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好事做到底
「果真可以嗎?」
聽她這麼說,這些民夫立馬都雙眼大亮。
顧採薇定定點頭。「當然可以。我夫君是長寧侯,名相杜如晦之後。當初曾祖父在朝中時,就連太宗皇帝都要聽他一言,那更何況是現在武家裡一個郡王?」
民夫搞不懂那裡頭的關係,但他們都聽說過杜如晦的名號,也知道長寧侯是一個不小的爵位,反正是他們一輩子都碰觸不到的存在!
尤其,顧採薇還拉著太宗皇帝當初對杜如晦的寵信作為證據,果真將他們給忽悠得暈暈乎乎的。一時間,他們真以為杜雋清也能和他曾祖父一般,計謀善斷能讓別人乖乖聽從。
於是,他們都趕緊點頭。「那好,我答應!」
「那麼現在,就請你們將我夫君請過來吧!」顧採薇笑道,「只用請他一個過來就行,其他人不用。」
雖然她在給這些生病的民夫治病過後,已經在他們心裡積累了一定的可信度。但是,經過這些天不人不鬼的煎熬,這些民夫的心理都已經十分脆弱敏感,看誰都帶著幾分防備。所以,她並不敢立刻把人都給叫過來,只循序漸進,先將看起來依然沒有多少殺傷力的杜雋清給帶進來。
民夫們是見過杜雋清的,那麼頎長瘦削的一個人,他們這麼多人絕對打得過。於是他們私底下商量一下之後,就立馬點頭:「好,請就請,不過你們最好能說話算話!不然,你們兩個我們也扣在這裡不放回去了!」
「放心吧,我們都是站在你們這邊的。一會你們就知道了。」顧採薇忙笑道。
不一會,杜雋清就被帶了過來。
當看到顧採薇時,他眼中還帶著幾分焦急。兩個人對視一眼,當看到她和杜逸幾個都完好無損,他才放下心。「新安郡王在哪?」
顧採薇就看向她身邊的民夫,這個民夫轉身給他們帶路。
琉璃和曉芳兒依然留在原地照顧病人,他們兩個帶著杜逸和顧天元,一道跟著民夫往山裡走了一段,就被帶到了武崇烈在山裡的王府裡頭。
這個王府現在已經破爛不堪,里裡外外都蹲滿了民夫。至於武崇烈的侍衛和小廝丫鬟,他們都已經被人用草編的繩子捆了起來,扔在院子一角,被許多拿著鋤頭和石塊的民夫看著。
至於武崇烈,他則是被關在裡頭的一間屋子裡。
當房門推開,顧採薇就見武崇烈正縮成一團蹲在裡頭。當聽到腳步聲響起的時候,他的身體明顯狠狠一顫,腦袋跟只鵪鶉似的拚命的往腿縫裡鑽,整個人都縮成了一團。
杜雋清看得眉頭一皺。
領他們的進來的民夫忙解釋:「我們什麼都沒對他干!自從攻進來這裡,我們只是把他身邊的幫手都給提出去捆起來了,可他我們連跟手指頭都沒碰!我們還每天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他,給他的飯食里的砂石都是我們親手挑出來的!」
「本侯知道。」杜雋清頷首。
顧採薇結合剛才的所聽所見,她也不由低嘆口氣——看吧,其實這些人也還是想活的。不然,他們不至於抓住武崇烈和他的人後,並沒有把他們都給弄死,而是只將人囚禁起來。甚至別說武崇烈了,就連他的丫鬟小廝身上都不見多少傷痕。
由此可見,他們心裡一直還抱著一絲想要活下去的希望。
而此時此刻,武崇烈聽到侯爺兩個字,他猛地一下抬起頭,才終於發現了杜雋清夫妻倆的存在。
剎那間,他眼中一下迸裂出生的希望,他趕緊跳起來:「長寧侯,你來了!你是帶著人殺過來,把這群賤民都給制服了對不對?快,你趕緊帶本王出去,本王要把這些賤民全都殺了!還有他們的家人,全都殺的一乾二淨,一個不留!」
「王爺您想多了。」任憑他又跳又叫,激動得恨不能現在就去抓一把大刀來大殺四方,杜雋清的態度依然淡淡的。
但這為數不多的幾個字,就彷彿一根細針,猛地一下扎向武崇烈的腰眼,扎得他好容易積累起來的氣勢又噗的一聲泄得乾乾淨淨。
武崇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你不是來救我的?那你來幹什麼的——你和這些刁民已經狼狽為奸,想利用他們來除掉本王么?」
他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登時趕緊後退,一直到後背貼牆,然後才恨恨瞪向杜雋清:「長寧侯,本王從來不知道,你竟然如此下作!不過本王就算死了,本王的家人也不會放過你,他們肯定會找出我的真正死因,然後找你報仇!」
這個人真是……一個人被關在這裡的時候,他腦子裡都想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顧採薇都聽不下去了,她懶洋洋的道:「新安郡王,我們這次過來是來救您出去的。但您要想安然無恙的出去,得先答應一個條件。」
原來還是要救他的么?
