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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心亦不能為之哀

  南開大學。


  一月份是毛衣和羽絨服混搭的季節。


  毛衣很厚,圓領的最保暖,儘管才穿時總覺得領口裹的脖子很難受,像一把毛茸茸的大鉗子將自己頸脖箍起來。


  羽絨服在2009年還算是比較高大上的服裝,因為棉襖還流行,大學里時常見到臃腫厚實的壯碩小哥哥。


  如果將他那一身鎧甲扒掉,大概能享受瞬間廋二十斤的視覺效果。


  白靜穿著楊芯送的淡粉色羽絨服,帶帽子的那種,耷拉著兩個貂絨球球,沒事可以揉著玩。


  裡頭只有一身黑色緊身保暖內衣,因為羽絨服足夠保暖。


  能考上南開的,富二代沒幾個,大多數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努力學習,爭取有個美好未來。


  白靜和這幫學生相比,年齡要大兩歲,行為舉止要幹練兩分,畢竟是當過超市經理的人,就連錢也厚兩個層次。


  社會越發展,孩子們對錢看得越重,攀比心也越強。


  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學生,大概是家裡真拿不出錢供你揮霍,不然也會臭顯擺那麼兩下。


  能真正有平淡心,做到不比不攀的人,除了達到蔑視天下,舉目四望無對手的那種,再下來要麼純粹沒有上進心,要麼就是念佛念傻了。


  寒假到來,舍友們正在收拾行李,準備回家過年。


  白靜要拿的東西不多,一個行李箱足以。


  認真將自己的衣物疊好,抹平,整整齊齊擺在箱子里,再把床鋪上頭的床單被褥捲起來抱住被子,歸置在床位。


  然後坐在凳子上,靜靜注視著手機發獃。


  張上很忙,她清楚。


  兩人已經有好一段時間沒聯繫,她只能想,他很忙。


  「那個……白靜同學,你行李多麼,我可以幫你提。」宿舍門外探進來半個人頭,男孩兒的長相看上去很乾凈,高高廋廋的,小鮮肉一枚。


  白靜的反應慢半拍,她正一下一下地摳著手機號,按了再刪掉,好糾結。


  舍友們第一時間看向門外,不管有沒有對象,都覺得小哥哥很帥,看著就很心動,很想擁有……


  「白靜,有人叫你。」


  舍友聲音平淡如河水的提醒,令白姑娘回神。


  眼神有些慌亂,趕緊將手機藏在手裡,像被現場抓到偷東西,注視門口一眼,投去個疑惑地眼神。


  「我,我來幫你提行李。」小哥哥也有點慌。


  「不用了,謝謝。」


  官方式回話,不帶感謝的表情和語氣,當下將小哥哥的玻璃心擊碎。


  猶豫了一下,張嘴想說些什麼,腦子裡卻沒那麼多套路,只得潰敗,黯然走人。


  「你的衣服。」舍友從自己柜子里拿出一件進口純白棉的皮卡丘圖樣羊毛衫,遞給白靜說。


  這件羊毛衫,在這個柜子里和這個舍友身上,已經有大概一個月了。


  白靜接過衣服,遲疑了一下,其實你應該說聲謝謝的吧?

  但她沒有開口,只是將羊毛衫默默疊整齊,放自己衣櫃里等待開學再洗。


  「白靜……」


  「誒。」


  「那個,咱們系準備開一個散夥舞會,在放假回家前聚一聚……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大家都可想你參加了。」


