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是人是鬼?
薄州城外,一場惡戰。
蘇翊的鐵甲軍十分驍勇,會同了西梁的鐵騎橫衝直撞,一開頭就是搏命的架勢。
這般關鍵的時候,作為盟友的北燕卻選擇了作壁上觀。於是大司馬寧淵只得率領營中的五六萬將士獨力迎戰,左支右絀,處境十分兇險。
人數上的差距顯而易見,士氣高低又不可同日而語,這場戰事的勝負,不問可知了。
半日之後,大司馬所率部眾已經力竭,死傷慘重。
西梁鐵騎漸呈合圍之勢,只等一聲令下,就可以來個瓮中捉鱉。
日落之後,負傷的寧淵墜落下馬,勉強以長槍撐在地上穩住身形,眼中滿是絕望。
蘇翊很享受這種捉弄獵物的遊戲。於是日落之後,雙方便各自鳴金收兵,就地紮營。
晚上,寧淵清點了一下人數——活著的不到四萬人了。
如此境遇,身為獵物的一方自然是食不知味,恨不得連鍋灶都懶得動。
一片愁雲慘霧。
一更天的時候,蘇翊那邊派了使者來,邀請寧淵過軍帳面談。
寧淵遲疑許久,終於作出一副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去了。
蘇翊看見他,大笑:「多日不見,大司馬今日的氣色可不怎麼好哇!」
「托蘇將軍的福。」寧淵冷笑。
蘇翊捋著鬍鬚,暢快地大笑起來。
寧淵怒視著他:「亂臣賊子!」
蘇翊不以為忤,笑容依舊愉悅:「老夫不過是順應天命、替南越百姓討伐無道昏君而已,如何就是亂臣賊子了?陸離弒君篡位,咱們做臣子的若是不辨是非,那才是真正的『亂臣賊子』!」
寧淵重重地向他吐了口唾沫:「道不同不相為謀,寧某今日敗於你手,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是了!」
蘇翊擺擺手,一臉不以為然:「哎,何必動不動就提這個『死』字呢?偽帝陸離已遭天譴,你身為忠臣良將,難道不該即刻回京輔佐新君?寧尚書,如今京中的皇上是懷帝爺在位時欽定的太子,聰慧過人,他日必成一代明君,你還有何猶疑之處?莫非你打算帶著手下數萬兒郎落草為寇,為禍一方嗎?」
寧淵沉默地站了許久,終於抬起頭來:「我不是不信新君,我是信不過你。」
蘇翊的臉上恢復了笑容:「你只能選擇相信我。大司馬,只要你回朝為官,老夫保證你可以繼續掌管兵部;若是你繼續執迷不悟——咱們同僚多年的情分,只怕也就不得不落得個慘淡收場了!」
「你……讓我想想!」寧淵面露苦色,喉嚨里沙啞得厲害。
蘇翊大度地擺了擺手:「好說。大司馬可以回去慢慢想。」
於是寧淵拄著刀鞘一瘸一拐地出了大帳。
百里昂駒從簾后出來,笑道:「連那麼硬骨頭的大司馬也頹廢到了這個地步,看樣子陸離是真的死了。」
蘇翊微笑著拱了拱手:「還要多謝六皇子殿下的妙計。」
百里昂駒拱手回禮,謙遜地道:「雕蟲小技不足掛齒。昂駒倒是十分敬佩蘇將軍的斷腕之勇——若非您捨得豁出一個親生女兒,昂駒縱有諸葛妙計也是枉然吶!」
蘇翊「哈哈」一笑,很快斂了笑容:「成大事者自不該囿於兒女私情!一個忤逆不孝的女兒,留她何用?能為老夫的大計而死,她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蘇清嘉剛走到門口,聽見這番話,立時呆住了。
蘇翊抬頭看見他,立時擰緊了眉頭:「嘉兒,怎麼了?」
蘇清嘉慢慢地走進來,臉色慘白:「父親,四妹她……」
「死了。」蘇翊坦然地道。
