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寸銀難買悲歡事
簡略把書評區看了一遍。
「一樓十幣,盟主封頂,快來人啊,看張達達爛JJ……」
想了想,張上還是把這個帖子置了頂,儘管有點損。
這應該是最早的建樓帖子吧。
忙完小說,又看看淘寶的太谷餅店鋪,不死不活。
忍住找人刷單的誘惑,低頭沉思了一下,咱是有資源的。
登錄天涯論壇,把那些加好友的信息和私聊全部清空,給自己視頻下邊評論一個,然後置頂。
「鼓樓太谷餅,百年傳承,自己的廠子,放心吃,請搜淘寶店*****」
忙完這些,卻還不見白靜回來。
「張上,你去看看。」楊芯沖兒子使個眼色說。
她關注著姑娘呢,說去廁所,結果大夥都吃完午飯了也不見回來,她那碗面都快固成一疙瘩了。
「哎。」應了一聲。
店門旁邊是個小巷子,住家戶的大門面朝巷裡,幾步就到。
「璐璐,那麼多人都想回去,我爭不過他們。」
「我在這乾的挺好……」
「我……那個……沒錢送禮。」
「讓我再想想吧。」
張上在巷子里靜靜聽著白靜打電話。
兩分鐘后,還不掛,他只得貼牆慢慢後退,退到巷口,然後再往進走,假裝「咳咳」了兩下。
「璐璐,就這樣吧先,我請了假再說。」急急地掛掉小靈通。
張上站門口往裡望,正好看見裝樣子往外走的姑娘,笑說:「我媽讓來看看你是不是掉坑裡了。」
「……」尷尬笑笑,咬咬嘴唇,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那個……阿姨說每個月可以休息兩天,我想……今天下午請假。」
「行。」張上想也沒想就應了,「那也得先把午飯吃了,扔掉多可惜。」
「嗯。」小聲地,喜悅地笑,質樸又純真,讓人看著很舒服。
就在兩人要轉頭回店裡的剎那,張上好像想到了什麼,頓住身子說:「等一下。」
「嗯?」白靜一怔。
只見他掏了掏褲兜,好一沓毛爺爺……
在姑娘看懵地眼神中,張上數了十張遞給她,輕聲說:「這個月的工資。」
好想,好想,接下這個錢……可是。「那個,我上班還不到一個月……」
「你和別人不一樣,我爸和你爸交情不淺,咱倆小時候也經常一塊玩,青梅竹馬,不說那些虛的。」
「啊?」白靜咬著嘴唇,臉紅紅的,青梅竹馬,好讓人嚮往的詞兒……
可,好像,咱們只玩過一兩回吧,還是穿開襠褲的時候……
「別啊了,趕緊回去吃飯,要不炒麵黏糊了。」張上不等姑娘反抗,直接把錢塞她褲兜里,率先往回走。
不知怎麼滴,突覺心情舒暢。
……
吃完飯,給劉德順去了個電話,問問太谷餅廠的近況。
劉大爺說已經把隔壁兩戶人家的房子買下了,房間全部打通,當廠房用。
張上想了想,說真的,廠里那製造太谷餅的環境,都不能叫車間,只能算小加工作坊。
從前太穀人有一句話:「做太谷餅的從來不吃太谷餅。」
雖然那些工人也穿白大褂,戴手套,可衛生環境和那些老舊的屋子,牆壁掉灰,看見的人不會有食慾。
「如果廠里全面改造,買流水線機器,建新廠房,得多少錢?」張上問。
「嗯?」劉德順一喜,他可是知道張上家底的,那快遞公司發大財了,尋思一下說:「怎麼也得20萬。」
「一會兒我給你卡里轉20萬,你看著弄。」張上眼皮不帶眨地,只問一句,隨口把這錢定了。
劉德順有點懵,不知該說什麼。
沉寂半餉,突然想要老淚縱橫……
把鼓樓太谷餅發揚光大,是他們老劉家祖祖輩輩的心愿。
那時把廠子賣給張上,他覺得人生灰暗了,活著沒有任何價值。
可張上買了廠子,還讓他管,不但從來不指手畫腳,而且給他的工資足夠高,每月5000塊。
2005年,這工資在太谷,絕無僅有。
此刻,再聽張上毫不猶豫地給他20萬擴建廠子,完全不懷疑,劉德順突然悟出一句話。
「士為知己者死。」
張上不知劉大爺為什麼激動,只當這老頭抽筋了。
掛掉電話,再給陳連尉打過去,問修操場的事情。
陳護衛說楊凡生打聽過了,如果弄最好的全綠草操場,要十萬塊錢。
如果弄差一些的,只要3000就夠了……
張上有點無語,3000能修出個屁,估計就是弄點小草苗,瞎胡種下就算,哄鬼的玩意。
要修咱就搞最好的,哥不差錢,大嘴一張,十萬的修了它。
吃過午飯,白靜和楊芯說了一聲下午請假。
臨走時俏生生的看張上,想了想,抿抿嘴唇,有些嬌羞和感激的打招呼:「我回去了啊。」
「嗯,快去吧。」張上也準備走。
楊芯看著倆孩子相繼出門,無聲的笑著。
……
白靜住的地方離快遞店不遠,騎車七八分鐘就能回去。
那是父親唯一留給他們姐弟倆的遺產,一套老舊院子。
地全是磚頭鋪成的,磚皮已經斑駁得不成樣子。
正對屋檐下方,那些磚上可以看到深度不同的小洞,洞很圓滑,那是雨天順屋檐流下來的水滴,年久日深,滴水穿石。
儘管磚牆皮已脫落,一碰就落灰,可進了屋子,裡面白白的牆壁一塵不染,陽光照在牆上,讓屋裡多了一些溫暖。
這座老院子,即使父親離去,舉債十多萬,明知可能這輩子,這對姐弟,也還不了他們錢,也沒有親戚朋友說要把院子押走。
