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扶蘇
秦王壽誕之日亦是臘祭之日，受邀之人先要和秦王一同參加祭祀，然後才能參加宴會。
宮闈之內便有專門的祭祀場所，在掌管祭祀的禮官主持下，秦王帶領眾人進行叩拜，親自念誦祭天銘文。
……
大秦人性格跟後世北方人有些像，卻更加耿直和豪邁。
酒在大秦是必需品，即便是再窮的人家，一年之中總會想辦法喝幾次酒；秦軍將士每戰之前，必先飲酒；貴族宴會，無酒不成席……
王離不好評判這個習慣，在他看來，喝酒並不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情。
但是這個時代的酒，度數普遍不高，王離也就無所謂了。
寬敞的章台宮擺滿了案桌，祭祀完畢之後時間到了午時，各家按照爵位等級，在侍者的引領下入座，等待了盞茶的時間，身著黑色深衣的秦王政，帶著一個少年出現。
“恭賀吾王！”
眾人坐在案桌前齊聲祝賀，秦王政走向主坐，入座之後很幹脆的舉起酒杯……
“甚飲！”
身高八尺，身材略顯魁梧富態，此時的秦王政看起來，不像短命之人。
小抿了一口，秦王政放下酒杯，眾人皆飲盡杯中之酒。
“大秦將士征戰在外，朝中諸事則仰賴諸位，寡人深感諸位之辛勞。”秦王政再次舉起酒杯：“甚飲！”
王離對秦王政的豪邁有些無語……
無奈的再次舉起酒杯，仰頭喝下，剛剛放下酒杯，一旁宮女再次滿上。
自己才十二歲不到，身子都沒長開，這麽喝下去，王離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事。
比不得成年人，兩杯酒下肚，他腦中已經傳來些許眩暈之感。
好在秦王政沒有繼續下去，給旁邊的侍者使了個顏色，侍者會意，對帷幕之後招了招手。
十多個身穿絲綢宮裝舞女踏著碎步走入殿堂，悠揚的編鍾之聲與琴瑟之音合鳴，舞女則在殿堂中央的空曠之地翩翩起舞。
“臣蒙驁，蒙曆代先王與秦王厚愛，得以苟活至今，銘感五內，在這秦王壽誕之日，臣鬥膽恭賀我王福壽安康，早日完成天下一統之偉業！”
“老將軍還需保重身體，說不定大秦還需仰仗老將軍之力！”秦王政笑著舉起酒杯：“甚飲！”
有蒙驁開頭，眾人一個接一個的開始給秦王敬酒。
陽滋公主始終注意著場麵。
等十多位大臣敬酒完畢，陽滋公主用胳膊肘輕輕碰了下王離。
王離會意，拿起酒杯，正準備說祝酒詞……
“你就是王離吧？”
秦王政身坐高位，底下人的動作盡收眼底，王離剛剛有起身的動作就被他瞅見，不等王離舉杯，秦王開口問道。
“小子王離，見過秦王！”
祝酒詞被打斷，王離隻能如此回答。
“武成候為大秦之支柱，身為其後嗣，當效仿之；務必將心思放在正途，成為國之棟梁，將來為大秦再建不世之功。”
“謹遵秦王教誨。”王離行禮。
“早年你撒潑打滾非要拜那韓非為師，寡人可憐武成候，答應了此事。”秦王政幽幽地說道：“這些年下來，也不知你學業上是否有所建樹，稍後我會親自考校，若無所成，寡人定親自責罰，你可明白？”
“小子明白！”王離心中一突。
“你與太子年歲相當，可為玩伴，這等宴會之地，稚子就不必參加了。”
鹹陽宮很大，總共包含了三百多座離宮別館，若是沒人指引，在裏麵很容易迷路。
在這初冬之際，宮中到處鮮花盛開，綠茵遍地，特別是在一處花苑之中，百花盛開的場景，令王離詫異。
在後世，冬季能見到這樣的場麵都不多，想不到在這個時代，居然能見到如此情景。
“此人就是太子扶蘇？”王離打量著眼前高高瘦瘦的少年。
或許從小在深宮長大的原因，此時的太子殿下仍顯得有些拘謹。
“公子可隨意取食。”太子指著花苑庭驛之中的瓜果說。
