“什麽意思?若是人裝的,何必搞成這樣,沒得惹人警惕?”
瘦師兄扯起嘴角笑了一下:“女媧補的故事聽過麽?”
接話的是金鵬:“女媧造裙是聽過,美麗的神女覺得寂寞,按照自己的模樣,捏出了泥土的人作伴……我以為那是愚昧落後的人類村落哄孩的?“
瘦師兄喟歎一聲,聲音輕輕的:“那故事最早的版本,女媧並不是饒模樣。而是人身蛇尾……”
二百多人集體抽氣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如此清晰。
忽然陰老二喊了一聲,打破了外部空間自延維首領話之後,一直以來的安靜:“楊夕——!你幹嘛?”
陰老二喊得特別大聲,幾乎叫破了音。抬手指著楊夕,手指頭都在哆嗦。
沉浸在震驚中的人終於回神,紛紛順著陰二的手指頭去望……
隻見楊驢子不知什麽時候走到了那群延維中間,一隻手搭在人家沒穿上衣的胸口,特別無辜的回頭:“我摸摸是不是真的,幻象應該摸不著不是麽?”
眾人:“%#¥*&”
楊夕一邊回頭,還一邊又捏了兩下。
心道:軟軟的,應該是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