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茅焦
從失敗的婚姻裏走出來後,王離思考了很多。
兩個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便是相對的坦誠,如果相互之間連最起碼的溝通,最起碼的共同目標都沒有的話,剩下的也隻有疏遠。
於是,思考再三,王離將自己的心聲以及計劃告訴了伏采葛,雖然她嘴上仍在捉弄他,王離卻能感覺到,她那發自內心的歡喜與安心。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而這種奇妙的感覺,是他上輩子不曾感受到的……
兩個人靜靜坐在窗台上,彼此依偎著,看著天上的月亮,偶爾彼此相望一眼,卻隻是會心一笑,沒有言語,體溫互相溫暖著對方,恰如他們二人的心,不知不覺便緊緊依偎在了一起……
“這麽晚了,我該回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伏采葛轉頭對王離說。
王離鬆開了她的腰,站了起來,笑著說道:“你阿爹不會怪你吧?”
“囉嗦一陣是免不了的。”想起自己的爹,伏采葛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
“我送你回去吧,順便見見夫子,這樣一來他就沒空找你麻煩了。”王離想了想,笑著說。
“算了。”伏采葛揮揮手,拿起桌上的課本和一摞試卷,說道:“你整天這麽忙,還是早點休息吧。”
“你把我的課本跟學生試卷拿走做什麽?”王離疑惑的問。
“從明天開始,我來教這些孩童。”伏采葛將東西包好,白了王離一眼:“免得你忙起來,到時候連我們的婚期都忘了!”
“怎麽會……”王離尷尬的笑了笑。
“回來這些天,你臉色變差了許多。”伏采葛將東西抱在手中往外走,經過王離身邊的時候,摸了摸王離的臉頰,隨後踮起腳尖在王離臉上親了一下,輕聲說道:“那些孩子的學業就交給我了,這幾天你好好休息……”
……
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濃霧慢慢消散,昨日裏已經枯黃的葉子,經這麽一折騰,頓時變得更加萎靡,許多枝頭掛不住被浸濕的葉子,隻得將它們舍棄。
枯葉片片飄落,在老樹底下堆積了厚厚的一層,一隻老鼠翻騰著從枯葉底下鑽了出來,抖了抖身上的露水,嘴裏叼著一顆剛剛找到的果核,順著牆角一溜煙跑進了一個洞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紀大了,茅焦覺得自己的精神差了很多,每日裏不睡到日上三竿,都很難醒過來,夜裏卻又總得莫名其妙驚醒幾次,著實讓人難受。
推開門,外麵的霧氣還沒消散,走了沒幾步,左腿膝蓋處的疼痛讓他皺眉,在老樹不遠處的藤椅上坐了下來,揉著疼痛難忍的膝蓋,他微微歎了口氣。
“老了……”
一個女人從房裏走了出來,整理了下衣裳,也不跟茅焦打招呼,轉身便從後門走了。
看著她離去,茅焦的神色更顯落寞。
“曾幾何時,自己也是個招招手就能讓一群女人自覺靠過來的英俊才子,如今,留個女人過夜,居然還需要花錢……”
“真的老了。”茅焦感歎著,心底沒來由的一陣失落。
十六年前,他被秦王奉為上卿,本以為就此飛黃騰達,誰曾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他依然是上卿,隻是,從當初秦王的上卿,變成了如今胡亥的上卿。
當初意氣風發,以為自己在秦國會有一番作為,卻不想,混成了這般模樣。
那胡亥本就不上進,倒是好打發,帶些新奇玩意兒,就能讓他玩上一整天,自從秦王將他打發到這兒來之後,他的心氣就沒了。
人生有幾個十六年哪?
茅焦撿起一塊碎石,抬手砸向再次探頭的老鼠。
“上次你咬破了我一身彩衣,今日又想做什麽壞事?”
扔石頭的動作似乎牽扯了他腿上的肌肉,膝蓋處的疼痛更加劇烈了。
“這該死的腿,每到潮濕天就開始發作!”
嘶嘶地吸著氣,捂著膝蓋又坐了一會兒,等疼痛稍微緩解了些,他才一瘸一拐的朝前門走去。
“季粟,季粟!”他門外喊道。
“主上……。”一個和茅焦差不多年紀的矮胖男人從柴房裏走了出來,見茅焦語氣不太友善,頓時麵露怯色。
“去把馬車備好,吃完飯我要外出!”茅焦對他嚷嚷著道:“一大早躲在柴房裏,你個孬貨是不是又在偷梁上的熏肝吃?”
他的腿疼得實在厲害,罵了幾句,喘息著回到自己的藤椅上,再度卷縮著忍受疼痛。
吃完飯,太陽也出來了,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沒過多久,他腿上的疼痛就減輕了許多。
隨便吃了幾口飯食,等季栗把馬車套好,他也就起身上了馬車。
“去頻陽,王府!”他說。
季栗應了一聲,吆喝著,驅趕起馬車。
馬車踏踏而行,茅焦在心裏組織起等會兒麵對王離時的言語。
這麽多年,也沒混出個名堂,未來似乎一片渺茫,茅焦不得不將重心從趙政身上轉移,從別的地兒尋找出路。
王離弄出來的新奇玩意兒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別本就是個聰明人,也是個心思活泛的人,別人還在守著老舊那一套的時候,那很快就發現了這些新奇玩意兒的好處。
不論是座椅,還是鍋碗瓢盆,亦或是麻將……他很快就體會出了其中的奧妙。
他打聽過,韓非在王府這些年,日子過得似乎還不錯,不但有自己一套別院,那王離送他的禮品,價值據說能在鹹陽買好幾塊地。
聽聞這兒,茅焦頓時起了心思。
那韓非也是從別國來的,和自個兒一樣,還犯有死罪,自個兒沒有像韓非那樣犯有死罪,並不需要他王離出手相救,前去投靠,若是能進入王府,也不用像如今這樣整日提心吊膽了。
再說,那王離是出了名會撈錢的主兒,進入王府之後,怕是從他指甲縫裏隨便掉落點,也夠自己無憂無慮地活完下半生了。
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他已經沒有太多奢望,往年裏的雄心壯誌,早已被歲月磨平。
“我還有什麽指望呢?”茅焦心底淒涼,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撩開車簾,看見了那清涼的秋風吹過金黃的麥田,麥子就像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拂過,泛起了肉眼可見的波紋。
“到地兒了嗎?”茅焦朝前麵喊了句。
“主上,已經到王家的地界了,快了。”茅焦回道。
放下車簾,盤腿坐在馬車裏,茅焦閉目養神,將要說的話,又在心裏過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