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人沒好報？

  陰曆七月十四日傍晚，九華山風景區。


  「孫子！還不快扶我一把！」


  周正疑惑地轉過頭來，望向倒在石階上的一名乾瘦老者。老人的食指不偏不倚，正指著自己。


  兩名隨行夥伴也好奇地看著這個身著舊麻布衣服的老人。「周正，這是你爺爺？」


  「你爺爺！」周正笑罵了一句，「我爺爺在我九歲的時候就去世了。」


  說完，周正環視了一圈駐足觀望的遊客們，皺了皺眉。「老人家，俺們可都是窮學生，您這麼做，是不是挑錯對象了？」


  誰知老人仰天長嘆一聲，用手猛地拍了拍石階。「混賬小子！我老人家在九華山等了這麼多天，到頭來你竟然裝不認識我！」


  這時圍觀群眾中已經有人看不下去了，人群中響起一陣竊竊私語。


  「這老頭說的沒錯，他在九華山已經連續爬了一個多月了，每天都要上下山一趟。」一個在路邊賣手工藝品的戴草帽阿姨說道。


  「這麼一把年紀了還堅持爬山鍛煉，精神可嘉啊！比那些一上公交車就逼年輕人讓座的老人強多了～7，。」一名拿著單反不斷拍照的中年人讚歎道。


  「小夥子！你是一名學生吧？就算他不是你爺爺，但於情於理，你都不能坐視不管嘛！你看這老人家，多可憐啊！」一名打扮時尚的豐滿少婦拿著手機拍照，順手發到了朋友圈。


  周正頓時無語，心裡暗罵道：「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說完，他走上前去。「老大爺，我扶您起來吧。反正我的朋友已經幫我錄像了。您哪兒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幫您叫風景區的救護站？」


  老人大口喘著氣，靠在周正手臂上。「餓，爺爺我只是餓了而已。」


  在周圍群眾充滿「正義」的審視目光中，周正縮了縮脖子，隨後從包里取出兩個中午吃剩的包子。


  「老大爺，您肯定是餓花眼認錯人了。先吃個包子墊墊飢吧！這可是正宗的慶豐包子。吃完后咱們就算結了善緣，以後互不虧欠可好？」


  老頭擺了擺手，「我不吃包子，咱爺倆好不容易見一次面，我想吃九華素齋全席。」


  周正臉色一黑，九華素齋全席？！這老頭是從哪家醫院跑出來的？也不知道送回去醫院給不給獎勵。


  而他兜里僅剩的那幾百塊錢，似乎也表示出了極大的抗拒。但在圍觀群眾的目光中，他又實在不敢把老頭丟下不管——萬一他來個假摔怎麼辦？這可就不是四五百塊能解決的了。


  最終周正一行三人還是商量了一下，湊了點錢。隨後就帶著老頭快步離開了現場。四人來到半山腰一家裝修不錯的飯莊里。


  「小夥子，你真是個好人啊。」老頭大口吃著素齋，笑眯眯地對周正說道。


  「謝謝老先生誇獎，以前只有女生才這麼誇我。」周正摸了摸乾癟的口袋，「既然您老人家已經清醒了，那吃完飯就早點下山去吧！年紀大了就該多呆在家裡休養身體，別出來禍害……自己了。」


  老人點了點頭，「過了今晚，我老人家就不會再出來了。」


  周正還在納悶這老頭說的話怎麼聽起來怪怪的，卻突然被一個聲音打擾了。


  「喲？這不是周正嗎？你們怎麼會來這地方吃飯？」


  周正抬起頭來，看到了走進飯莊的五個熟人，三男兩女。在為首的那名男人臉上，有著一絲毫不掩飾的鄙夷之色。


  他們這些人，都是在京都上大學的同班同學。這次即將畢業了，所以由輔導員組織大家來九華山旅遊，也算作臨畢業前的最後一次集體活動，留做紀念。


  「賈英傑，你這話什麼意思？難道只有你們才吃得起？」周正的一名舍友從那名又高又帥的同學語氣里聽出了一絲嘲笑，當下就臉色難看地站起身來。


  周正也是微笑著站起身，「好了，同學一場，都要畢業了，互相留個好印象。」


  「還是周舍長通情達理，祝你們吃好喝好，別太心疼錢哦！」賈英傑不屑一笑，然後帶著一撥人走向裡邊豪華包間去了。


  在一行人走後，跟在賈英傑身後的那兩名女生中，有一個轉頭對周正笑了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她是周正這大學四年一直暗戀的對象，班花梁雨嵐。