蘇清嘉緩步向前,痛苦難當:「為什麼?是你們害死她的?我聽說皇……偽帝是中毒而死,莫非四妹她……」
蘇翊微微一笑:「不錯,是鳶兒幫咱們殺了陸離。這一次,你的四妹可是立了大功的!過兩日咱們拿下薄州城,若能找到她的屍首,便帶回去厚葬了吧。」
蘇清嘉獃獃地站著,失魂落魄。
蘇翊蹙了蹙眉,有些不滿:「嘉兒,各處紮營和巡防安排得怎麼樣了?」
蘇清嘉怔了一會兒,終於啞聲回道:「已經安排好了。」
「那就好。你下去吧,夜裡警醒些。」蘇翊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蘇清嘉依言轉身向外走出兩步,忽然又轉過身來,澀聲道:「父親,您曾經有五個兒女,如今……只剩兒子一個了。」
蘇翊攥了攥拳頭,須臾又緩緩放開,平靜地道:「所以,將來蘇家的重擔只能由你一人來挑了,你要學著乾脆利落些,不要一直這樣優柔寡斷。」
蘇清嘉黯然許久,默默地退了下去。
蘇翊攥緊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旁邊的桌案上。
他只剩了這一個兒子——卻偏偏是個身世存疑的。
想到這一層,蘇翊躁動了數十年的爭強好勝之心,立時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爭了一輩子又如何?百年之後,這偌大家業還不是要付與外姓之人!
「蘇將軍?」百里昂駒十分詫異。
蘇翊向他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無事。
百里昂駒很識趣,知道這會兒不該多問,便起身告退了。
蘇翊忽然覺得身心俱疲。
過去這一年裡,他恨極了那個不聽使喚的女兒。
可是此時此刻,他卻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她的好來。
所有兒女之中,只有這個女兒的性情有些像他,所以他嘴上雖不說,心裡卻是存了幾分偏愛的。
誰知偏偏是他寄予厚望的這個女兒,為了一個男人,毫不猶豫地背叛了他……
蘇翊的心裡既痛恨又傷感,一霎時竟覺得自己蒼老老了許多。
怎能不老呢?這十幾年陸陸續續納了好幾房妾侍,卻再也沒能添上一兒半女,他就該知道歲月不饒人了。
如今,他只有清嘉……養了他二十多年,不是親兒子也是親兒子。
畢竟,他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此時此刻,蘇清嘉卻已騎了快馬,賓士在了去薄州城的路上。
***
四更天色,正是一夜之中最黑暗的時候,彷彿連空氣都比白日里的沉重許多。
因為敵對雙方紮營在一處的緣故,前半夜的時候誰都睡不安穩,直到午夜之後才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而此刻,正是兩軍將士睡得最沉的時候。
西梁騎兵是客,所以守夜的差事全都交給了蘇翊的鐵甲軍,倒也安排得十分妥當。
此時,幾隊巡夜的士兵剛交接了差事,打著哈欠退了下來。
站在山頭,俯視著半山腰上那些走投無路的敵人,就連最下等的士兵也難免生出了幾分豪氣來。
照眼下的局勢來看,最多再有一兩天,這邊的麻煩就能徹底解決。到時候新皇帝坐穩了江山,蘇將軍便是這天下真正的主人,手下人自然也可以跟著雞犬升天了!
眾將士正嘻嘻哈哈地討論著自己的美好前景,忽然察覺到下面的篝火動得有些異常。
該不會是敵軍有動作吧?