武崇烈這才鬆了口氣,他忙問:「什麼條件?你們想要本王在女皇陛下跟前幫長寧侯說好話,助他加官進爵?還是要本王去和阿爹他們那裡說和,讓你們冰釋前嫌?這些都好辦,本王可以答應!」
顧採薇無語翻個白眼。
她明白了,這個武崇烈不僅嘴碎,而且有事沒事愛腦補。而且,腦補著腦補著,他還就把自己腦補的東西當成真的了!
世上能有這樣的人存在,可真是有趣。
杜雋清此時又沉沉開口:「本侯想讓郡王您答應的,是放過這裡的民夫們,並且保證以後都不再追究他們的任何責任。」
「不可能!」一聽這話,武崇烈又臉一沉,「這群暴民,他們竟敢以下犯上,一群人衝進我的府邸,將我囚禁這麼久,就連吃喝上可苛待到這個地步,我怎麼可能放過他們?我早就已經決定了,只要我出去了,這些人他們一個都別想逃得過!他們全都得給我死!」
「如果郡王您是這麼想的,那請恕本侯無能為力,無法救您出去。」杜雋清面色一冷,當即拱拱手,然後轉身就走。
顧採薇也丟下一句:「看來你還挺喜歡留在這裡的,那就繼續待著吧!」
他們就已經出了房間。
武崇烈一看急了。「等一等,你們別走!」
他被關在這個屋子裡這麼久,每天都心驚膽戰的,好容易遇到一個救星,他哪裡捨得真放他們走?剛才那些話雖然是他的心裡話,但也都是氣話,其實還是有商量的餘地的!
可是,扔下那句話后,杜雋清和顧採薇就是徑自朝前走去,根本不管他的喊叫聲。
那些民夫也已經走上前來,又要把房門給關上。
這一關,他又不知道要等待多久、承受多久的無助害怕,才能等到下一批前來救援的人?甚至……只怕他都沒機會再遇上了!
武崇烈心裡絕望的想著,立馬改變主意:「我答應你們!我不殺這些賤民了,我留他們一條性命還不行嗎?」
杜雋清和顧採薇這才雙雙停下腳步。
「郡王您是說真的?」杜雋清輕聲問。
「真的真的,比珍珠還真!」武崇烈連連點頭。
只要能讓他先離開了這個鬼地方,什麼條件他都能答應。
「那好,郡王您請簽字畫押。」杜雋清立馬就從懷裡摸出來一張早就寫好的字據。
看著被送到眼前的白紙黑字,武崇烈再次不可置信的雙眼圓瞪:「長寧侯,你就這麼不信任本王嗎?」
「王爺,您想要活命,這些民夫也想要活命,他們現在只需要您給他一個保障,然後就能放您走了。」杜雋清只淡然說道,「所以,您這份字據不是給本侯的,而是給這些民夫的。」
也就是說,只要他不簽字畫押,他還是不能走?