  梁雨嵐今天身穿一條白色紗裙，顯得嬌俏可人，十分靚麗。讓周正只有自慚形穢的份。


  周正也對著她笑了笑。雖然只是暗戀，但他跟梁雨嵐的關係還算不錯。因為周正在班上學習很好，身兼學習委員身份，梁雨嵐經常向他請教問題，一來二去也就熟了。


  只不過周正因為種種原因，一直沒有勇氣告白。這也是他大學四年最大的遺憾。


  而賈英傑則是在剛入學的時候就對梁雨嵐進行了一番狂轟濫炸式的追求，最終以失敗告終。在即將畢業前，他甚至還打算把梁雨嵐安排到他們公司工作，都被梁雨嵐婉拒了。


  對這個父親是上市公司董事長的公子哥而言，最終也只能認可了梁雨嵐的「乾妹妹」身份，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這也是周正始終想不通的地方。不知道梁雨嵐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周正雖然學習很好，但在情商方面只能用一塌糊塗來形容。也許梁雨嵐這麼做，是有自己的——苦衷？

  周正搖了搖頭，喝了一口茶水。感覺下咽都有些困難，喉嚨也被堵了一下。


  身邊的老頭似乎是吃飽喝足了，站起身來。「小夥子，願意幫我老人家一個忙嗎？我今天還沒爬到山頂。」


  周正點了點頭，讓兩名舍友先回酒店裡休息，自己則是攙著老頭繼續往山頂爬。


  這次旅遊，他們住的地方是賈英傑舅舅開的酒店，據說給打了很低的折扣。所以賈英傑也給他的大學生涯畫上了圓滿的句號，令班上的許多同學對他尊崇有加。


  「老先生，」周正在爬到山頂后，轉頭對老人問道，「之前聽那些人所說，您最近一個多月都在堅持爬山？」


  老人負手而立，冷風吹得他衣衫獵獵作響。「是啊！今天，已經是第四十九天了。」


  隨後他笑呵呵地轉過頭，「周正，有喝的東西嗎？」


  周正從包里翻出一瓶礦泉水，遞了過去。老人喝了一口水后，又把水遞了回來。周正也不嫌臟，直接也對著瓶子喝了一口。


  在他看來，這個乾瘦的老者很可能是一名空巢老人，每天都靠著爬山來消遣寂寞。


  想想自己在大學里收了一堆好人卡，也沒交過女朋友。如今都要畢業了工作也還沒著落，頓時湧起了一種與老人同病相憐的感覺。


  「咚。」周正在喝完水后，卻是直挺挺地暈倒在了地上。


  ……


  當周正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看到了周圍的樹木與滿天繁星。他驟然想起了臨昏迷前的事情，頓時大驚失色。


  「眼睛還能看到……」周正摸了摸腰部，「腎也還在。」


  「真是好人沒好報，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到底是個什麼老變太？該不會是？……」周正趕緊拿手摸了摸屁股。還好，不疼。


  周正再次在心中把那老頭罵了一遍，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23點30分。


  「還有半個小時就是鬼節了，這大半夜的，山中還是挺瘮人的。」


  九華山是地藏菩薩的道場，中元節又是民間傳言的鬼門關大開之日。聯想至此，周正下山的步伐不禁加快了。但他很快就聽到了前方傳來一陣熟悉的笑聲。


  「賈哥，酒醒得差不多了吧？鑰匙已經到手了？」


  賈英傑掂了掂手裡的一枚鑰匙，嘴角浮起一個邪笑。「在我老舅的酒店，辦這點事還不是小菜一碟？老子都憋了四年了，今晚就讓『乾妹妹』變成『乾妹妹』！」


  周正在一株大松樹后聽到幾人骯髒的對話，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周正！你怎麼會在這裡？」賈英傑幾人看到慢慢走過來的周正，嚇了一跳。在月光的映照下，周正的臉色一片慘白，十分難看。


  「賈英傑！你要對梁雨嵐做什麼？」


  賈英傑已經緩過神來，臉上漸漸湧上一股陰狠之色。


  「你小子好大膽，敢偷聽我們說話？怎麼，就你這個連表白都不敢的懦夫，現在想逞能做護花使者了？」


  周正看著賈英傑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不知怎地就有了股莫名的火氣。這種齷齪之人，梁雨嵐怎麼也敢認他做哥哥？