眾人都覺得不可能。——畢竟他們都不太相信有人會做這樣以卵擊石的蠢事。
正在這時,背面的山坡上忽然響起了吶喊之聲,原本一片黑暗的山腳下忽然亮了起來。
那是,火。
如果此時有人注意向山下看,就會發現火苗不是從一出竄起來的,而是由無數個點連成了一條駭人的紅線,迅速向山頂蔓延開來。
整整一片山坡霎時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晝。
火焰是向上走的,半刻工夫便已竄出了幾里地,驚得在山頂休息的將士們立時跟野草里的山雞和兔子們一起跳了起來。
看見山頂上鬧起來了,剛才的幾隊鐵甲士兵終於確認了自己的判斷,忙又吵嚷起來:「敵軍偷襲——」
不錯,此時此刻,寧淵正率領部眾,從半山腰的營地不要命地向上沖了過來。
「哼,不自量力!」百里昂駒披了鎧甲,拎起長槍跨上戰馬,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
蘇翊聞聲出來,卻立時臉色大變:「不對!寧淵那些人都在這半片山坡上,外面放火的是誰?」
百里昂駒冷笑:「這還用問?當然是北燕那幫不要命的東西!」
蘇翊在馬背上站起來,向四下張望了一番,皺眉道:「他們居然用火攻,此事不妙!本來,咱們佔了這一圈山頭,寧淵已經是咱們籠子里的兔子;可是這會兒咱們恐怕反被北燕那小子給當肉餡包了!……火攻,老夫怎麼沒想到!」
百里昂駒不屑一顧:「火攻很了不起嗎?這火要往哪邊燒,還是要看老天的安排,說不定沒等燒到咱們,北燕的崽子們自己先被燎了毛!」
蘇翊聞言氣得直跳腳:「糊塗,簡直糊塗!你一個用兵打仗之人,居然不知道山上的火都是往上走的?」
「是嗎?」百里昂駒有些懵。
西梁地勢平坦,偶爾有座山也是平緩的土包子,上面又極少有高大的樹木,所以西梁人極少知道「火攻」這種手段的妙處。
如果說在這樣的高山上,火真的只往上走,他們豈不是要被困在山頂上等著變成烤全羊?
「不行,咱們攻下去!」百里昂駒咬牙。
蘇翊沉著臉點了點頭。
如今確實只能選擇攻下去了。
幸好己方在人數上佔了絕對的優勢,從山上往下攻又借著幾分地利,勝算仍是很大的。
蘇翊的心中安定了些,立時整肅兵馬便要衝到山下去。
誰知,寧淵手下的將士們竟如有神助,比白日里勇猛幾倍不止,一交手就打了蘇翊一個措手不及。
反觀自己這邊,因為是從睡夢中被驚醒過來的,大多數人都還在迷迷糊糊的狀態之中——不是眼睛尚有些模糊,就是起身太急連靴子都來不及綁好;偶爾有一部分收拾得挺妥當的,動作也比白日里遲緩了許多。
總之,這是蘇翊幾十年來打得最憋屈的一仗。
更憋屈的事還在後面。
就在兩軍拚死衝殺的時候,旁邊的山坡上忽然火光大盛。
這次卻不是有人放山火,而是無數火把如潮水一般向這邊涌了過來。
看火把的數目就知道,對方的人數絕對不比他的少。
可是,北燕不是在忙著放火嗎?這來的又是誰?
蘇翊一時沒有想明白,便聽見寧淵帳下將士之中,有人高聲嚷道:「皇上來了!是皇上來了!!蘇翊老賊死定了!!!」
「陸離?」蘇翊大驚。
怎麼可能是他?他明明應該死了的!