這個主意絕對是眼前這個人出的!那些愚民能想到這樣的主意?武崇烈心裡暗想。
但那些民夫見狀,他們已經認同了杜雋清的說辭,就趕緊點頭:「沒錯!郡王您不在上頭簽字畫押,給我們一個字據,我們是不能放您走的。不然,誰知道你會不會說話不算話?」
現如今,他一個人面對這許多人,除了低頭認栽還能如何?武崇烈咬牙點頭:「好,我畫押!」
他提筆在一式三份的字據上寫下名字,按了手印。杜雋清轉頭就將其中一份字據交給了民夫的頭頭,一份他自己留著,另一份交給武崇烈:「郡王,這一份是您的。拿著這個,從現在開始,您和他們就和解了。眼前這件事只是你們之間有一些齟齬,但如今大家已經把話說開了,以後也會和睦相處。」
誰會和這些賤民有齟齬?誰又會和他們和睦共處?這些下賤的東西,以後他連看都不想再看到他們!
武崇烈心裡恨恨叫罵,他接過字據隨便揉了揉就塞進袖袋裡,然後就趕緊催促:「不是說本王簽了字據就能走了嗎?那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吧?」
「郡王這邊請。」杜雋清立馬給他領路。
武崇烈瞬時又昂首挺胸,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來。
他們一行人穿過民夫們的包圍圈,來到圈子外圍,此時陽新縣和永興縣裡頭的兩位縣令都已經等得焦躁不安,兩個人都不停的原地踱步,手指把衣袖都快摳爛了。
忽聽有人叫了聲:「郡王出來了!」
兩位縣令趕緊伸長脖子看過去,果然見到武崇烈正在杜雋清的引導下慢慢朝這邊走過來。在他們身後,還跟著一群手裡拿著武器的民夫。
尤其是陽新縣縣令,他看到還活生生的武崇烈,簡直激動得都要哭了!
「郡王,您怎麼樣?您沒事吧?」他趕緊衝過去開始噓寒問暖。
武崇烈冷冷瞪視著他——都怪你這個沒用的東西!本王被人困在那裡那麼久,你都沒殺了這群刁民進來把我救出去,結果卻讓姓杜的抓住了機會,然後就強迫本王簽下了不平等條約!要是你早點衝進來,那不什麼事都沒有了?本王還不用受那麼多苦!
縣令被他瞪得渾身發軟,慢慢的也說不出話了。
此時卻聽杜雋清開口:「事情已經解決了。郡王和這些民夫已經達成一致,這件事只當做是一件小事來處理,不過是雙方因為理念不合產生了一些衝突,不算嘩變。」
「真的嗎?」陽新縣縣令頓時雙眼裡頭光芒萬丈!
要是這樣的話,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也就不算他治下出現了嚴重的治安事故,他不需要一層層往上報去,更不用擔心吏部因為這件事給他考績的時候評個劣,他也就不擔心接下來兩個任期內都升不了官了!
天知道,在得知武崇烈的人在陽新縣境內也挖出鐵礦之後,他心裡有多忐忑。他自然也想靠著這個鐵礦揚名立萬,可只要想想武家人的處事方式……他就不敢抱太多的妄想,只盼著武崇烈趕緊把他想要的東西都挖走,從頭至尾一切都順順利利的,他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終究事與願違。武崇烈和他的人在這裡倒行逆施,欺壓民夫,愣是將人逼得聯起手來造反。當得知消息的時候,他只覺得天都塌了!
就在杜雋清領著武崇烈出來之前,他都已經做好了帶著全家以死謝罪的打算了。
不過現在……還好還好,多虧了長寧侯和長寧侯夫人兩個人及時出現,還這麼巧妙的化解了危機。他的烏紗帽保住了!