  「這……」白姑娘想了想,這大概是第八次用買通舍友,假借熟人名義套路自己了吧。「我男朋友一會兒要來接我,應該趕不上參加舞會了,下次吧。」


  「……」


  這大約是白靜第七次用這麼拙劣的理由來擋駕了。


  反正她所謂的男朋友至今沒誰見過。


  再一次無功而返,舍友有點生氣,砰一下將儲物櫃的門拍上,拉起行李箱,不是很友好的駛出門去了。


  「靜靜,別理她。」上鋪的姑娘很善良,剪髮頭乾淨利落,相貌比較男性化,三把兩下將床鋪捲起來,咚一聲從上鋪躍下。


  宿舍還有其他舍友,不好論別人的是非,白靜只是笑笑,「你小心些。」


  「沒事,就這點高度,我撅半條腿都能蹦下來。」趙楠姑娘昂著頭,輕描淡寫地拍了拍褲腿上頭的灰,小菜。


  兩人正說著,其他舍友都收拾好行李,用目光示意一下「我們要走」,就集體走人了。


  「哼。」趙姑娘不屑地撇撇嘴,走兩步將宿舍門掩上,回頭半眯一隻眼,用猥瑣地笑容問:「老實交代,你到底有沒有男朋友?」


  「有吧……」


  「有吧?」


  「我也不知道誒。」白靜有點氣餒地說,然後低頭看了看手機。


  「……」趙楠無語,湊過去跟著白姑娘的目光也去看她的手機屏幕,兩人的腦袋貼在一起,同時抬頭,眼神直視……


  「呀……」白靜有些慌張的後退了一下,很不習慣這樣。


  可趙楠卻不退縮,反而嘿嘿笑著,兩臂張開,向前逼近,將白姑娘壓在床邊角落裡。


  此刻的白靜有點害怕了,她去過圪洞里,平時玩手機偶爾也會點到一些不該看的網站,空姐制服啦,男男啦,女女啦,蕾絲邊啦……


  如果是普通女孩,她不會往這方面想。


  可趙楠這個形象,這大大咧咧地樣子,這咄咄逼人的架勢,白靜真怕她突然親過來……


  「你……你別這樣。」


  「老實交代,你倆發展到什麼程度了?」


  「沒有,就……」思索了一下,抿著嘴唇說:「他就摸過我……」


  「然後呢?」


  「就這樣。」白靜無辜地說。


  「就這樣?你倆都沒親過?」趙楠瞪眼。


  「好像……沒有。」


  「你找得是屁男朋友。」趙楠憤憤不已。


  「他可厲害了。」


  「切,能有咱學校的人才厲害?據說大二有個學長已經開公司了,月銷售額超五十萬,人家自己掙錢買了跑車。」


  「……」猶豫一下,白靜心說,我不是個喜歡吹牛的人,「其實,這個學長很弱的。」


  「什麼?」趙楠呆了呆,那位學長在大學生圈裡是屬於傳說級別的,她不信有人比這個還厲害。


  「他也開公司,三年時間創造了兩億資產。」頓了頓說:「至於現在,我也不知道他有多少錢。」


  「……」你可以不吹牛么?


  白靜不想解釋。


  打鬧了一會兒,兩人拉著行李箱,將宿舍門鎖上,來到校外的公交站台,準備各自回老家。


  風很冷,嗖嗖地往人衣袖裡鑽,順著皮膚剮過,搞得直起雞皮疙瘩。


  白靜將羽絨服帽子戴上,手筒在袖子里,只露出行李箱的拉杆。


  其實可以打車的,但生活教會她淳樸。


  而在馬路對面,一輛堪比大型箱貨的房車停在那裡,像天窗一樣的玻璃搖下,隔著十多米寬的馬路相望,就那樣靜靜注視站台上扎著馬尾辮的純真容顏。


  拍完《仙劍三》,朱曦沒有告訴張上。


  她聽說過關於白靜和張家的一些事情,張爸張媽對白靜的喜愛遠遠超過自己,馬上就要過年,大家即將面對,為了不處於尷尬且被動的位置,她來了。


  已經訂了婚,我就有捍衛愛情和家庭的權利。


  白靜沒見過朱曦,甚至連她的名字都不清楚,但當她看到那輛房車,那玻璃窗里的傾城容顏時,彼此注視,她懂了。


  猶豫一下,收回本來要走向房車的腳步。


  遲疑一下,將車窗拉上,整理儀容,親自下車去請她上來。


  她好高啊,身材那麼好,一身雪白貂皮大衣,光腿神器和白靴子,像精靈一樣。


  她好純啊,眼神那麼清澈,樣貌比自己還清純,儘管顯得有些單薄,可倔強的樣子真的很吸引人。


  「我們聊聊?」


  「可以。」


  「走吧。」伸手拿過白靜的行李箱,提起來一點也不吃力。


  白姑娘怔了怔,心裡突然輕鬆不少,向趙楠告別:「我先走了。」


  「啊……哦。」獃獃注視氣場那麼龐大的朱姑娘,在場所有女孩兒都自慚形穢。


  車裡。


  朱曦將及膝的貂皮大衣脫下來,露出裡頭純白的緊身針織衫,圓領裹著修長的頸脖,胸前被蹂躪大了一號的山峰顯得有些宏偉。


  白靜突然有點局促,微微用力摳了摳自己的指甲,很快地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不算飛機場的胸圍,感受一下坐墊上頭談不上后翹的臀部……她突然明白,張上為什麼會找眼前這個姑娘當女朋友了。


  「喝什麼?」朱曦站在櫃檯前,回頭問。


  「水就好。」白靜思索了剎那才說。


  因為她不清楚那個柜子里有什麼,如果說咖啡、可樂、果汁之類,萬一柜子里沒有呢?


