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朕要她的命做什麼?
昨夜戰事慘烈,今日需要善後的事情自然不少。
陸離和文武百官在御書房一直討論到了午後,終於把一些該處理的事理出了個頭緒。
叛軍一直沒有佔到便宜,卻仍然圍城不退,顯然是尚存希望。
毫無疑問,他們的「希望」寄托在北燕的鐵騎身上。
落雲城那邊仍然沒有消息,不知何故。
算算時間,北燕和西梁的人馬到達京城的時間應該不會相差很多。陸離和眾將領都有些犯嘀咕,對此事抱有極重的警惕。
北燕的狼子野心已是路人皆知了,至於西梁——誰知道呢?
宮中的地道已經泄密,今後顯然不能再用了。
陸離當即吩咐下去,命金甲衛在搜查完畢之後立即堵塞住地道的入口,以防重蹈覆轍。
剩下的,就是重整旗鼓厲兵秣馬迎接下一場戰事,順便查查內鬼找找失蹤人口了。
好容易商量得差不多了,陸離攆走了文武百官,叫來了小英子:「宮中太監趁亂造反之事,你怎麼看?」
「皇上自己的心裡不是已經有數了么。」小英子低眉順眼,語氣淡淡。
陸離沉吟不語。
這件事確實蹊蹺。可是宮裡有能耐操縱這件事的人屈指可數,且都是他素日十分信任之人,這就有些鬧心了。
小英子垂首道:「太監造反之事,只要想查,總有些蛛絲馬跡可循;倒是地道之事,實在難解。」
地圖一直是陸離親自收著的,除了他自己和段然之外,只有小英子草草地看過一遍。那些金甲衛將士雖然知道各宮裡的入口,卻並不知道裡面縱橫交錯的那些秘道,當然更不可能引著叛軍在短短一兩個時辰之內準確地找到毓秀宮和延禧宮兩處出口!
所以,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雖然此事已經安排專人去查,陸離自己仍然不能不費腦筋。
這時金甲衛將士來報,說是在地道之中陸續發現了一些賊兵。
陸離忙叫人押了過來。
只見賊兵足有兩三百人,個個面色慘白,垂頭喪氣。
陸離忍不住站了起來:「你們也是潛入宮中來偷襲的?戰事已經結束,你們為何留在地道之中?」
被俘的士兵似乎已受過刑,沒費什麼周折就說了實話:「我們是奉將軍的命令,在陳家別苑花園那邊的地道出口守株待兔……」
陸離臉色一沉,那士兵忙改口道:「……在出口那邊等著捉拿我們四小姐和定安王的。後來四小姐說是一瓶救命的葯落在了地道里,把總就派我們跟著太醫進地道去找,沒想到地道里岔路太多,迷路了……」
陸離心頭一緊,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阿鳶在你們手上?她如今怎麼樣?」
正問著,隨後又有一隊士兵回來,說是抓到了一個太醫。
進來的正是余慎。
他一看見陸離,立刻跪伏在地,痛哭起來。
陸離一見他哭,立時嚇得魂飛魄散:「阿鳶她……」
余太醫忙擦擦眼淚,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況言簡意賅地說了一遍。
其實,他所知道的也不多。
無非是難產、逃亡、被擒,總之沒有一件是好事。
陸離聽完,跌坐在椅子上:「你是說,一直到快天亮的時候,孩子還沒有生下來,阿鳶反而落到了老賊的手裡?」
余太醫忙抬頭道:「微臣所知的只有這些,但事情未必沒有轉機。娘娘似乎是用術法控制了賊兵的那個把總,后又謊稱找葯,把絕大部分賊兵騙進了地道——此後看守娘娘的賊兵只剩了三十餘人,娘娘和段公子都是擅長機變之人,或許還能想到脫身之策!」
被俘的鐵甲將士聽說「找葯」之事完全是子虛烏有,一個個都氣得臉色發青。
陸離的臉色卻也沒好看到哪裡去:「難產折騰了一夜,她還敢用術法?那豈不是……」
余太醫垂下頭,黯然無語。
確實,本來已是強弩之末的身子,再強行施用秘術,後果不堪設想!