這會兒顯然不是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
蘇翊打起精神,吩咐身邊的人想辦法穩住軍心。
但是,「士氣」這種東西,一旦低落下去,一時半會兒是沒那麼容易重新起來的。
蘇翊比較傾向於懷疑對方只是虛張聲勢,但是現實很快給了他當頭一棒。
那片火光的海洋衝到前面來的時候,包括蘇翊本人在內,很多人都看到了沖在最前面的陸離。
火光之下,他的臉色微微有些發白,卻並不影響他催馬疾奔,一路猛衝到兩軍陣前。
「將軍,會不會是……鬼?」一個士兵哆哆嗦嗦地仰頭看向蘇翊。
後者立時回槍把此人釘在了地上。
但是與此同時,更多的人發出了同樣的疑問。
這也是蘇翊自己的功勞——為了鼓舞士氣,他和百里昂駒自出城之初便一直在向將士們宣揚陸離已死的消息,甚至連死時的種種細節都說得明明白白,如同親見。
這會兒將士們親眼看見一個「已死」的人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心中的震動可想而知。
陸離身後帶著的是三萬金甲衛將士,以及秦敀的十萬北燕援軍。
不論是從人數上還是從士氣上,蘇翊的優勢都已蕩然無存。
偏偏這時候,南面山坡上的火已經燒了過來,蘇翊在山頂的營盤迅速被幾丈高的火舌吞了進去。
天時、地利、人和,一霎時全都轉移到了陸離的那一邊。
「難道,當真是天要亡我嗎?!」蘇翊仰天長嘆。
偏在這時,一個參將衝上前來,急道:「稟將軍,少將軍不知所蹤,左翼眾將士群龍無首,這會兒自己已亂起來了!」
「嘉兒不知所蹤?怎麼會……」蘇翊心中一急,竟險些被流矢射中眉心。
參將回說,該問的人都問過了,所有人都沒有見過蘇清嘉。
蘇翊徹底惱了。
如此關鍵的時候,軍中重要將領不知所蹤,有幾種可能?
被謀害?被俘虜?叛變?
無論哪一種可能,對蘇翊都是致命的打擊!
***
那麼,蘇清嘉此刻在哪兒呢?
薄州城外,路邊的水溝里,倒著一輛簡陋的馬車。
拉車的馬已經死了,血跡乾涸,看上去至少有一天了。
似乎是出於某種直覺,蘇清嘉勒住馬頭,在那輛四分五裂的馬車旁邊停了下來。
他跳下馬奔到那匹死馬旁邊蹲下來,細細查看了馬腿上的印記——是北燕的戰馬沒錯。
可是薄州城中並沒有北燕的將士,就連帶兵的北燕皇子也不住在城中。
北燕戰馬本不該出現在這兒。所以,他的猜測已經基本得到證實了。
蘇清嘉忙俯身鑽進扁了半邊的馬車,細細地在裡面搜尋了許久,終於在車門的位置上,找到了寸許來長的一段布條。
這顯然是女子的衣料。可是除此之外,他也看不出別的什麼來了。
車中並沒有血跡,只是在外面的車轅上有刀砍的痕迹,也不知道是不是新的。
蘇清嘉站在馬車旁邊,有些迷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跑到這裡來。這是平生唯一一次,他沒有聽從父親的吩咐,甚至也沒有聽從自己的理智。
同時,這卻也是他平生第一次堅信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蘇清嘉重新騎上馬,衝到城門口,開始拉著每一個人不厭其煩地打聽那輛馬車的事。
太陽漸漸地升了起來,移到中天,然後又開始緩緩西沉……
傍晚時分,蘇清嘉騎馬拐進了一處逼仄的小巷子,連敲了六七家的大門之後,終於見到了一個讓他莫名覺得頭皮發麻的女人。
盯著那張陌生的臉看了許久之後,蘇清嘉擰緊了眉頭。
對方的身上,有血腥氣。
蘇清嘉不算聰明,但自幼行軍打仗的歷練,讓他對血腥氣異常敏感。
「你有什麼事?」那個女人冷冷地看著他。
蘇清嘉看看天色,訥訥地冒出了兩個字:「借宿。」
女人皺了皺眉:「我是寡婦,不方便相留陌生男子。軍爺請往別處去吧!」
蘇清嘉遲疑了一下,拔刀出鞘,架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那女人的眼中閃過一抹厲色。
蘇清嘉見狀,更加證實了心中的猜想,手中的長刀立時又往下壓了幾分:「少說廢話,別耍花招,畢竟刀劍無眼。」
正在這時,院中忽然響起了幾聲「嗚嗚」的吼叫,分明是個男人的聲音。
蘇清嘉皺了皺眉,隨後咧嘴一笑:「寡婦?」
那女人的眼睛里幾乎要飛出刀子來。
蘇清嘉忽然冷笑道:「這張臉,是假的吧?」
「少管閑事!否則我不介意多殺一個!」那女人咬牙。
蘇清嘉心中焦躁,手中長刀狠狠地向下一壓,那女人的脖子上立時有一道血線蜿蜒下來。
生死關頭,她終於老實了。
她自詡手段不弱,卻哪裡比得上在戰場上殺人無算的蘇家少將軍?
