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謀劃
王離有宿慧的名頭在鹹陽傳開!
炕為荀貴帶來了足夠的便利,他麵對秦王的言論,亦成了許多人的飯後談資,其中將國比作人,將四民比作肢體和五髒的比喻,為人津津樂道……
蒙毅還以為王離還會繼續隱藏,殊不知,王離已有了另外的打算。
權貴之間有著自己的利益親紮,一個個陣營涇渭分明,即便隻是一群十幾歲的少年,卻早已開始培養自己的圈子。
能融入這個圈子的不多,算上王離也才四人而已。
這還是在蒙驁的提點下,他們當初才給了個王離融入他們的機會,這群人是高傲的,以出身來說,在大秦,他們也有資格高傲。
跟別的時代不同,這個時代的反骨仔很稀有,跟人們對這類人容忍限度幾乎為零有關,一旦被認可,維護雙方的利益成了本能。
這點讓王離覺得很舒服,他表現出來的與眾不同,可以限製在固定的範圍之內,隻讓少數人知曉,外人隻會知道他想讓他們知道的,最大程度避免了無謂的麻煩。
王離將太子帶到東廂房,意思很明顯——太子是一個可以被接納進這個圈子的人!
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微妙,從沒有規定任何規矩,隻是如一般少年摯友交往,可大家心中都有一杆尺,形成了無言之規則,且大家心中的尺子模樣都差不多,都心照不宣的按照心照不宣的規則行事。
李鈺是他們之中最活躍的一個,用王離的話來說,這人就是一個話癆加多動症患者。
太子的到來,讓他找到了表現自己的機會,坐在炕上,他嘴巴幾乎沒有停歇過。
“太子不知道什麽是紙?”
李鈺得意洋洋,獻寶似的衝去書房,拿來一摞紙張放在太子麵前,好像這紙是出自他手一般。
“此物如布帛一樣輕便,甚至猶有過之,造價卻遠遜色於布帛,用來當做書寫材料,再適合不過。”
又從衣袖中掏出一個木盒,有模有樣的坐下,打開木盒,取出裏麵的蘸水筆和瓷瓶,沾了沾墨水,在紙上寫下一行字……
“蒹霞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這首源自詩經的詞句,李鈺用蘸水筆寫出來,頗有一點後世正字的韻味。
將紙張拿起,李鈺托著紙張讓太子過目……
在太子驚奇的目光中,李鈺興致勃勃的帶著他在東廂房參觀了一圈,不論是造紙的地方,還是王離書房中的精美藏書,都沒有隱瞞。
“想不到,王公子還藏有這麽多新奇事物。”太子若有所思的道:“這些王公子都準備獻與父王?”
“秦軍勢如破竹,可以預期,戰事在未來幾年之內將會停歇。對於我們這些人而言,沒有了戰事,沒有了衝鋒陷陣的賞賜,想要繼續富足下去,不得不另辟蹊徑,這些東西是我們以後謀生的手段。”
王離想了想,說道。
“然,如此奇物不獻與父王,必會惹怒父王!”
“先獻與秦王,讓秦王知曉是必然的。”王離不置可否。
“公子準備何時獻與父王?”
“全憑太子殿下定奪。”王離拱了拱手,說道。
王離將兩支做工最好的蘸水筆,還有一箱紙交給了太子,由他之手將這些東西轉交秦王。
等太子離開之後,蒙毅有些擔憂的問:“此時交出去,時間會不會太早了點?紙張關係之大,以我等現在的能力,不一定能將其留在手中。”
“太子殿下的境況不太好,既然站隊了,替他分憂是分內之事,若是我們不能表現出足夠的價值,如何能讓秦王重視太子?”
“秦王跟太子的關係不似表現的那樣?”李鈺詫異的說道。
王離點了點頭。
蒙毅性子沉穩,聽完之後神色沉吟了下來,片刻之後有些疑惑的道:“為何現在就急於站隊?”
“早跟晚沒有區別,秦王子嗣當中,也隻有扶蘇的誌向最符合大秦的發展,同時也最符合我們將來的發展,雪中送炭與錦上添花有著本質區別,此時伸出援手,日後太子才會重視我們!”
“你確定對他有足夠了解?”蒙毅問。
王離笑了笑:“若是不放心,此事由我一人先行參與即可,爾等可以先看看風向再做決定。”
“這說的什麽話!若不能同進退,如何同富貴?”
李鈺哼了一聲道:“我這就回去跟阿爺說道一番,讓他知道我們已經跟太子沾邊了。”
見李鈺風風火火的離開了,蒙毅歎了口氣。
“既然你有把握,我回去跟阿爺說一聲,看看阿爺怎麽說。”
……
古時候,人們從政,跟賭博很像。
賭對了,則富貴加身,賭錯了,身死道消。
特別是在政權更迭,需要站隊的時候,這種現象最明顯。
置身事外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然而,若是不能有足夠的威望或是能力,在政權更迭之後保存自身,這樣的人同樣不會有好下場。
蒙驁身為大秦四朝元老,對於這種事情自有獨到的眼光,聽完蒙毅的講述,蒙驁微微思量了一陣,歎了口氣,“秦王才三十餘歲,那王離也太過心急了,也不知道等他阿爺和父親回來,會不會打他板子。”
“孫兒也是這麽說,可王離似乎對扶蘇之為人很有把握,甚至言明,若是我等心有顧忌,可先行觀望,他一人參與此事即可。”
“他這麽說的?”蒙驁有些意外,卻還是不以為然,一個十二歲少年不與長輩商量,便專斷獨行,哪怕之前的傳言成就了王離早慧之名,在他看來,仍顯得太過魯莽。
蒙毅打開木箱,將王離給他的紙與筆取出,放在蒙驁麵前。
“此物便是王離的投身契,由太子轉交秦王。”
“這是何物?”蒙驁有些疑惑的拿起紙與筆,在油燈之下仔細端詳。
蒙驁解釋了一遍其作用和大概的製造之法後,蒙驁神色變得凝重。
“你多久沒請他來府上遊玩過了,這可不是為友之道。”
研究良久,蒙驁轉而對蒙毅說。
也是在差不多的時候,秦王和李斯也見到了這兩樣東西。
李斯的反應和蒙驁差不多,既沒有讚同王離的做法,也沒有反對,而是讓自己孫兒邀王離來府上遊玩。
他們大概是反對這麽早站隊的,但是出於穩重,還是想聽聽王離的言論,再考慮接下來的事情,哪怕如今王離才十二歲。
太子一如既往,在秦王麵前表現出懵懂單純的一麵,神色興奮的將得到的寶物獻給父王,並編造了一套自己如何死纏爛打,才讓王離同意將此物獻上的言論。
秦王對太子做派欣慰的同時,對王離藏私的舉動大發雷霆。
“此乃傳世之寶,那小子居然想留著賺取錢財?是可忍,孰不可忍!”
王離幾乎同時收到了三人的邀約……
秦王或許算不上邀約,聽傳令宦官的語氣,更像是問罪。
另外兩人的邀約,王離還可以自行決定時間赴約,秦王卻沒有那麽好說話。
夜幕已深,現在是什麽時辰?
子時?
還是醜時?
王離不太知道。
睡得正香,被喊起來,他心中還是有些怨念的。
他倒是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危,不說獻寶有功無過,單單手握大半軍隊征戰在外的王翦,就足以讓秦王收起無端問責的心思。
馬車在黑夜中前行,巡邏的士兵看見上前盤問,趙高拿出秦王手令,士兵才放行。
茫茫夜色中,萬物寂寥,唯有一輛馬車徐徐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