  那豈不是顯得你很無知,很丟人?


  朱曦莞爾一笑,打了一杯白開水遞給她。


  「謝謝。」微微點頭。


  朱曦沒回話,只是優雅地坐下,近距離認真打量這個純真的姑娘。


  白靜的資料她看過,兩個年齡相仿,但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如她這樣幸運,投胎是個技術活,在這方面,朱曦覺得自己站在了世界頂端。


  但這並沒有給她帶來優越感,面對感情,似乎眼前這個姑娘才更受人憐愛。


  「你好漂亮。」


  「呃?」白靜被這突兀的言語驚愕到了,有誇情敵漂亮的嘛?


  被人家一句話調動了情緒,白姑娘趕緊鎮住心裡波動,說:「謝謝,你也很好看。」


  「嗯。」朱曦不做作,收了誇讚,明知故問說:「你和他是怎麼認識的?」


  「我們啊……」白靜眼神有些迷,2005年到2009年,認識有四年了吧,依稀還記得去快遞店找工作的時候,那份窘迫和稚嫩。


  將兩人的認識過程,以及和張志偉楊芯視如己出的關心講了一遍,然後看向朱姑娘,「你們倆呢?」


  「我們啊……」朱曦嘆了一聲,從張上認識朱新寧時說起。


  女人總是有很多共同話題,但是聽了人家的故事,白靜覺得,能到一起不容易,她總結:「你們挺坎坷的。」


  「嗯,我也這麼覺得。」頓了頓說:「你有什麼打算?」


  「先完成學業吧。」


  「之後呢?」


  「應該會進長上集團幫他。」


  「嗯,規劃得很好。」


  「那你呢?」白靜反問。


  「當好一名演員,等什麼時候懷了孩子,就隱退,專註家庭。」


  「什麼?」白靜如遭雷擊,只覺腦袋裡嗡嗡響,頭暈目眩。「你……你們……」


  「我們訂婚了。」


  簡單幾個字,對白靜來講不亞於天塌地陷,胸口疼得窒息,好難受,那感覺就像心臟里進了沙子,心脈被堵住,擰成了一疙瘩,有一股鬱結之氣將整個人的心固住了,化不開,流不走。


  見她一臉難過,朱曦突然覺得很愧疚,明悟不覺中做了惡人。


  如果換成自己,聽到張上和別人訂婚的消息應該不會比眼前的白靜好過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手足無措地道歉,心疼得趕緊幫她順背,連捍衛愛情的念頭都下去了。


  「你們什麼時候訂婚的?」白靜比想象中堅強,儘管沒忍住淚水,心裡也有一點討厭朱曦,可生活教會她打鬧是最無能的辦法。


  「11月。」滿懷歉意地說,那份真誠令人動容。


  「所以,今年春節,你會在太谷過對嗎?」頓了頓說:「在他家。」


  「應,應該是。」小心翼翼地說。


  「那我不回去了。」說完,白靜垂著淚,提起行李箱就要下車。


  因為太谷已經沒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父母皆亡,唯一的弟弟至今沒有回來,喜歡的人又訂婚了,在那座傷心的城市,有什麼意義呢?


  其實很多時候,面子是個抹不開的東西,很少有人能真誠地說對不起,能用誠懇態度去求人。


  朱曦清楚,如果白靜不回去,自己的日子不會好過。


  張爸張媽會對她有意見,甚至張上心裡也會不愉快,所以她不會放白靜走。


  一把拽住行李箱的提手,力氣比柔弱的白姑娘大多了,「有什麼事,回去見了張上再說。」


  聞言,白靜心裡顫了顫,突然安靜下來。


  確實,他應該給一個答案,一個說法,哪怕親口聽他說不喜歡自己,那也就甘心了,認了。


  這一年的冬季,氣候極其異常,窗外罕見的暴雪拉開了數九寒天的序幕。


  一切都那麼蕭索,冷風肆無忌撣,奔騰著,呼嘯著,如同一群手持大刀的魔鬼,氣勢洶洶地奔騰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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