面對孤苦無依的姐弟倆,沒人開得了這個口。
這院子,也是白靜的心靈寄託之所。
進了屋,習慣性先拿掃把掠掠地,因為,父親就是這樣做的。
拿出小靈通,撥通。
「喂,璐璐,我回來了。」「嗯,我下午請假了,剛到家,我在家等你。」「嗯,好。」
打完電話,白靜獃獃坐在有些年月的太師椅上,想著心事。
不久。
咋咋呼呼的聲音,讓姑娘知道人來了。
出門去迎。
這是一個二十歲的姑娘,簡發頭,膀大腰圓,滿臉麻子,大大咧咧,和白靜形成鮮明對比。
把自行車往院牆上一靠,聲音很高,像打架一樣說:「白靜,你想好了沒?」
「我爭不過他們。」弱弱地說。
「咱們廣譽遠這回賣給私人大裁員,可我最近聽說廠里資產整合完畢了,還掛在國企下面,又要把以前裁掉的員工招回去一部分,上頭還說,如果已經就業的就不考慮了。」
說著,璐璐的聲音低了很多,做賊似的四顧打量,最後附耳說:「我聽小道消息說,這回好像是縣裡施壓讓廠里招工的,一下子裁掉幾百人,尤其兩口子都在廠里上班的那種,拖家帶口,讓人家怎麼活?縣裡有人看不慣,發話了。」
「可我沒錢……」白靜不傻,那麼多人想回去,最後還是得看誰家關係牛,誰塞的錢多。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璐璐有點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白靜這性格,放社會上絕對會被人欺負、吃掉……
「我覺得我現在的工作挺好,是我爸一個朋友的店鋪,阿姨很和善,對我和很好。」頓了一下,又小聲說:「她兒子也很好。」
「嗯?」璐璐瞪大眼,盯著臉紅紅的白靜,嘶……抽了一口冷氣。
她就知道,就知道!
這孩子太面了,太好欺負,這才離開她的視線幾天吶,就成這樣了?
這回真咬牙切齒了,恨恨地說:「這可是你爸留給你們姐弟倆的位置,他在廣譽遠幹了一輩子,國企呀,難道他沒和你說過一定要好好乾?」
這句話起了作用,一下子掀起白靜的傷心事。
父親這輩子,出門見人永遠頭抬得高高的,親戚朋友裡面最屬他體面,即使沒聽見遺言,也知道父親一定希望她頂崗。
見白靜眼眶泛紅,腦袋低著,璐璐繼續開導說:「廣譽遠是國企,別人想進都進不來,你有回去的機會不爭取一下怎麼甘心?就說咱們女娃娃,將來結婚找對象,國企的和店裡的打工仔,那是一個層面嗎?而且廣譽遠的工資在咱們太谷不算低,你去哪能掙上這份錢?」
「其實,我們快遞店的工資挺高的……」鼻子抽了一下說,姑娘很傷感。
「一個小店鋪能給你多少錢?」璐璐嗤之以鼻。
「1000。」
「嗯?」怔住了。「你開玩笑吧?」
「真的,今天才領了工資。」說著,白靜從兜里掏出一小沓毛爺爺,嶄新的。
「……」這回沒話說了,廣譽遠的工資也才一個月500,雖然有五險一金,可和白靜比還是差得多。
但璐璐不甘心,繼續勸:「就算你有了好的落腳處,可你弟呢,你不為自己,也得想想他吧,你不想回去頂崗,也得給他爭取一下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
白靜突然激動起來。
弟弟白傑無法無天慣了,尤其父親走後,她更不管不住了,經常見不著人影,晚上都不帶回家的。
有時她很想不通,父親被你氣死,這麼大的刺激都喚不醒一個人?
見白靜不說話,璐璐接著說:「如果能讓你弟接了你爸的班,他也能收收心,就算再不濟,換個環境,讓他沒時間接觸社會上那些人,說不準會好。」
「可是……」姑娘咬著嘴唇,很用力。
「嗨。」璐璐很老成的嘆一聲說:「你不是有一千塊錢嗎,裝包里給龔建國送過去就成,你以為其他人能送什麼東西?無非煙酒。」
想了想,又說:「我聽說現在龔建國收禮都明目張胆了,以前他掛著公職,不敢開胡,現在廣譽遠雖然還掛國企,卻是私人經營,他也不是體制內的人了,咱給他送錢算不上行賄。」
「可……」
白靜從沒想過這些專營投機的事情,她的世界離這些蠅營狗苟太遠了,緊緊咬著嘴唇,兩手在腹前用力摳指甲,拿捏不定。
「別猶豫了,我們下星期又多開一個車間,再磨蹭,頂崗的位置可就黃了。」
說著,璐璐右手伸到褲兜里,掏出一個紅花手絹,打開,裡面是九百塊錢。
咬咬牙,遞到白靜手上說:「姐們上班也才一年,沒攢幾個錢,這是姐們的心意,你先拿去用。」
看著手裡的紅花手絹,和裡邊包著的並不太新的毛爺爺,白靜的眼眶再次紅起來。
「璐璐……」這聲喊,包含了姑娘所有的情感。
「快你別這樣。」璐璐強笑一聲,「你別哭,我可不想被你影響的哭了鼻子。」
其實,她的鼻子還是抽抽了,再笑一聲說:「1900應該夠了,咱好個月的工資,我知道龔建國在哪住,事不宜遲,能讓你弟安定下來比什麼都強,咱先把事辦了去?」
「好。」白靜點頭,如果能讓白傑有個好出路,她這輩子,都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