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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絕地大逃亡(十一)

  堇色帳幔,從棚頂上垂下來。


  白玉酒杯,盛滿了瓊漿玉液。


  宴會大廳裏,一副聲色犬馬將始未始之相。


  照明的器具隻開了一半。


  一屋子仙姿玉骨的修士,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交談。


  似乎在等什麽人。


  雲想歌側身靠在桌角,眉頭緊皺。


  正和一位元嬰期的族叔,和一位金丹期的族弟湊在一起商議。這兩位雲家子弟的神情,也並沒好到那裏去。


  忽然,年紀最的雲想閑抬頭望著門口:“來了。”


  應者他的聲音,大廳的照明瞬間全開。


  金碧輝煌的大門緊接著被人一把推開,白發玄袍的花紹棠裹著一身寒氣走進了大廳。


  含笑道:“對不住各位,我又睡遲了。”


  屋裏的偽修士,真人精們立刻以他為中心,圍繞著轉了起來。翩翩然如蝴蝶一般。


  “哪裏哪裏。”


  “花掌門昨日定然辛苦。”


  “得見花掌門一麵,已經是我輩的榮幸。”


  “花掌門可還記得子,子曾隨家師上過昆侖山拜訪。”


  元嬰期的雲隨風走上前去,對著花紹棠一禮,伸手請道:“花掌門上座。”


  花紹棠也不推拒,三兩步走過去,在主位上坐好。渾然不管人家是主,自己是客。


  好在他靈劍三轉,境界反虛,也沒人敢跟他計較這個。


  至於他自己,妖修麽,人情世故向來少動腦筋。


  “你們也坐。”


  眾人紛紛落坐,兩個容貌嬌媚,衣衫輕薄的女修更是直接纏上去,各自分了他一邊大腿。


  這個:“花掌門吃這朱玉果。”


  那個道:“弟子給掌門人斟酒。”


  花紹棠輕笑一聲,就著兩名女修的手,一口果子,一口酒。


  恰逢有人起身相敬,花紹棠酒到杯幹,來者不拒,甚至連祝酒詞都沒聽完,一氣兒連幹十六杯。


  豪爽得近乎生猛。抬手一拍桌麵,笑道:“換大碗。”


  又一個聲色犬馬之夜。


  自花紹棠到達巨帆城開始,這樣的戲碼每都要演上一遍。


  這位修真界終極戰力,第一美男,全然不似外間傳聞的囂張跋扈,冷酷無心。

  有請必應,有宴必到。話雖不多,但敬酒都喝,誰黏上來都笑,送禮的也全都接著。竟好像真是誠心來跟這些歸附蓬萊的修士們交好……


  這讓時刻準備著迎接花紹棠發大招,甚至都防備了昆侖掌門與整個巨帆城同歸於盡的雲家王爺們,陷入了兩難。


  陪客的名單每都在換,今已經是第十六。


  甚至蓬萊的合道修士,除了不能見饒幾位,也都來露過臉。花紹棠卻還是這八風不動的模樣。


  雲想歌端著酒杯,一口都喝不進去。


  沒人知道他這兩冥思苦想,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急得滿嘴都是燎泡。


  花紹棠……到底是想殺誰?

  ……


  同一時間,巨帆城底層的冰室裏。


  花紹棠看著眼前巨大的柱形屍棺,透明的,發著幽幽的藍光。可以看見裏麵漂浮的,保存完好的怪屍。


  抬起手,花紹棠並起兩指在怪屍脖子的位置,輕輕一劃。


  微微翹起了嘴角。


  一個黑袍身影,匆匆從角落裏繞出來。


  距離花紹棠尚有十步距離,已經開口:“弟子因故來遲,掌門勿怪。”


  花紹棠轉過身,打量著那身具有鮮明昆侖特色的,遮頭罩臉的袍子。


  忽然抬手,一道劍氣把人攝過來,捏在手上。


  另一手輕輕掀了他的帽兜,露出一張眉眼精致的白臉。


  手掌下摩挲一下脖子,有喉結,是男人。


  “就是你在我門裏塞的字條?”


