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耳聽寒水古今聲
這個年代,偏僻的村落還沒連上自來水。
想吃水得去村邊上那口老水井裡擔水回來,然後倒在大缸里存著。
這水還不能當下喝,很渾濁,得浸一會兒讓沉澱物落下去,水缸也得隔幾天就清理一次。
「大爺,我跟你去。」見大伯在院里拿了扁擔,準備去擔水,張上說。
「走。」張志國很高興,臉上閃著榮光,就像縣太爺跟你去挑水,面子大大的,樂不?
張慧隔著窗看了看外邊,有心想跟去耍,但猶豫了一下,大概是覺得天氣冷,而且穿著新衣服,白靴子,走土路怕臟。
張上手裡提著倆白鐵皮水桶,把手兜在袖子里,和大伯並肩而行。
「礦上怎麼樣,能撐得住不?」
張志國把扁擔抗后肩上,左右手分別撈著扁擔兩頭的鐵鉤,防止它亂晃打著人,話里有著隱隱的期盼。
「還行吧,紅崖煤礦穩住了,其他的得過年完再說。」
「你的事大爺聽說了,朱黑金手下那些礦長各個都不是簡單貨色,你可得小心著,千萬不能硬來,免得把他們逼急了走邪道,禍及家裡。」
「嗯,我懂,慢慢來唄,反正我不急。」
「你現在可是厲害了。」張志國眼熱,頓了頓問:「結交著什麼厲害朋友沒?」
「約我吃飯的不少,不過我懶得跟他們打交道,能推就推,要麼就讓別人替我去,懶得出去應酬。」
「……」張志國嘴巴開合了一下,本想傳授侄子點為人之道,多結交朋友有好處。
可是轉念一想,以前還有資格教人家,現在……你指導人家就是老鼠勸貓,夜郎自大,不夠資格啊。
「那個……」張志國有點為難地猶豫了一下,咬牙說:「大爺求你點事。」
張上怔了怔,「大爺你說,能幫的我肯定幫。」
「唉……你張福哥這不是考研呢么,成天除了吃喝玩,半點不務正業,肯定考不上,大爺想讓你找關係給他弄個研究生文憑,可以的話再找個好點的大學,讓他研究生畢業,出來也好找工作。」
「這……」張同學為難了,我自己都才是一個高中生,幫人搞研究生文憑,再憑白弄進大學,我哪來那麼大能耐?
可既然大伯都開口求你了,這事就沒有拒絕的餘地,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
到不是張同學好面子,只是大伯從小到大就對他親,過年給別人五十壓歲錢,給他都是五百。
前些年張家窮,大伯也隔三差五的接濟,人心裡都有桿秤,是非在心。
「要是難的話,就算了。」張志國見侄子不說話,知道為難這孩子了,煤礦跟教育界不搭邊,隔行如隔山。
張上:「張福哥什麼時候研究生考試?」
「一月份就考完了,成績還沒出來,肯定沒考上。」搖頭嘆息說,跟著不成器的兒子操碎了心。
「我找人問問吧,大約是沒問題的,他對這些事比較精通。」張上說著,腦海里想到馬城鵬,老馬肯定沒少辦種事。
「行,那大爺先謝謝你了。」張志國眉開眼笑,眼裡滿是欣慰。
張上也笑著,由衷地高興。
到了井邊。
水井上頭橫架著很粗的木柱子,柱子上殘繞拇指粗的麻繩,繩子尾端有卡鉤,把水桶提梁卡在鉤里,然後搖動木柱子一端的搖把,將桶放下去。
打兩桶水,倆人輪流擔著,走一會兒休息一會兒,把兩大桶水擔回來。
張志偉正在院子里用鐵鍬攪合煤泥。
家裡的爐子不用蜂窩煤,屋子大,取暖不行,得用泥土和煤粉,弄上水,和在一起,攪拌均勻了,填爐子里,燃得慢。
六七十年代能用得起蜂窩煤的都是大戶人家,小老百姓只能買煤粉。
因為煤粉的價格比煤塊便宜,然後從地里鏟點細碎的泥土,與煤粉攪一起,便宜又實惠。
不過這種煤泥很難伺候,每次往爐子里填的時候,灰燼渣子滿天飛,就好像火山爆發似的「轟」一下從火裡頭衝天而起,把屋裡弄得烏煙瘴氣,嗆人得要死。
「爸,我來。」張上覺得很新鮮,搶著幹活。
張志偉把鐵鍬遞給他,雙手叉著腰,有點喘……
自從當了大老闆后,再沒做過這些細活,將近兩年時間,老張也有些微微發福了。
張上吭哧吭哧地用鐵鍬把煤泥鏟起來,翻個頭放下去,攪合了一通,也是累得慌,然後把煤泥全部弄屋裡,怕凍硬了。
爐子旁邊有個小瓦缸,上半身打碎,下頭正好用來盛放煤泥。
做完這些,張同學身上出了一層細細密密地汗珠,連嘆自己弱了弱了……
想當初下黑口子的時候,能成天不休息地幹活,大概是那種氣氛和環境令人停不下來。