如今字據還捏在杜雋清手裡,而且看縣令的意思,他分明也是盼著這件事的性質從惡劣變為平和的。武崇烈即便心裡一百個不甘願,他還是點頭:「是,都解決了,本王不會再追究他們的任何問題。」
「下官多謝郡王!」陽新縣令趕緊就沖他行了個大大的禮,「郡王您寬容仁愛,下官和這裡的百姓們都感激不盡!」
這種拍馬屁的話還是算了吧!他心裡已經恨死那些民夫,也恨死杜雋清,也恨死這個沒用的縣令了!這種好話對他沒用,他聽不進去。
武崇烈徑自抬腳:「車馬有嗎?本王累了。」
「有有有!下官一直盼著郡王您能出來,所以接您回縣城的車馬一直在那邊候著,您請跟下官來!」陽新縣令趕緊點頭。
武崇烈拔腿就走。
「郡王殿下!」但這個時候,又聽杜雋清一聲大叫。
武崇烈不耐煩的停下腳步,卻連頭也沒回。「長寧侯,本王累了。這裡的人本王也都已經決定放過了,你還想怎樣?」
「郡王您多慮了。本侯叫住您,是想問——眼前這個礦山裡的爛攤子,可需要本侯幫您收拾收拾?畢竟方才本侯看了看,您現在應該也沒心思管這裡的事情,而您手頭也幾乎沒多少能用的人了。」
這個人又在嘲笑他!
自己帶了那麼多人馬,那麼多的銀錢來到這裡,到頭來卻把事情給弄成這樣。眼前的滿目瘡痍,必然同他們永興縣那邊礦山裡的興旺繁盛大相徑庭。尤其現在,他手下能用的人全都被民夫給要麼關起來、要麼打得渾身是傷,根本沒心力去管這些事了。然後,他就堂而皇之的來自己的地盤上嘲笑自己!
要不是看在這個人剛剛把自己從民夫中間救出來的份上,武崇烈真想扭頭過去往他臉上撓一爪子!
「這個隨你。長寧侯既然主動請纓,那本王當然也不會拒絕。」他冷冷丟下這句話,就又迅速邁開了步子。
反正關於這個礦山的機密資料早已經被他放在了縣城裡的王府,這裡最好的鐵礦也早被他叫人給挖乾淨了。這個人就算現在接手,他也拿不到什麼好東西,那就讓他吭哧吭哧的去忙好了!
正好,他還省事了!
武崇烈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的,果斷將這個爛攤子扔到了杜雋清頭上。
杜雋清又不禁皺皺眉,眼看武崇烈登上車走了,陽新縣令也狗腿的跟上走了,這裡竟然只留下了他們永興縣過來的人!
這場面……
永興縣令都忍不住嘴角抽抽。「侯爺,咱們真要在這裡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眼前這個礦山的狀況……真箇是慘不忍睹呢!
「那是當然。」杜雋清立馬頷首,就沖著杜仁點點頭,「你去吧!」
「是!」杜仁領命,立馬帶著人往山裡去了。
顧採薇則是馬上又招呼琉璃和曉芳兒幾個,再將其他車上的米面菜肉給搬下來。甚至,他們車上還準備了好幾口大鍋!
當場挖土壘灶,撿來樹枝,他們就開始打火做飯。
很快,飯菜的香味就傳出去老遠,將一眾民夫都給吸引了過來。
他們將中間這幾口大鍋都給團團圍住,眼看著在灶前忙碌的顧採薇一行人,一個個都眼巴巴的看著他們,不停咽著口水。
琉璃和曉芳兒見狀,她們趕緊柔聲安撫他們:「別著急,東西還沒熟呢,你們先等等。我們今天帶了這麼多東西過來呢,肯定夠你們吃的!」
只是這裡的鄉民的確是太多了,做飯是喂不飽這麼多肚子的,他們就煮了三大鍋熱粥,再將帶來的一整隻豬豬肉炒了山上現摘的野菜,豬骨頭燉湯。
這些飯菜都好做,不到半個時辰就全都做好了。
然後,琉璃再一聲令下:「拿好你們的碗,挨個排隊盛飯!」
民夫們頓時都一鬨而散,趕緊去把自己的破碗給拿過來,然後規規矩矩的排隊。
琉璃再和曉芳兒兩個人拿起勺子,一個舀粥,一個打菜。永興縣令帶來的衙役們則是自覺上前去維持秩序。
不過一會,三大鍋粥、還有一大鍋菜、一大桶湯就都分得一乾二淨,鍋底桶底連一點湯汁都不剩。
這些民夫們捧著裝得滿滿的碗,趕緊就地坐下,然後就開始呼哧呼哧的吃起東西來。