  白臉被捏得不出話,打著戰部的手語示意:掌門,弟子要被捏死了。


  花紹棠倏然鬆手。


  白臉摔到地上,狠狠的咳嗽了幾聲,總算緩過氣來。方要起身,又被花紹棠一腳踩住了肩膀,“跪著。”


  於是不再掙紮,隻是挺直了脊背,道:


  “弟子聞人無罪,參見花掌門!弟子有幸在昆侖上過掌門的劍道課,知道掌門的分.身秘術,可同時身化百人,每一個都有相同戰力,且可以分別行事。所以弟子見掌門夜夜笙歌,便大膽猜測也許是用了這等神通,拖住雲家另外行事。弟子走頭無路,才賭一賭掌門會不會在臥室裏始終留一道分.身。”


  花紹棠一挑眉:“背叛者聞人?”


  花紹棠不認識聞人無罪,卻聽過“背叛者”的名號,畢竟這等出了名的離經叛道欺師滅祖之人,收入門牆之前,邢銘、高勝寒還是要跟他報備一下的。

  應當是,上屆昆侖,六十年前。


  那時候聞人無罪雖然已是臭名昭著的叛徒,卻還沒有後來那麽心思歹毒人人喊打。


  聞人無罪臉皮忒厚,麵色不變的應了一聲:“是。”


  “這次叛歸了蓬萊?”


  “是。”


  “又打算叛回來?”


  聞人無罪笑了,抬頭:“並不。”


  花紹棠垂眸看著他,忽然勾了勾唇角。


  “聞人子,跟我賣關子,我看你是對昆侖刑堂的板子,分外想念。”


  聞人無罪向來是個蹬鼻子上臉的能手,見花紹棠給了好臉,原因還沒想透,人已經順勢站起來了。


  乖巧笑道:“弟子在昆侖時,高堂主一向抓不著弟子。”


  花紹棠笑罵一聲:“少廢話,正事兒。”


  提起正事,聞人無罪立刻斂了神色。


  其實他也是莫大壓力擔了太久,今終於能告訴給可靠之人,鬆了一口氣才一不心恢複了渾人本性。


  “啟稟掌門,弟子冒死相見,是因為半年前忽然察覺蓬萊竭力掩蓋的,雲家都不知曉的上古神怪的秘密——每種上古神怪,從頭到尾隻有一隻。”


  花紹棠蹙著眉:


  “放屁!光是夔牛,昆侖戰部就宰過兩頭,昆侖山上我還親手卸過一頭。”


  聞人無罪盯著花紹棠:“那掌門可曾見過,兩隻夔牛一同出現?”


  花紹棠一愣。


  聞人無罪繼續道:“戰部也從來沒有同時斬首兩隻相同的上古神怪,可對?”


  花紹棠側過頭,目光冷凝:“你是……”


  “本來,如此詭異之事,我也是想不到的。但恰巧有您昆侖一位女弟子,名喚楊夕的,三年前在死獄之下困住了十幾頭上古神怪。


  “因為親眼所見,所以我恰好每一頭都記得。而這幾年蓬萊的偃旗息鼓是顯而易見的。我查了蓬萊所有的出戰記錄,凡死獄被困的上古神怪,均未在這三年中再次出現。所以弟子猜想,會不會,上古神怪是隻有一頭被殺之後,才會有一隻同種現世。或者……”


  “那東西殺一個,生一個,是殺不盡的。”花紹棠沉著臉,接上了聞人無罪的話。


  花紹棠麵無表情看著麵前的水晶棺,裏麵怪屍各個猙獰,豎瞳利齒,擇人欲噬。


  “這如果是真的,那海怪可真是我修士的劫數……”

  聞人接上話:

  “弟子有辦法驗證,隻是弟子一人之力做不到。才冒死求助昆侖。


  “弟子之所以注意到此事,是因為上古神怪中有一種名喚饕餮者。雲家那位皇帝因知道它是人型,幾次叫嚷著讓蓬萊運一頭瞧瞧。可蓬萊那些合道修士全都有事的有事,閉關的閉關。後來幹脆推脫找不到饕餮。


