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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紙與筆

  秦王政十八年。


  王離的阿爺最終在秦王政再三催促下領軍出征,這也代表著一統之路已然不遠。


  王府東廂房原本住著王離跟王翦爺孫倆,王翦走後,偌大的東廂房便隻剩下王離、二丫以及張伢子。


  家裏最聰明的人走掉之後,王離也就不用那麽拘謹了;不用擔心被看出端倪,他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比如先將“紙”給弄出來!

  沒有紙的世界,不僅僅是書寫不方便,在很多方麵都令王離這個現代人感到不適,比如上廁所……


  這個時代的人,還在用廁籌,也就是竹片刮屁股。


  那個過程的感受,猶如受刑,王離實在想不通,古人是如何忍受了這麽多年的。


  王離一忍再忍,到了這個時候,實在是忍不住了……


  “公子,我們要這麽多竹子做什麽?”張伢子從外麵扛回一根又一根的竹子,累得氣喘籲籲。


  “竹筍可以煮了吃,我想看看竹子煮了之後能不能吃。”想了想,王離這樣對他說。


  “竹子煮不爛的!”張伢子一頭黑線的說。


  “那是煮的時間太短。”


  王離笑了笑說道。


  東廂房的下房庭院之中,一口大鼎被立在當中。


  竹子被砍成一節節的,和石灰一起被投入鼎中,下方火焰燃燒……


  這個過程持續了十天十夜,張伢子和二丫兩人在王離嚴肅的叮囑下,期間不敢有絲毫怠慢。


  等竹子被煮得稀爛,王離讓張伢子將其撈出來,放入一個銅盆之中。


  “公子,這個東西不能吃!”張伢子一臉擔憂之色的看著王離,猶如看待病人。


  “嗯,的確不能吃了。”王離一臉可惜之色,隨後說道:“但是花費了如此大工夫煮出來的東西,就這樣丟掉太可惜了,或許我們可以拿來做些別的東西。”


  “這能做什麽?”張伢子瞪著眼睛問。


  王離丟了一根木槌跟他,說道:“你先將其搗爛,要變成糊糊的那種。”


  張伢子一臉無奈的再次開始了工作。


  搗爛的過程又花了張伢子一整天的時間,隨後王離讓他再次將變成糊糊的竹子倒入鼎中,加水攪拌,並用事先準備好的細網,撈出其中大顆粒的物質。


  等攪拌均勻、撈出其中大顆粒雜質之後,又是十天的蒸煮!


  前麵的工序花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等完成之後,鼎中便隻剩下一鍋粘稠的溶液,看不到半點雜質。


  王離用類似簸箕、長方形的木架做成,中間是一層紗布的東西在鼎中撈了一陣。


  將紗布簸箕放在一塊銅板上,用另一塊契合木架的銅板蓋在其上。


  二丫在王離的吩咐下,站在銅板上麵,如此過了盞茶的時間,拿起銅板,紗布上的糊糊便凝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張潮濕的紙張。


  王離將其輕輕從紗布上揭下,鋪在門前走廊的木地板上。

  “紙”第一次出現在了這個世界上,比原來早了幾百年!