剛出鍋的粥那麼燙,他們卻彷彿一點都沒有察覺,還大口大口的不停往嘴裡倒。
一邊吃,他們一邊還鼓著嘴感嘆個不停:「好吃好吃!飯里沒有沙子,還有肉有菜有湯的,我做夢都沒想到這輩子還能吃上這麼一頓飯!」
一個人說著,其他人紛紛點頭。
而且就算說著話,那也不耽誤他們繼續大口吃喝。
眨眼的功夫,他們就把碗里的飯菜還有湯都給吃了個一乾二淨,就連湯里的骨頭都被他們撈出來啃了又啃,一點肉絲都沒留下。
餓了好些天了,現在他們可算是把肚子給吃了個半飽,頓時都精神大振,蠟黃的臉上也浮現出了幾分生機。
民夫的頭頭此時也吃完了飯。他趕緊放下碗,來到杜雋清跟前就撲通一聲跪下了。
其他民夫見狀,他們也跪下了。
「多謝侯爺和夫人救我們一命!要不是您和夫人及時出現,我們遲早會成為這座山上的一副枯骨。而且你們救了我們的命不說,還給我們吃飽飯、讓我們吃肉……侯爺和夫人二位的大恩大德,我們沒齒難忘。下半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我們當牛做馬都一定會來報答你們的恩情!」
其他民夫們也連聲附和著,這群人都爭先恐後的開始向他們磕頭。
他們現在的情緒異常激烈,磕頭也可得誠心誠意。所以,顧採薇明顯察覺到腳下的地面開始劇烈震動,她彷彿有種地動山搖的錯覺。
眼看著這些民夫誠心誠意的道謝,她都不禁眼眶發酸,主動往杜雋清身邊靠攏過去。
杜雋清握住她的手,兩個人一起心安理得的接受民夫們的跪拜。
就連永興縣令見狀,他也不由的低頭擦擦眼角。「侯爺和夫人你們今天的確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救了這麼多條人命,這可是無上的大功德呢!百姓們都可以給你們建生祠了!」
「還是算了吧!這裡是陽新縣的地界。」杜雋清卻淡然說道。
正當民夫們還熱烈叩拜著的時候,杜仁已經回來了。「侯爺,東西找到了,也已經銷毀了。」
杜雋清頷首。「好。」
而後,他突然又高聲喊道:「諸位鄉親,你們要是信得過本侯的話,那現在就再聽本王一個安排,如何?」
「好!」
都已經被他們救了一條命了,那他還有什麼要求是他們不能答應的?民夫們全都毫不猶豫的將頭一點,都沒問是什麼,就已經決心一定會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這邊礦山裡眾人齊心,氣氛難得又熱切了起來,而那邊武崇烈怒氣沖沖的回到縣城裡的侯府,就立馬沐浴更衣。他連洗了三遍澡,一直到快搓掉身上的一層皮,才覺得終於將那些賤民沾染到他身上的味道給洗乾淨了。
至於在山間穿過的衣服、用過的東西,他自然也都不要。
「都給我拿去燒了!燒得灰撒到外面,別叫它們污了本王的眼睛!」
然後,那些沒有豁出去性命保護他、救他出火坑的護衛、丫鬟還有小廝們也都被他重重責罰,就連丫鬟都被狠打了五十大板,好些人當場就斷了氣。
得知消息,武崇烈也只是一聲冷哼:「活該!他們要是在礦山那邊死了,我還能高看他他們一眼。可是現在?他回來我還嫌污了我的眼睛!」
他滿肚子的火氣,而且現在他最恨的都已經不是那些民夫,而是杜雋清!可是杜雋清現在頂著一個他的救命恩人的名號,他不能把人給怎麼樣,那就只能對自己人下狠手了。
一直到把那些人都給折騰得死去活來,聽著他們凄慘的求饒聲,武崇烈才覺得心情好多了。
他立馬轉過身,雙手揉揉肚子:「本王餓了,快給本王把飯菜端過來!」
這些天在礦山上,民夫自己都在吃野草啃樹皮,但還是把為數不多的米飯都給省下來給他吃了。甚至在吃飯之前,他們還細心的把裡頭的砂石都給挑了出來。他們自以為已經將武崇烈伺候得很好,卻哪裡知道,武崇烈從小養尊處優,根本連糙米都沒有吃過,又更何況這些飯裡帶砂的東西?