  “雲家本因為這件事,覺得蓬萊是不把他們放在眼裏,弟子本也是揪著這件事兒離間二者關係。因為蓬萊此行實在奇怪,弟子私下追查饕餮資料時,才漸漸發現這兩年消聲匿跡的上古神怪不隻饕餮一種。進而發現,凡死獄下困住的神怪,都不曾再現世。


  “可是半年前,蓬萊的合道期修士,卻突然破碎虛空,把一頭饕餮運過來給雲家瞧了。當時弟子幾乎把已經得出的結論推翻,還是另一位同伴提醒弟子,死獄下怪區之內,有一個方向的道威壓消失了。所以弟子想,莫不是有人把它殺了?如今掌門有破碎虛空之能,若能親自去看一眼……”


  花紹棠道:“真!如你所言,若封靈大陣內可以隨意來去,蓬萊的合道期修士不是早把饕餮接出來了。”


  “啊……”聞人無罪現身開始,第一次露出錯愕表情。隨即又鎮定下來,他心狠手辣,為達目的毫無憐憫之心,神情鎮靜的道:


  “如果掌門也辦不到,那弟子便隻有自己想辦法動蓬萊,強攻死獄才能證明。隻是弟子猜測,死獄裏尚有活人……”他隻是微微一頓,看一眼花紹棠的反應,“弟子這幾年是盡量在保他們的,如今也隻能棄了。”


  然後,聞人無罪被花紹棠敲了一下頭,很痛,“啊!”


  這對他是個相當新奇的體驗。


  聞人無罪以前隻接受過讚賞的嘉許,和狠辣的追殺。


  所以……敲頭?

  他鎮靜的麵具沒掉,望著花紹棠的眼神卻帶零莫名。襯著那張眉眼精致的白臉,顯得有點無辜。


  花紹棠手癢,於是又敲了一下。


  “咚”的一聲。


  “你這子,果斷的不是地方。戰爭不是一個饒事,門派也不是獨來獨往的地方。”


  聞人縮著頭,張口欲言。


  花紹棠冷下臉來,“你這子,坐的不是運籌帷幄的位置,還想什麽事兒都自己解決。可見你以前入過的師門,都把你踢出來算對了。”


  聞人無罪被一刀插在胸口,受到會心一擊。


  血條掉了一半。


  花紹棠道:“轉過去,不準看。”


  聞人無罪轉過身去,看不見花掌門在做什麽。卻難得的感覺,覺得胸口處安安穩穩的,不會覺得慌。

  這可真奇妙……


  他的背後,花紹棠從懷裏掏出昆侖玉牌,飛快的給邢銘發信息。


  “牲口:

  為師撿到臥底一隻,有情況如下:

  1……


  2……


  3……


  4……


  5……


  自己看著辦,三之內搞定。再出岔子,等著吃‘炒肉絲’!

  昆侖我最大”


  …………


  萬裏之遙。


  邢銘剛把接任雲想遊位置的嚴諾一訓了一頓。


  忽然腰間一熱,低頭一看。


  沒看清中間的內容,先看到了“炒肉絲”,莫名覺得屁股一痛。


  再一抬頭,神情嚴肅道:


  “不能再出錯了,知道嗎?雲想遊要是你這個出岔子的頻率,我這個首座早就變成首站了。”


  嚴諾一是老實人,盡管完全莫名其妙,依然認真點頭:“首座放心。”


  嚴諾一走後,邢銘拿出玉牌細細觀看。


  下意識捂著屁股。


  老給屬下抗鍋,首座的屁股有點傷不起。


  …………


  南海地下。


  楊夕每隔一個時辰從“珍饈錦罕裏取一次食物。


  以防邢銘有什麽臨時的信息要交待。


  這次,她取到了這樣一張餅。


  “牲口”“人型”“巨怪”“死了”?

  是,一張餅。


  否,兩張餅。


  楊夕捉磨了一下,這是饕餮。


  這事兒她覺得不是大事,因為單線交流不方便,所以尚未特意匯報過。


  她選了一張餅,“是”。


  抬起頭來,一扯手上的鏈子,“你老實點!”


  犬霄是個人型走在地上,摸摸脖子上的鏈子。


  “我楊夕啊,就這麽讓其他人看見,真的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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