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抉擇
華夏曆史是血淋淋的，不，應該說整個世界的曆史都是血淋淋的，
與童話故事不同，現實中的惡人與好人的界限並沒有那麽分明，更直白一點講就是，好人在某些時候亦可成為令人膽寒的惡人，惡人在某些方麵，也可能比好人更加善良。
好與壞，不過是人們用自我價值觀形成的標準，評判之後的結果而已，而這種標準，往往因人而異，因時而異。
在智者的眼裏，人永遠沒有好壞之分，隻有利弊之別。
與己利者，則是好人，與人利者，則是善人；相反，與己弊者，則是壞人，與人弊者，則是惡人。
秦軍入城，齊王失去了國都，帶著數千親衛死守王宮，說客答應給予齊王五百裏地養老，並且簽下了文書之後，齊王才開放了宮門投降。
至此，齊國滅亡。
秦軍入城，一幹文吏很快接管了城中的一切，按照秦法重新統籌，臨淄很快便回歸了平靜，幾天前發生的廝殺，好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看見角落裏一個奄奄一息的人，王離想了想，還是朝他走去，到了跟前，蹲下後，將其身上的藤甲掀開，露出了受傷的腹部。
這是一個齊人，亦是曾經的齊兵，受傷之後一直躺在這裏，路過的人無論是秦人，還是齊人，都沒有理睬他的意思。
王離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經過這裏，在確定他沒有威脅之後，終於決定試著救下他，試著當一回好人。
從懷裏掏出自己研製的傷藥，將其敷在他的傷口上，又用消過毒的綢布替他包紮好，王離對其說了句：“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
將水壺和一張餅放在他手邊，王離正準備離去，轉頭卻看見了伏勝父女。
“你們來了。”王離笑了笑，用紙巾將手上的汙垢擦拭幹淨，站了起來。
“都等了一個多月了，我還以為要一直等下去呢！”伏采葛沒好氣的道。
“戰事不是我能控製的。”王離攤了攤手，表示無奈，隨後拱了拱手，對伏勝道：“小子已經讓人查明熊家底細，夫子若是心急，我現在就可以安排。”
“不會有麻煩？”伏勝問。
王離搖搖頭，笑著道：“那熊家家主做事太過魯莽，這種局勢下居然敢派遣家將協助守城！
齊王可以免死，但這些人就沒有那麽好運了，怎生拿捏，旁人都不會有話說的。”
“此由頭或可說得過去。”伏勝點了點頭，對王離說道：“勞煩了。”
王離上報了自己得到的消息，並向蒙恬請命捉拿這些可能是叛逆的人，蒙恬並不知道王離的伎倆，也沒有多想，便答應了。
以左庶長之名帶領著三百人，王離包圍了熊家宅院。
人數雖然不多，但全副武裝的情況下，亦不是小小一個勳貴能夠抵抗的。
熊氏族長走了出來，看見眼前一片寒光閃閃的兵器，沉聲道：“秦人，要殺百姓了嗎？”
“非也，我等殺的隻會是叛逆！”王離站在戰車上，笑著回道。
“叛逆？”熊氏族長神色微微一變：“此事從何說起？”
“爾等派人協助守城，此等兵戎之事，真以為沒人會知道？”王離淡淡的回道。
“哼。”熊氏族長冷哼一聲，揚聲道：“是非對錯，皆是爾等口中之言，要殺要剮隨意，何必說這種無稽之談。”
“還我母親命來！”未等王離下令拿人，一同站在戰車上的伏采葛一個縱越便來到老者麵前，並將匕首送進了他的腹部。
“采葛！”伏勝心中一驚。
老者踉蹌了幾步，握著腹部的匕首，皺著眉頭問道：“你又是誰？”
“翁家，你不記得我了？”
伏勝開口，引起了老者的注意，盯著他看了一陣，老者忽然瞳孔一縮。
“你是……”
“是我！”伏勝點了點頭，神色看不出喜怒。
緩步走到老者跟前，看了一眼老者身後噤若寒蟬的熊氏族人，伏勝將老者扶起，打量了一番老者的傷勢，神色微鬆。
“沒有傷到五髒，應該不致命。”
“你回來了？”老者說。
“是啊，我回來了。”
“可否看在媛媛的份上，為熊氏留下一兩顆秧苗？”
老者和伏勝一樣，神情平靜，就算被刺了一匕首，亦看不出有任何驚慌之意。
“你和他們都是她的親人，她不會希望你們殞命，更不會想看到我們成為凶手！”伏勝說著，轉頭看了一眼伏采葛，似是說給她聽的。
“那你想要如何？”老者問。
“將她的屍骨，以及當年你從我家族地搶走的東西歸還，我等就算是恩怨兩清了。”伏勝攙扶著老者在門前石雕旁坐下，說道。
“逝者已矣，何必還去驚動她。”老者歎了口氣。
“她是我的妻子，當入祖墳與我相伴！”伏勝答。
“既然你如此執著，就隨你吧，回頭我讓人帶你去。”老者說著，目光再次看向伏采葛：“她應該是采葛吧？”
伏勝點了點頭。
“倒是和她母親一個樣，模樣也是，性格也是。”老者苦澀的笑了笑：“都是一個樣……”
王離站在戰車上，觀察著事態的進展。
在這之前，王離一直以為伏采葛恨這些人恨得入骨，見麵肯定是一番腥風血雨，卻不想隻是刺了一匕首。
這一刺的位置是有講究的，從肋骨之下刺進腔內，卻不會傷到內髒，王離看得分明，伏采葛明明就是打算放過他了。
看見她站在一側，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的模樣，王離不明所以，隻得下了戰車，走到跟前，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不論你怎麽做，我都支持你。”王離說。
等到她的心情逐漸歸於平靜，才轉頭看向王離，說道：“就像阿爹說的，母親不會希望看到我的手，染上她族人的鮮血，公子可否想法將他們趕出齊國？”
“簡單。”王離笑了笑。
“謝公子。”伏采葛掙脫了王離的手，微微俯身行了一禮。
無視掉了老者用緬懷的眼神看著她，伏采葛厭惡的回看了一眼老者，轉身離開了原地。
……
參與守城屬於叛逆，此罪不赦，為了達到伏采葛的要求，保住他們的性命，王離不得已，隻能掩蓋掉了熊氏此項罪名，轉而另外羅織了一個罪名給他們安上。
偷盜秦人錢財……這個罪名似乎正好合適。
很巧的，在熊氏族長熊巍的臥房，搜出了王離的隨身玉佩，如此鐵證之下，熊氏族人麵如死灰。
“你還有什麽話說？”王離看著老者，問道。
老者看了眼王離，笑了笑，轉頭對伏勝道：“王翦的孫兒？倒是個不錯的孩子，不論是家境還是模樣，也都配得上采葛。”
“采葛自幼思念母親，因此而恨你。”伏勝解釋道：“我並沒有從中挑唆，隻是告訴了她事情的經過。”
“我不懷疑你的人品。”老者神色中有些悲傷，歎了口氣道：“她恨我是對的。”
“如此，晚輩告退了。”伏勝神色複雜，悠悠起身，行禮之後，道了句：“翁家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