「看看人家張上,這幹活多利索。」大娘有點不愉,朝還在玩手機的張福喊:「成天就知道耍手機,連個碗也不會洗,地也不會拖,將來你找了婆姨可怎麼過日子?」
「我負責掙錢,讓她幹活。」頭也不抬地說:「我才二十來歲,成天做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就廢了。」
大娘氣急,可眼瞅著旁人在,愣忍住了脾氣。
張志國卻氣不打一處來,老子操心操力想著法子給你尋出路,你到好,半點不爭氣,火爆脾氣上涌,「你還想干甚了?一天天除了玩就是玩,都二十四歲了,活跟三歲的小孩一個模子。」
罵了一通,直到爺爺看不下去,喝一聲「心煩」,大伯才止了聲。
張福對他老子還是很怕的,悄悄地沒敢還嘴,但臉上的不以為意,大夥都看在眼裡。
張同學有點無語……嘆了嘆,大概我們國家的孩子都這樣吧,反正他上輩子也經歷過這段。
在家時間久了,父母總要說你幾句才甘心。
可是,床上這位卻是真有點廢啊。
……
與此同時。
一棟豪華別墅,歐式裝修風格顯得大氣磅礴,光大廳里那幾根雕龍撐天柱就得幾十萬。
閆更生手裡拿著一沓厚厚的資料,戴著老花鏡細細閱讀。
「爸,你看什麼呢?」閆曼尼從二樓下來,熟絡地把腦袋從後頭搭在父親肩膀上問。
「研究敵人的資料。」
「哎呀,看你說的,這又不是打仗的那些年代,哪有敵人這種說法?」
「我得未雨綢繆,不然那廢太子發起瘋來,你爸這個礦長的位置旦夕之間就得易主。」
「那你想到法子沒?」閆曼尼知道,自己能當富二代,這個家裡所有的一切,都跟「礦長」這詞有關。
這不只是一個管理崗位,還是權柄,財富,地位的象徵。
在親戚朋友們眼裡,閆更生就是煤老闆,是別人眼中的成功人士,是時代的寵兒,朋友遍布天南海北,去哪都會被尊敬。
「爸。」猶豫一下說:「其實就算你不當礦長,憑藉以往的關係,也可以自己開煤窯吧?」
「開不了,朱新寧不準,下了規矩,不許我們這些老兄弟仗著他的關係做煤炭行業,只要你離了崗,終身不許踏入煤炭圈子。」
「他憑什麼啊?」閆曼尼不服。
「憑他是朱黑金,煤炭界的神話,一句話就能封殺你,還有苗克邦坐鎮,他也發了話,任何公家單位不許批准我們開煤礦,有一個查一個。」
「那你準備怎麼辦?」
「我掏了二十萬買來這份資料,錢當然不能白花。」頓了頓,回頭看著女兒說:「成不成,得看你。」
「看我?」閆曼尼獃滯,然後醒悟過來,難不成想讓我去勾引那個廢太子?
臉紅了紅,羞怯地說:「那個……你們嘴裡的廢太子,帥不帥啊?」
「……」閆更生一臉黑線,人家是朱曦的對象,朱新寧的未來女婿,你去勾引他?
大概老朱得先把你老子我下了土……
「你不是去勾引他,是找他堂兄張福,他大伯的兒子。」
「堂兄?」閆曼尼瞪眼,這關係差到十萬八千里,親戚之間說親也親,說遠也遠,八杆子打不到一撇。
「對,這個張上,以前家裡很窮,也是最近兩年才發家,他大伯張志國從小就對他好,而且,這個張志國是汾西礦務局的科長,將來必定飛黃騰達。」
「一個科長而已,爸你怎麼斷定他會發達?」
「廢太子是別人貶低他的綽號,你真當人家廢啊?」頓了頓,在屋裡走轉說:「開了年,看著吧,這小子遲早要弄掉幾個礦長,空出來的位置得塞自己人,他在煤炭圈子根基淺薄,沒幾個熟人,可以選擇的人太少,必定得仰仗張志國來幫他。」
「可是……」閆曼尼有點焦慮地說:「就算我和他堂兄成了男女朋友,有什麼用啊?」
「不看僧面看佛面,有他大伯頂著,就算你爸我犯點錯,他也不太會為難,況且你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嫁了,也算不錯。」
「我能不能選擇不去?」閆曼尼鼓起勇氣抬頭,直面父親。
「可以不去。」閆更生嘆息地說:「只是到時候你爸被下土了,或者一無所有,你想想你會過什麼樣的生活?」
「這……」
閆曼尼在屋裡不吃不喝,思索了整天,毅然決然與現在的窮男友分手。
至於張福有女朋友,會不會看上她,根本不用擔心,一個白富美出馬,去追求一個小屌絲,怎麼可能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