蘇清嘉倒轉刀柄,重重地敲在那女人的頭上,然後不管不顧地衝進了院子里。
找了許久,他終於在一個黑暗的棚子里,看到了一個五花大綁的人。
「程世兄?!」蘇清嘉立刻沖了過去。
原來被綁那人正是護送蘇輕鳶回城的程昱。此時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後,手腕上被割了一道口子,正在淌血,下面有一隻碗接著,已經流了小半碗。
蘇清嘉心中一寒,忽然發覺門口光線閃了一下,抬頭便看見原先那個女人走了進來。
蘇清嘉顧不得多想,忙割斷程昱身上綁著的繩子,皺眉道:「你走,我來收拾這個女人!」
程昱扯掉勒住嘴巴的繩子,苦笑:「我走不了。而且,你也未必能對付得了這個女人——她懂巫術的。」
蘇清嘉再次舉起了手中的刀。
那女人卻緩步走到門邊,掬水洗了把臉,抬起頭來:「嘉兒,我自問不曾虧待過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嗎?」
蘇清嘉呆了一呆,盯著那女人看了半晌,忽然瞪大了眼睛:「你是……母親?」
程昱在旁冷笑道:「不錯,她就是蘇夫人,你的嫡母。」
蘇清嘉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對待敵人容易,一刀砍過去就是了;可是對待親人……
蘇清嘉並不是個很果斷的人。
念姑姑見狀,向他露出微笑:「嘉兒,你一向是個懂事的孩子。如今我有一件大事需要你幫忙,你一定會答應的,對不對?」
蘇清嘉下意識地就想點頭,程昱忙攥住了他的手腕:「別聽她的話,別看她的眼睛,更別讓她碰你!那女人簡直是個妖怪!」
蘇清嘉對這番話不以為然,但他還是選擇了相信程昱。
於是他緩緩地搖了搖頭:「抱歉……我是來找四妹的。」
念姑姑笑道:「那就更對了!我有法子救鳶兒,你幫不幫忙?」
「當然幫!」蘇清嘉毫不猶豫。
「別上她的當,鳶兒已經死了,如何救得!」程昱在旁急得跺腳。
念姑姑嗤笑:「你們凡夫俗子自然沒有辦法,可是我巫族秘術豈是你等能夠參透的?程昱,我要救我的女兒,你一個外人百般阻攔,是何道理?」
「母親,四妹她……真的還有救?」蘇清嘉急問。
念姑姑篤定地點了點頭:「當然有救。她是我的女兒,難道我還會害她不成?再說,她如今已經這樣了,難道還有比死更壞的結局么?」
蘇清嘉覺得她說得有理。
程昱卻本能地覺得不妥。可是念姑姑有一句話沒說錯——他是個外人。
一個「外人」,本不該摻和別人家的家事,可是……
想到念姑姑的那些手段,程昱便覺得不寒而慄。
他不動聲色地往旁邊挪了兩步,踢翻了地上的那半碗血。
這時,蘇清嘉已鄭重地點了頭:「只要你能救四妹,什麼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