更何況,經過賤民的手端過來的東西,他嫌臟,根本連碰都不想碰一下。所以,他都已經餓了好些天了。
等到廚房將做好的飯菜送過來,他這才放開肚子大吃了一頓。
吃得水足飯飽,他再躺到香軟的床上狠狠睡了一覺,才覺得精神好了許多。
一覺睡醒,都已經是第二天一早。
這個時候,荊州道按察使才終於帶著人姍姍來遲。
不過,人剛進陽新縣,他們就已經得知事情解決了,於是也就沒有往礦山那邊去,而是直接來王府拜見武崇烈。
其實武崇烈之前幾天一直沒有吃好睡好,現在他的精神還不大好。不過,聽說荊州道按察使帶著他手下的精兵強將來了!他立馬心情一個激動,趕緊翻身跳下床。
「他們來得正好!現在,本王就要讓他們去收拾那群民夫去!」
陽新縣令昨天一直在這裡伺候武崇烈到天黑,然後才回去向上峰寫了奏摺,將礦山上的事情詳細說明了一遍。不過,他的重點是落在最終雙方握手言和上的。
今天一早,得知按察使率兵過來了,他又趕緊過去迎接,再將人帶到新安郡王府上來。
所以,當武崇烈喊出這句話的時候,陽新縣令正在場。
看著武崇烈一臉怒氣沖沖的模樣,他心中大叫不好。
「郡王,昨天您不是都已經答應長寧侯不追究那件事了嗎?你們還連字據都簽了!」他小心提醒武崇烈。
他不說這話好好,現在再提起武崇烈的傷心事,武崇烈一張臉都變得黑沉沉的:「本王是被他們脅迫了!要是當時本王不答應,他就不同意救本王出來。而且當時看那些民夫的表現,分明等姓杜的一走,他們就要把本王給活活打死!本王也是為了保命,才不得已選擇先答應他們。」
「那您也答應了啊!」縣令低叫。
尤其,字據還捏在杜雋清手上呢!他拿著那個東西,隨時都能咬上武崇烈一口!
武崇烈冷笑。「沒錯,本王是答應了。所以本王也沒說現在要去找他們算賬啊!本王只是覺得他們裡頭有人通敵賣國,所以特地請按察使來將他們挨個查一查。要是他們真是清白的,按察使肯定就會放過他們了。可要是不是……那本王將他們就地處置了,那也是理所應當,你說呢?」
縣令立馬渾身一涼。
他這麼做,其實不就是換了個借口,可實際上依然是要向那些民夫實施報復?
甚至……如果被扣上通敵的名號,別說這些民夫的命保不住,他們的家人、親朋也都自然而然的活不了了!
他竟然這麼狠!
得意洋洋的說出自己的計劃,武崇烈就開始催促按察使:「這麼要緊的事情,又是關係到本王手下的那些人,本王可不能徇私,所以這件事本王就不插手了,全權交由你負責。你和縣令一起去吧,現在就去,可別讓那些姦細跑了!」
陽新縣令欲哭無淚。
昨天他怎麼會傻乎乎的覺得一切都塵埃落定了的?新安郡王根本就不是那等吃了虧會打落牙往肚裡咽的人啊!
可是……一旦自己的治下查出來姦細,還是那麼大一批,那依然是他的失誤,他這一任的考績依然完了!
