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王翦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必不可少,這是一個基本常識;然而,王離上輩子的做法截然相反,直到人生最後階段才有所醒悟。
在某些方麵來說,他屬於極度聰明的類型,比如在觀察事物表象和細微之處的時候;有時候他又會因為執拗而顯得愚蠢,一件事情沒弄清楚之前,他會拒絕嚐試。
沒弄清楚什麽是人,便不予之交流,沒弄清楚什麽是世界,亦不予世界交流……這樣的做法,很貼切他“怪人”的標簽。
三十幾年歲月,他才看到了人和世界的些許真諦,才有了和人、和這個世界產生交集的意願。
隻是兩者真正交集之後,特別是在這遠古時代,會產生什麽樣的化學反應,沒人能知道!、
……
在看待別人的時候,大部分人都會以個人的成就在心中評判。
王離在評價一個人的時候,出發點永遠不會那麽膚淺。
每個人的出生不同,境遇也不同,出生在何樣的家庭和環境,沒人能自己決定,但是,怎麽樣做人,卻是自己決定的。
在王離看來,一個人的高貴與否,與身份無關,與心性有關!
聖人即便身處荒野,衣不遮體,依然是聖人;那些腐朽的人,即便穿上最華麗的衣裳,撒上世上最芬芳的香料,依然不能掩蓋他腐朽靈魂散發出來的惡臭與醜陋。
王翦雖然稱不上聖人,但根據史料來看,在對待君主,對待手下將士,特別是在對待親人的時候,他最起碼可以稱得上是個完人。
王離沒想到這麽快就和他見麵了,秦王十二年夏季,王翦率軍返回鹹陽,遞交了軍權之後,沒等秦王召見,便匆匆趕回了家中。
“這就是我親親孫兒,快來讓爺爺抱抱……”
原本一直設想,莊嚴的兩方會談沒能出現,這個仍顯年輕的壯漢,就這樣將他抱起,用他那粗糙的麵頰蹭著王離稚嫩的皮膚。
王離翻著白眼都沒能逃過他的魔抓,被稀罕了好一陣之後,才被王翦抱著回到了大堂之中。
“阿公,水已經準備好了,先去淨室洗洗風塵吧?”陽滋公主見王離窘迫的模樣,有些心疼的說。
“不急。”王翦擺擺手,粗大的手掌在王離稚嫩的身體上捏來捏去……
“身子骨有些弱啊,你們怎麽喂養的?”他皺著眉頭說。
“陰嫚寵溺,孩兒想調教,卻被她屢次阻止……”王賁連忙推卸責任。
“這樣可不行,我王家三代單傳,可不敢有任何意外。”王翦看了陽滋公主一眼,定下論調說:“以後我親自調教。”
王賁的話,陽滋公主或許可以不聽甚至反駁,但王翦……連秦王政都得溫言相對,她就更不敢放肆了。
王離覺得有些不妙,短暫接觸下來,他發現,這個人在生活中似乎不似想象中的那樣嚴瑾。
父親這副模樣,似乎不是偶然……王離在心中哀歎。
……
好不容易逃離了魔爪,王離決定,以後要離他遠一點,
然而,這個家對他來說或許很大,但是對王翦來說,這個家的所有一切,都在他隻手之間,他想做什麽,都隻是一句話的事情而已。
王離以為跑步是後世之人才有的鍛煉手段,沒想到,在這戰國末期,便有人施行。
王翦回來第二天開始,每日清晨王離便會被抓到校場上,在王翦故意板著臉的情形下完成訓練。
訓練還是有些效果的,最起碼,王離的飯量增加了許多。
“阿爺,我跑不動了。”王離喘息著停在王翦麵前。
“三圈未能完成,不得歇息!”王翦跪坐在校場邊上閉目養神,王離訴苦,他絲毫不為所動。
原本在他心中,王翦應該是個智者,一個趨近謀將之人。
卻不想真實的王翦,秉承的依然是軍陣傳家之法,想將王離培養成兵家一員。
帶兵打仗……王離想都沒想過,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亦不符合他初衷。
奈何王翦心意已決,此時的王離隻有三歲,麵對這位戰國傳奇人物,他的話得不到重視。
王離可以利用一些辦法改變眼前的局麵,但是那樣一來,他不得不表露出一些三歲孩子不應該有的東西,有些得不償失,無奈,隻能默默忍受。
好在目前隻是鍛煉身體而已,王離並不著急,他現在隻有三歲,離能去戰場的時間還有很久,完全可以慢慢想辦法,去改變事情的走向。
在這炎熱的夏季,連續一個多月沒有一滴雨落下,別的地方被豔陽曬得地裂,身處渭水邊上,雖不會有水源幹枯之憂,但頭頂的太陽還是讓人感覺燥熱難當。
陽滋公主是秦王同父異母的妹妹,有王室出身,卻無王室之威;相比而言,王翦更受秦王青睞,回到家沒幾天,那位傳說中的人不但多次邀請前往敘話,賜下大量賞賜,還經常會賞賜一些隻有王宮之中才有的消暑藏冰。
陽滋公主從自己公公那裏分得了一些,用小刀將其刮成碎末,伴著果肉,一點點的喂給王離;偶爾自己饞了,也會小吃一口。
冰塊在這個時代的夏天,屬於奢侈品,看著母親如此稀罕,王離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做些冰塊出來,後院牆角好像就有硝石存在……
天氣很熱,響午過後,王翦帶著王離,頂著頭頂驕陽出門。
往日熱鬧的街道上,因為天氣太過炎熱的原因,變得冷冷清清,馬車一路暢通無阻行過幾個街道,來到一座府邸之前,王離抬頭,看見了頭頂的“蒙府”二字。
不等門將通報,王翦下了馬車,牽著王離直接進府,門將沒有絲毫阻攔的意思。
進門之後,不需人領路,王翦直奔蒙府後院,在一個池塘邊的槐樹下,王離見到了一位老者。
“蒙公真實安逸啊,還有閑情垂釣!”
王翦牽著王離走近,一旁的仆從隨即端來木凳,擺在老者邊上。
“人老了,也隻能做些無聊之事,哪像王公,依舊精力充沛,不但可以為秦王所用,還能在這炎炎烈日裏,不顧酷熱,跑來嘲笑老夫。”
“蒙公可不老,如今秦王正值用人之際,一直期盼著蒙公出山呢。”
王翦一屁股坐下,將胸前深衣拉開散熱。
“你又是來當說客的?”蒙驁問。
“差不多。”王翦點點頭,毫不避諱的承認。
“不是還有你麽?”蒙驁看了王翦一眼,說道。
“秦王多疑,我以領兵三年,繼續領兵,有專權之嫌,還是留在鹹陽的好。”王翦接過仆從遞來的冰水,仰勃倒進嘴裏。
“蒙武征戰在外,我若再領兵,更有專權之嫌。”蒙驁搖搖頭。
“蒙武和王賁年紀尚輕,沒有你我這等老不死坐鎮,實在不能讓人放心。”
“江山代有人才出,莫要小看了天下人,大秦能戰之士不止你我。”
“那正好,推薦一兩個,我好向秦王交差。”王翦當即一拍大腿……
蒙驁看了王翦一眼,苦笑著搖搖頭,罵道:“你個老匹夫。”
看見站在王翦邊上的王離,蒙驁眉毛一挑:“此子便是王離?”
“我聽說周歲宴上你可是去過的,怎生不認得了?”王翦瞪著眼睛說。
蒙驁沒理會王翦,而是對身後的仆役道:“去將恬兒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