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寂寞身後事
人活一世,尊嚴和體面應該算是畢生追求的終極目標。
你想主動給一百萬,可別人卻非得說成這錢是你欠她的,把你的好意當成驢肝肺。
但凡是個有脾氣有尊嚴的人,應該是不會再給了。
張上也不出此列,不然顯得自己沒尊嚴。
人家不領情,你還上趕著給錢,咋滴那麼賤呢?
「就這二十萬,你們愛要不要。」他眸如火柱,掃視所有人,包括蔣家媳婦。
面對如此強硬的口氣,大概是人多勢眾,大娘並不退縮,「二十萬一條人命,你想的倒美,小心我們去法院告你。」
「隨你的便。」張上想笑,哥又沒做虧心事,還怕你告?
甭說三晉這片地,你他媽就是告到皇城根腳下,老子也保證你贏不了。
話講到這份上,蔣家親戚朋友們都有點傻了……
人家根本不吃你這套,也不怕你去鬧,你還能怎麼地?
老百姓本來就弱勢,你對上煤老闆,跟人家鬧,錢權勢哪樣你都是菜,吃虧的保準是你。
鬧到最後,只會讓別人看笑話。
你家男人屍骨未寒,你連家門都不讓進,後事也不辦,一心想著多要錢,這尼瑪還算是人類嗎,半點人性都沒有。
索性,好歹有二十萬。
蔣家媳婦淚眼蹣跚,其實她不想鬧這出的,只是經不住人多嘴雜,大夥都勸,你就沒辦法了。
家裡頂樑柱塌了,她也想給子女留些家底,以後的生活好過一些,才任由這些人胡鬧。
「那個……」示意親戚們都閉嘴,蔣家媳婦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別聽他們的,怎麼能讓我家男人沒著落。」
說著,對頭髮花白的老爺爺說:「尚大爺,操辦後事得麻煩你了。」
這話算把事情定了性,承認拿這二十萬,事情就算了結。
「不麻煩。」得到主家的話,老人點頭應了,然後招呼人在街門口搭靈棚,準備入殮事宜。
「裡面坐吧。」蔣家媳婦哭得嗓子沙啞,喪著臉請哥仨進屋。
對於這種一邊唱黑臉,一邊唱白臉的戲法,張同學嗤之以鼻,卻也伸手不打笑臉人,叫了聲「蔣姨」,招呼巴六林和陳連尉一起落座。
這一鬧,天都快亮了,徹夜未眠,所有人都很困。
閑聊會兒,說了說蔣福來在礦上的往事,當然是揀好聽地說,然後兩眼皮打架,就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睡了。
接下來的三天,哥仨都不閑著,跑東跑西,幫忙弄這弄那。
好在只停屍三天就下葬。
像太谷一般都是停屍七天,子女守靈棚七天,還不算太遭罪。
聽說好些地方的風俗會停屍十五天甚至一個月,那屍體還不得發臭了?
對於蔣家門前突來的豪車,前來弔唁的人們不免會多問幾句。
結果就是,三天時間,張同學被迫搞了一場相親大會,少說有二十場……把他搞得不厭其煩。
您好歹也找點看得過眼的啊,儘是些歪瓜裂棗,還好高騖遠。
到不是張同學有錢了看不起普通人家,是這些人真不會來事,一眼就讓你曉得姑娘是功利人。
就算你長得跟天仙下凡似的,沒逼格,咱就是看不上。
夜場里漂亮姑娘多了,你會找嗎?
此時已經是2月2號,再有半個月就過春節了,儘管沒有一場雪,可天氣已寒冷。
下葬這天,冷風像刀子剮鍋一樣,從人的臉頰刮過。
幾乎整個蔣村人都出動了,親屬們穿著粗布制的白衣白褲子,還要用白布包縫住鞋面,女人們白帽子前邊耷拉下來個白布條,哭地時候用來堵眼……
其實哭沒哭自己知道。
蔣福來大兒子捧著父親的黑白照,走最前邊,後頭女兒拿著哭喪棒,親屬跟成一排。
張上哥仨也在旁邊跟著。
走路上,招魂幡被寒風吹得嘩啦啦亂竄,嗩吶和人們凄慘地哭聲令人聽了心裡發毛……
等把蔣福來下了葬,回到蔣家,親戚們都散得差不多,各忙各的生活去了。
屋裡,在爐子上暖和著手。
蔣家媳婦這三天哭幹了淚水,蔣福來才五十多歲,他媳婦也年齡不大,五十歲就當了寡婦,說不準以後還得再嫁。
張上考慮著這事,有點難辦。
蔣叔對他有救命之恩,對從黑口子里活著出來的人都有恩德。
如果不是蔣福來提醒,呂治歌把黑口子封死,大夥都得橫死礦下。
這三天,張上氣也消了,還是準備給一百萬。
可這錢給子女呢,還是給蔣家媳婦?
按法律來講,配偶是第一繼承人,既然法上這麼定,那就這麼辦吧。
「蔣姨,節哀順變,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唉……能有什麼打算,把我孫子孫女帶好,就知足了。」端來水果,招呼哥仨坐下休息,感激地說:「這三天幸苦你們了。」
「沒事,蔣叔對我們有恩,不把他安置好,我們心裡過意不去。」頓了頓說:「兒子和閨女怎麼樣,工作都還行嗎?」
「兒子還行,考進文物局了,兒媳也是文物局的,就是閨女不景氣,在城裡飯店給人端盤子,嫁得也不好,男人沒本事,給修汽車的師傅打下手。」
張上想了想說:「您閨女願意來我們礦上不,缺坐辦公室的文員,不需要學歷,工作也輕鬆。」
「這……」蔣家媳婦猶豫了一下說:「我問問她吧,孩子我可以幫她帶,主要是離得有點遠。」
「要不這樣吧,女婿不是學修車嗎,簡單的電路檢修應該會吧,讓他們倆一起到礦上,單獨給他們分配一個宿舍,倆人工資加起來有兩千多,應該不算低。」
「那……挺好,閨女和女婿應該會去。」這回不推辭了。
接著,張上從兜里掏出銀行卡,放茶几上推過去說:「前兩天咱們有點誤會,沒把話說完,蔣叔對我們有恩,大家不會忘恩負義,他在礦上工作大半輩子,功勞甚大,保險賠的20萬不多。」
頓了頓說:「這卡里有一百萬,您收著,算我個人,還有兄弟們的一點心意。」
「這……」蔣家媳婦直接獃滯了,嘴巴張大,然後眼眶濕潤,語無倫次,思想也是天翻地覆,這跟印象中的煤礦怎麼完全不一樣呢?
這黑金,好像沒那麼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