「嗯?怎麼,張縣令你不樂意?該不會是那些賤民里有你的親朋吧?」看著他一臉不樂意的模樣,武崇烈涼涼喝問。
陽新縣令頓時一個激靈,他趕緊搖頭。「沒有沒有!下官樂意之至!再說了,下官出身書香世家,哪裡會和那些賤民有來往?」
「那就好。」武崇烈頷首,「既然如此,你們就趕緊去吧!」
「……是。」
即便心裡一百個不甘願,陽新縣令也只得點頭,垂頭喪氣的領著按察使又往礦山那邊去了。
然而,當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礦山這邊,卻又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呆了。
「怎麼……怎麼會?」猶記得當時,被眼前的情形狠狠衝擊到后,陽新縣令失聲低呼。
「怎麼會?不可能!」當武崇烈聽說之後,他也放聲高喊。
陽新縣令跪在下頭,整個身體都快趴伏在地上:「啟稟郡王,下官說的是真的。這一點,按察使也能作證。現在礦山上就是空了,一個人都沒有!」
整個礦山上空空蕩蕩的,連個鬼影子都沒看到,他們剛去的時候還以為自己找錯地方了!後來他們四處搜尋了一下,在棚屋那邊還看到了顧採薇給病患們清理傷口留下的棉布、以及傾倒的藥渣。但是,滿山的民夫,連同那些病得都爬不起來的人,全都已經不見了!
「怎麼可能沒人?他們肯定都藏起來了,你們找過沒有?把整座山都給本王翻過來,也一定要找到他們!」武崇烈怒火。
「已經找過了,可是沒找到啊!」陽新縣令低呼。
「怎麼可能沒找到?他們那麼多人,一個個幾天沒吃飯,還有好些傷患,就昨天下午加晚上那麼點時間,他們能跑到哪裡去?」武崇烈不信。
其實陽新縣令又如何信了?但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他懷疑。
現如今,他也只能無奈低叫:「這件事按察使可以作證,下官不曾說謊!」
按察使此時也才頷首。「縣令說得沒錯,那些民夫的確全都不見了蹤影。我們今天在附近山頭找了整整一天,也沒有找到他們的蹤跡。不然,我們也不至於這個時候才回來。」
既然按察使都這麼說了,那就說明是真的?那些民夫就這樣憑空失蹤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武崇烈想不明白。
那麼多人,怎麼可能突然一下全都沒了蹤影呢?
「而且,這麼多人,想在那麼短的時間裡轉移出去,而且絲毫痕迹不留,除非是神仙顯靈,不然就只能是有高人在背後幫忙了。」按察使又說道。
武崇烈立馬想到了!
「杜雋清!肯定是他!」
說著,他馬上想到了杜雋清昨天說過的那句話,他瞬時又怒火中燒。「好啊,本王還以為他真是好心要幫忙呢,結果他竟是抱著這樣的主意!他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可真是妙,他想把本王的人都給弄到他那裡去,讓人幫他挖礦是嗎?不可能!那些人的名號在本王這裡可是登記造冊過的,他敢胡亂搶人,本王這就去找他算賬!」
「那個……郡王,今天下官在礦山那邊找了一圈,發現礦山上的民夫名冊也都不見了。」陽新縣令忙又小聲提醒了他一句。
武崇烈頓時氣得跳腳!
「好啊,杜雋清,你果然是早有準備!還毀了本王的民夫名冊?本王一定饒不了你!本王現在就去找你算賬!」
他越說越氣,根本一刻都不能再等,就趕緊催促左右準備車馬,他要去找杜雋清算賬!