“謝殿下！”忘了拱手謝恩，果真取了一個果子。
“此乃雲夢之柚，味道澀中帶甘。”太子說。
“我知道。”
王離有些無奈的回答……
他沒想到傳說中的扶蘇公子，小時候居然如此呆板，看著他彷徨不知所措的模樣，王離判斷，應該是不經常和外人接觸的原因。
王離歎了口氣，為了不讓氣氛凝固，隻能主動開口。
“太子殿下可經常出宮？”
太子搖了搖頭：“宮外魚龍混雜，父王言市井之地，不去也罷。”
“市井之地，亦是這天地一隅；萬物皆有道，人為其首，人越多，趣事便越多；太子殿下整日身居宮闈，卻不知錯過了世間多少有趣之事。”
扶蘇睜著明晃晃的眼睛，看著王離：“果真？”
“如有機會，吾可為領路人，帶太子殿下一覽人間趣事。”王離笑著說。
扶蘇帶著期盼之色猛點頭……
看得出來，他在宮闈牢籠之中困頓已久。
恐怕不是他不想出去，少年人，哪會甘心長期困守一地。
王離估計，是秦王政擔心他的安危，不讓他出去。
聽見王離的承諾，扶蘇有些激動，拚命的往王離懷裏塞果子。
王離微笑著吃著水果，興致勃勃的給扶蘇講起了一些民間趣事。
扶蘇聽著王離所講的奇聞趣事，或是手舞足蹈，或是哈哈大笑，表情中透露著純真。
扶蘇是一個很簡單的人。
後世史書對其記載的不多，仁慈公義之名或許可以是謠傳，但趙高假傳秦始皇聖旨，讓他自盡，他便真自盡了，以此事來看，說愚蠢或許有些過，用心思簡單來比喻，在王離看來還是比較恰當的。
他是王離計劃中很重要的一環，因此，王離有心多了解他一番，看看他是不是自己預想中的那般模樣。
此時的扶蘇隻有十一歲，脾性還未定，王離不好在心中對他定義，但是先建立一個良好的關係還是不錯的。
在王離刻意營造氛圍之下，兩個少年相談甚歡，隨著日頭逐漸偏西，扶蘇頗有點依依不舍的味道在其中。
“我兒何事如此高興？”秦王政不知何時出現在庭驛之中，看見扶蘇神色，臉上閃過一絲意外之色，對扶蘇招了招手。
“啟稟父王，王公子正給兒臣講述民間趣聞呢。”扶蘇來到秦王身側，抓著秦王手臂說道：“兒臣久居宮闈，借王公子之後才對民間有所了解，父王當重賞他才是。”
“世間之事，無關乎飲食起居，縱然有趣，亦隻是閑暇時之談資，我兒身為萬乘之子，不可沉迷於傳聞趣事，當專心學問才是。”秦王皺著眉頭看了王離一眼。
扶蘇呐呐不能言，王離瞅見，歎息一聲，拱手對秦王道：“小子鬥膽，再給秦王將個故事。”
“你還要給我講故事？”秦王皺眉。
“此故事非彼故事，秦王聽後，若覺得無趣，小子甘願受罰！”
“當真？”秦王聲音忽然變冷。
“小子雖為稚子，麵對秦王，亦不敢以虛言相欺。”
秦王政冷笑一聲，心中正盤算著事後怎麽責罰王離，轉頭看見扶蘇臉上失落之色，不由得有些不忍。
沉吟了一陣，秦王用不悅的語氣說道：“講。”
王離無視了秦王政的表情，攏了攏袖子，站直身子之後，朗聲道：“傳聞，上古時期，有一顯赫世家，家中財產良田無數，富可敵國。
其家主愛子如命，不忍心其遭受半點苦楚，刻意建造了一座龐大府邸，供其子居住，又挑選了數百仆役照料，事無巨細，無微不至。
家主請來當時最有學問的先生教導其學識，請來宮廷侍者教導其禮儀，請來高明樂師教導其音律，請來畫師教其繪畫。
隨著其子年歲漸長，逐漸成熟，那家主時常發出感歎：‘吾兒當為人中龍鳳’！
某年，忽然發生幹旱，饑荒隨之而來。
世間餓殍無數，某天，其子聞莊園之外有諸多餓死之人，疑惑的問仆役：“百姓無栗米充饑，何不食肉糜？”
看著秦王越來越陰沉的臉色，王離繼而說道：“至此，其子成為傳世之笑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