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人若不自愛
袁艷很難過……
曾經的朋友、同事、姐們,紛紛被下崗,有些人家裡真的困難,拖家帶口,全靠一份工資撐著。
現在要挨個打電話通知他們不用來上班了。
做這種爛人,她覺得自己罪惡感好重。
可是又看看桌上親手寫地自薦信,推薦自己當人事科科長。
只要把這信給張上,陞官是肯定的,因為人事科管理層只留下她一個人事專員,其他科長,主管,副科長之類,全走了。
「好難抉擇啊。」嘆了嘆,拿捏不定。
其實她很不理解張上,年齡那麼小,看上去那樣乾淨洋氣,心腸卻怎麼狠到這種地步?
大刀一落,別人連反應地時間都沒有,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下崗,就無緣無故被開除了……
不過,這孩子也挺精明的,不針對一線員工,只要根基不壞,無非就是管理層大換血而已,礦上塌不了。
「袁艷姐,還沒打電話啊,要不要我幫忙?」
礦上放假一星期,礦工們都回家了,宿舍空嘮嘮的,狗蛋無處可去,閑著無聊,來人事科竄門。
「不好打啊,一下子開除這麼多人,護礦隊都有五十個,萬一他們合夥鬧起來,張上這礦長能不能當下去還兩說呢。」袁艷憂愁地說。
「放心吧,他們翻不起浪來。」狗蛋笑了笑,知道她為難,「我來幫你打電話。」
……
放假的第三天下午。
整個紅崖煤礦一片荒涼,沒有了帶大捆現金求著買煤的人,也沒有蜿蜒如長龍的拉煤卡車,往日的紅火場景不再。
只有淅淅瀝瀝地原管理層們聚在一起,義憤填膺,準備來礦上討回公道。
人事科辦公室,憤怒地人群將屋袁艷團團包圍,拍桌子瞪眼,唾沫星子橫飛,什麼難聽話都噴。
而袁艷只能無奈地一遍又一遍重複:「這是礦長的決定,我只是執行人。」
「他憑什麼開除我們,老子認識他是個球?」
運輸科長憤恨不過,臉紅脖子粗,情急之下一拳搗桌子上,把袁艷喝水的杯子震倒,開水流了一桌子。
「就是。」安監處處長附和說:」我們捧他他就是礦長,我們不捧他,他算哪來的野毛球?」
「不想給發雙倍工資就算了,憑什麼攆我們走?」通防部部長喝叫:「我們都是正式工,三晉能源總公司備過案的,沒有總公司批准,他哪來的權利開除我們?」
「他不過就是野路子,得了大老闆一句話,目中無人,肆意妄為,比牲口還不如。」
「還是呂治歌在的時候好啊。」
「他能回來就好了。」
「這毛孩子忒他娘不人道,惹急了大夥,誰也不認他當礦長。」防沖辦公室科長陰笑一聲:「想當礦長,除了要得到我們的擁護,還得有總公司的正式任命,沒有這兩樣,他想坐穩位置是痴心妄想。」
「惹急大夥,掀了他娘的天!」
場面一下子安靜了……
因為最後一句話是副礦長周秋實喊的,他算被開除地管理層裡邊位置最高的,威望也高,在礦上工作了十幾年。
呂治鴻在位的時候他就是副礦長,直到後山開黑口子,也是他最先帶頭領雙倍工資,五千變一萬……
此刻見他一講話,眾人像似找到了歸屬,有了核心凝聚力,紛紛附和。
「周礦長說得對,大夥不認他。」直接把副字省去。
「想開除我們,把解聘書拿出來了,再讓總公司蓋上章,不然沒效應,只憑你一句話就攆人,開什麼玩笑!」
「實在不行,咱就把周秋實扶正,頂上去當礦長,我們進行內部選舉,晾他總公司也沒話說。」
「是這個理。」
「……」
一句氣話,讓自己有了眾望所歸的凝聚力,可周秋實卻心驚膽戰。
槍打出頭鳥,弄不好得掛掉,礦上無緣無故消失個人是常事。
可是,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成功不就是拼出來的嗎?
這麼一想,心思活絡了,紅崖煤礦的礦長啊……在臨汾都算得上個人物。
「這事,有管理層的支持還不行,主要得看護礦隊。」周秋實如是想道。
在礦上沉浸十幾年,裡邊的道道,他比誰都看得清楚。
而此刻,護礦隊被開除的那五十人,也在大鬧。
「副隊長,他憑什麼開除我們,吳隊長為了救他被呂治歌開槍打死,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簡直他媽的狼心狗肺。」
「我們都是有功績的人,那些年出死入生,跟三不管地帶的人打仗,怎麼地,現在退下來,他就看不起人了?」
「咱都是朱新寧親自分配到這的,我到要當面問問朱新寧,你的接班人,就是這麼做事的?」
「如果惹得兄弟們沒法活,咱就鬧他!」有人發了狠。
馮南一句話沒回,只是蹲地下抽著眼,心裡苦悶得不行。
都是兄弟,都是戰友,都在礦上工作,可是人啊人,總是越活越現實,也越來越功利。
生活好了,工資高了,每天除了吃喝就是吹牛打屁。
說實話,朱新寧的礦幾乎沒人敢來鬧事,他們這些人,大約等於坐著領工資,憑以前的付出在這享福。
三五個月還行,能保持住部隊養成的良好習慣。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時間一長,除非你有強迫證,自律到不行的那種,才能保持己心,嚴格要求自己。
不然,給誰都得變成酒囊飯袋。
只看眼前這些兄弟們,大腹便便的不在少數,發福是常態,包括自己也在列。
人心腐化了……有點志氣的,覺得對不起朱新寧的,都走了。
剩下的,大概是被歲月磨平了稜角,死皮賴臉了,其中也包括自己,拋棄這麼一份好工作,變成無業游民,沒那狠心啊。
好在自己還有點眼力價,還算有點小聰明,留下了。
不過,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好過,只憑張上那雷霆手段,敢把管理層全擼了,就不怕這些人鬧事。
「副隊長,你倒是說句話啊。」
有人想讓馮南做主。
「他能說什麼?」有人陰沉著臉說:「又沒被開除,而且要升成護礦隊長,頂了吳安毅的位置,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你說什麼?」馮南身後站著不少沒被開除的兄弟,當下不滿意了,蹭一下站起來。
「怎麼,我說得不對?」這人並不退縮,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經被開除,和你們不是一個隊伍了,怕個鳥。
多年情誼,不及利益。
這時候,周秋實笑著走過來說:「兄弟們有什麼可鬧的,跟人家不是一路人了,說什麼都白搭,人家難道還能放著隊長不當,跟你們一塊鬧事?」
頓了頓,掃視被開除的護礦隊員說:「你們的希望在我這,只要擁護我當上礦長,工資保持原來的兩倍,一切福利待遇照舊。」
馮南聞言,眼珠子一瞪,扔了煙頭,站起來眯眼注視周秋實,你當上礦長,那下崗的豈不就是我們?
見他這樣,被開除的隊員們也不示弱,仗著人多,擠成一團。
場面劍拔弩張,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