  「書獃子，自己吃不到肉就別妨礙老子。」賈英傑嗤笑道，「你剛才都聽到了是吧？但我告訴你，這樣也改變不了結局！」


  賈英傑一揮手，另外兩人對著周正走了過來。


  周正心中頓時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以賈英傑這人的陰狠性子，未必做不出一些過分的事情。


  周正一咬牙，好漢不吃眼前虧！於是他轉頭就往山下跑。「體弱還需勤鍛煉，沒錢就要多讀書。」這是周正的座右銘，所以他平時跑起步來還是相當快的。


  但這次他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剛從昏迷中蘇醒過來。才剛跑出幾步，周正腦袋一暈，就再次倒在了地上。


  賈英傑三人跑上前來，對著周正一頓拳打腳踢。


  身體上傳來的陣陣痛感，加上半夜山裡的冷風，讓周正忍不住打了幾個寒戰。


  看到周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賈英傑這才對著旁邊呸了一口唾沫，打算帶著那兩人離開。


  「賈英傑……」周正虛弱的聲音傳來，「可以……放過她嗎？」


  周正咬著牙抬起頭來。為了梁雨嵐，面子又算什麼呢？


  賈英傑看著周正，走過來緩緩蹲下了身子。「你是在求我嗎？」


  周正眉頭微皺，身體與心裡同時傳來一陣痛感，他略作思忖，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賈英傑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你？周正？你覺得你有什麼資格求我？你以為你在我眼裡是個什麼東西？」


  賈英傑看著周正滿含怒意的臉，繼續笑著說道：「人貴有自知之明，女神對我們來說只是玩物，但依然讓你們只能仰望。要做護花使者的話，就好好奮鬥，多多行善，爭取下輩子投個好胎吧。」


  「你做了那麼多骯髒之事，禍害了那麼多良家少女，也不怕遭報應？」周正緊緊地握了握拳，冷冷地說道。


  「報應？我還真是好怕啊！」賈英傑笑著站起身來。


  「當我消費了整個大學四年花天酒地的時候，你們還在為了學業勞累著；當我跟數不清的女人在酒店滾床單的時候，你們只能躲在廁所里對著動作片打飛機；當我一畢業就能擁有年薪幾十萬的工作的時候，你們還在為三千塊錢的月薪四處奔波著。周正，你告訴我，什麼是報應？」


  賈英傑再次蹲下身來，露出一個陰陰的笑容。「你真想讓我放過梁雨嵐？」


  周正一愣，趕緊抬起頭來，卻看到賈英傑緩緩拉開了褲子拉鏈。


  他拍了拍自己的襠部，笑道：「你還從來沒嘗過女人的味道吧？我這裡已經上過不下三十個女人了。你給我弄舒服了，不止可以聯想一下那些女神的味道，保不准我滿足了之後還能放過梁雨嵐。怎麼樣，干不幹？」


  周正笑著望向賈英傑，「干……我干你大爺！」


  只聽呼的一聲風響，也不知周正怎麼激發起的潛能，一個餓虎撲食就把賈英傑撲倒在了地上。「你大爺的，老子是直男！」


  周正揮起拳頭，卻猛然感覺胳膊酸軟無力，使不出一點勁。心中不禁暗罵：「卧槽，老東西，你可害死我了！」


  賈英傑捂著臉，看到周正這一拳打不下來，這才一腳把周正從身上踹了開來。但沒想到周正在他一踹之下，竟然直接順著山坡滾了下去。


  這三人眼看著周正從山坡上滾下去，神情中也是有了一絲驚慌。


  「賈哥，要不要下去看看？」其中一個男生哆哆嗦嗦地問道。


  賈英傑臉色黑黑的，惡狠狠地說道：「不管了，先回酒店。誰也不許把這事說出去！就當這個小子是自己失足滾下去的。有什麼事情我擔著！」


  「是啊，一個沒有家庭背景的吊絲，還敢得罪賈哥，純屬自作自受。我們還是先回去吧。」另一名男生也是慫恿道。


  隨後三人就抄小路繞回到半山腰的酒店了。


  在周正滾落山坡的過程中，他腦子裡裝滿了強烈的仇恨感。


  「賈英傑，你這個王八蛋！我不會放過你的！」


  周正的頭猛地撞在了一塊石頭上，立刻磕暈了過去。他的身體上也被亂石劃出了許多傷口，血流不止。


  不知過了多久，像是幾秒鐘，又像是亘古的久遠，周正的意識終於消散而去。


  時間定格在了中元節0點，九華山上的大鐘也沉悶地響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