「郡王,不行啊!」陽新縣令真的哭了,他趕緊爬過來,雙手死死抱住武崇烈的腿,「昨天長寧侯是好意過來幫忙,他也的確救了郡王您的性命。現在他們又把事情辦得那麼利索,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留下,您現在找過去,肯定要被他們當做無理取鬧,誰知道他們又會對您干出什麼事來?他們有多奸詐狡猾,你們是親眼見識過的!」
「就是因為親眼見識過了,本王才更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本王的人,憑什麼他要搶?這口氣本王咽不下,本王一定要去找他討個說法!」武崇烈根本不聽他的話,還一腳將他給踹到一邊。
陽新縣令還想阻攔,武崇烈就冷冷掃過去一眼:「從昨天開始,你就一個勁的幫長寧侯說話,現在本王蒙受了這麼大的損失,這也是陽新縣的損失,你竟然也不生氣,反倒還想方設法的阻攔本王。還不會,你早就和長寧侯一夥了吧?」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陽新縣令的頭就被壓得抬不起來了。
「下官不敢!」他趕緊大喊。
「你最好是不敢!」武崇烈冷哼,「本王現在先去找姓杜的算賬。等和他算完了,再回來找你慢慢算!」
說罷,他已經長袖一揮,徑自朝外走了。
聽著急促的腳步聲迅速離去,陽新縣令才慢慢抬起頭,臉上也浮現出一抹濃重的愁苦。
「我的郡王啊,您怎麼脾氣就這麼暴躁?長寧侯他既然敢這麼做,那肯定就已經準備好了後手。您就這麼去找他,那不是自尋死路嗎?長寧侯他可不好惹啊!」
可是,這種話武崇烈又哪裡聽得進去?他身為武三思的長子,從小可謂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就連女皇陛下都把他當親孫子一般疼愛呢!這世上就沒有他得不到的東西!
結果現在,區區一個杜雋清,長安城裡只排得上三流的勛貴居然敢對他下這樣的手,他絕對不能放過他!
不止不能放過他,他還要狠狠的打他一頓!打得他跪地求饒才好!
至於之前武崇訓給他來信告知的什麼杜雋清手頭有神葯,可以折磨得他們生不如死之類的消息,他早已經拋諸腦後了!
當武崇烈氣勢洶洶的往永興縣這邊殺過來的時候,顧採薇和杜雋清才剛忙完手頭的事情,然後他們可算是鬆了口氣,然後一頭倒在床上就爬不起來了。
不過,也不知道是勞累過度的原因還是怎的,來回這麼趕路、給人寫信,他們忙得一天一夜都沒有合上眼,現在雖然躺在床上,身體也十分疲憊,可他們亢奮的精神卻還沒有放鬆下來。
顧採薇眨眨眼,她輕聲說道:「馬不停蹄的忙了這麼久,可算是將這些民夫還有他們家人的去處都給安排好了。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第一批人已經出城往邊關去了吧?也不知道姓武的多久才會發現人都沒了。」
「應該很快。」杜雋清慢聲說道,「他雖然昨天答應了不追究這事,但以姓武的性子,他肯定又會翻找出其他由頭去折磨他們。不出意外的話,現在他肯定已經發現了。」
「發現了就發現了,反正人都已經走了,有本事他派人去追去啊!他要把那些人追的回來,我就真佩服他!」顧採薇輕笑。
「他肯定找不到。」杜雋清說著,他忍不住打了個哈欠,然後一把擁住顧採薇,「好了,睡吧!醒來還有一堆事呢!」
顧採薇也點點頭。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的時候,她的精神才慢慢放鬆了,隨即困意席捲而來,迅速將她的意識給吞噬得一乾二淨。
她困死了,她要好好睡一覺,最好睡他個三天三夜!
然而,兩個才剛合上眼,都還沒完全進入夢鄉呢,外頭突然就響起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緊接著,杜仁的聲音也響起:「侯爺,夫人,新安郡王來了,氣勢洶洶的,說要找侯爺您給個說法。」
煩死了!她剛要睡著呢,姓武的就找來了?顧採薇氣得低吼:「讓他滾!」
而馬上,武崇烈的聲音已經從外頭傳來:「杜雋清,你給本王出來!你搶了本王的人,毀了本王的礦山,你現在躲起來算什麼本事?你是個男人話,那就敢作敢當,出來和本王對質啊!」
他的叫聲又響又尖,就像是一根細針不停的往人的腦仁深處扎進去,吵死人了!
顧採薇忍無可忍,她立馬翻身跳起來。
「對質是吧?好,對就對,老娘還要和他干仗呢!看看最後誰能幹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