  由於少了浸泡百天的第一道工序,王離做出來的紙張有些泛青,紗布的那一麵更是粗糙不堪,比起後世如雪般細膩的紙張,這些東西隻能說是垃圾。


  但放在這個年代,又是第一次試做的情況下,能有這樣的成果,已經算得上不錯了,後續可以慢慢改進。


  等這些略顯青黃的紙張風幹之後,王離拿起一張,試了試手感之後,撇了撇嘴。


  “質地粗糙了些,不過勉強可以用了。”王離自語道。


  之後,三人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大概做出了幾千張長尺許,寬八寸,的紙張。


  感覺差不多夠用一段時間之後,王離停止了繼續製作,將剩下的竹子砍成一節節的放入庭院中挖出來的水池之裏浸泡,他打算等泡足百天之後再用。


  那個時候,竹子表麵的青皮會自行脫落,到時候再用其造紙,紙張便不會泛青。


  張伢子和二丫對他言聽計從,王離不擔心他們會走漏了口風,娘親一般不會來到仆人住的下房,東廂房儼然成了王離自己的小世界。


  這個時代的冶銅術達到了相當高的水準,冶鐵技術也有了一定基礎,雖然得到的都是白口鐵。


  但無論是摻雜了鋅的純銅,或是白口鐵,用來製作一些筆頭,已經足夠用了。


  一個小型地窯出現在下房的庭院之中,在炭火連續不斷的燃燒下,爐溫可以超過一千度,這個溫度足以融化銅鐵。


  用現成的鐵塊融化後,倒進黃泥烘幹之後的胚子當中,十多個蘸水筆的筆頭粗略成型。


  銅還是沒有鐵耐磨,王離最後還是選擇了白口鐵。


  這種筆頭後世基本上隻用來繪畫,因為其需要不停蘸墨水的緣故,對於後世人來說,用來書寫顯得有些不方便。


  但在如今的王離看來,有一支硬筆,已經不錯了,外部條件限製的情況下,要求不了太多。


  粗略成型的筆頭經過打磨,插入銅製筆杆前段的木巢內,一支精美成品蘸水筆出現。


  試著書寫了一番,王離感覺除了需要不停蘸墨水的特性,其餘跟後世的鋼筆沒什麽區別。


  這兩樣東西做好之後,王離並沒有打算立即宣揚出去,隻是為了方便自己而已,貿然宣傳出去並不是一個好選擇,畢竟他現在也才九歲的年紀而已。


  初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王離將東西收拾好之後,由張伢子端著木箱出了房門,站在院子裏,享受了一番陽光的溫暖之後,朝位於南廂房的靜室而去。


  韓非被軟禁在王家。


  這樣的結果令王離唏噓,但王離並不會因為心中的憐憫,而有絲毫別的想法。


  隻有在不威脅自己和親人的安危下,他才有可能幫韓非爭取一定的自由,這方麵的認知他和阿爺始終保持一致。

  能救他一命已經算是仁慈,若是因他導致自家命途忐忑,那就不是仁慈,而是愚蠢了!

  南廂房的靜室便是韓非的授課之地,因為有前世功底,幾年時間下來,這個時代的基礎學問王離已經學得差不多。


  剩下需要學習的,便是這個時代的文化和思想。


  王離一般都是不發表自己看法的,偶爾夫子問起,也隻是用一些順應這個時代潮流的言語答之,言語間偶爾有些新意,卻不會超過如今時代多少。


  一個時代的走勢,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幾句話而改變,這點王離心中清楚。


  秦朝進入以法治為核心,其中商鞅起到了關鍵作用,史書上記載這個過程言簡意賅,但真實的過程卻並不那麽簡單。


  若沒有秦孝公全力支持和無條件信任,若沒有他不惜得罪所有大秦貴族一意孤行,再花費百年時間,大秦不會有如此格局,期間種種,真要找出其成功的原因,恐怕幾十萬之言都無法將其論述完畢。


  這個時候貿然將後世思想說出來,是在給自己找不自在。


  顯擺和出風頭是愚蠢的行為,古人隻是因為知識麵不足,並不是愚蠢,若是將古人當做蠢貨,結局必然淒慘。


  在沒有完整的計劃,以及充足準備的情況下,王離不會有絲毫出格的舉動。


  靜室中,韓非等候多時。


  見王離到來,他神色平靜地拿起竹簡,準備開始今日的授課。


  “學生帶來了一些禮物,想在授課之前獻與夫子,忘夫子不要嫌棄。”王離拱手道。


  “身……身外之物,何須在意。”


  “夫子誤會了,學生敬獻夫子的,不是那些俗物。”


  王離招了招手,張伢子將木箱擺在案桌上,打開,取出了裏麵的紙張,以及一個小巧的木盒。


  “夫子請看。”


  王離將一摞紙張放在韓非麵前。


  韓非拿起一張紙,反複端詳了一陣,疑惑的道:“此物……柔軟,卻不是……布帛,何物?”


  “學生稱之為‘紙’,不能如布帛那樣運用廣泛,用來書寫卻是足夠。”王離說。


  “何……何物所造?”韓非眉目一挑。


  “和竹簡同一原料。”王離答。


  “此物……是竹子所造?”


  “正是!”王離笑著回道。


  韓非麵露驚奇,將紙張拿在鼻子底下聞了聞,又輕輕撕開一角,仔細辨別了一番之後,麵露驚奇:“你……若沒說謊,此物……當為傳世之寶!”


  “此物現在隻為夫子與學生所用,能不能成為傳世之寶,言之過早,夫子還是試試其效果,看用得順心與否再論其他不遲。”


  “你……你不準備……將其獻給秦王?”韓非詫異。


  “懷璧其罪的道理還是夫子教我的。”王離意味深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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