「這麼說,娘娘此刻已經不在地道里了!」小英子最先提煉出了有用的信息。
陸離一驚,忙道:「即刻加派人手在城中各處搜尋,同時嚴守城門,絕不許任何人混出城去!」
小英子立刻出門傳令去了。
陸離看著余太醫,仍有一肚子的疑問不敢出口。
余太醫知道他的擔憂,卻只能裝作不知道。
他多麼希望自己能說出一個好消息來。可是,沒有。
沉默許久之後,陸離喚余太醫起身,向他招了招手:「我問你,阿鳶她……有沒有說過什麼話?」
余太醫遲疑著,搖了搖頭。
「她可曾怨朕?」陸離繼續追問。
余太醫想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道:「在芳華宮的時候,娘娘一直是盼著皇上來的。後來在地道中,娘娘有些神志不清,說了幾句任性的話——當不得真的。」
「余慎,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朕?」陸離豈能看不出對方的言不由衷。
余太醫不敢說,險些又要跪下來。
陸離抬頭看了他一眼:「跪是沒有用的,把你知道的全都說出來吧。」
余太醫不敢再隱瞞,只得實話實說:「娘娘最近這兩個月一直鬱郁不歡,難產恐怕並非偶然。」
陸離立時抬頭看向小路子:「你不是總說她一切都好嗎?」
小路子忙跪了下來:「奴才每次到芳華宮去的時候,娘娘並無異狀,奴才以為……」
陸離定了定神,知道這事怨不得小路子,只得招手叫他起來。
小路子卻堅持跪著:「有一件事,奴才沒來得及跟皇上說——昨日午後娘娘到這邊來的時候,在門前站了好一會兒,聽到的那幾句話恐怕不太好……娘娘下台階的時候走得飛快,淡月在旁邊險些沒追上……」
陸離細細回想了一下,不確定地問:「朕說過什麼過分的話嗎?靜敏在朕的面前常常口無遮攔,阿鳶是知道的。」
余太醫臉色微變:「只怕娘娘確實多心了。昨日娘娘說過一些奇怪的話,微臣只當她是犯了舊疾胡言亂語,當時並未多想……」
「她說什麼了?」陸離忙問。
余太醫遲疑道:「娘娘反覆問微臣有否帶刀,說是不能再等了,否則倘有不測,就白忙活了這幾個月。」
陸離聽得一頭霧水。
余太醫只得又補充道:「落霞姑娘說娘娘是犯病了,淡月姑娘卻說……說皇上想要孩子,還想要娘娘的命。」
「朕要她的命做什麼!」陸離一急,霍然站了起來。
小路子忽然想到了什麼,卻不敢開口。
陸離轉過頭,看著他:「有話就說!」
小路子只得垂首道:「娘娘昨日是聽見您說要貴妃娘娘照料孩子,這才突然變了臉色的。」
「就為這個?一句玩笑話而已……」陸離覺得不可置信。
「這真的只是一句玩笑嗎?」虛掩的殿門忽然被人推開,卻是段然抱著陸鈞諾走了進來。
二人身後跟著的是陸鈞諾的兩個嬤嬤、一個受傷的小太監,以及幾個渾身是血幾乎看不出人樣的侍衛。
陸離忙轉身迎了上去:「你們回來了——阿鳶呢?」
他飛快地在段然的手上握了一下,然後立即衝到門口,向外張望。
段然淡淡地道:「別找了,她沒有跟我們一起。」
陸離的笑容立時僵住了:「你們……走散了?」
「沒走散。我們逃了,她逃不動。」段然沉聲道。
陸離臉色大變,立即伸手揪住了段然的衣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朕叫你去保護她……」
段然昂起頭,理直氣壯:「我若不帶鈞兒逃走,最終的結果也不過是多搭上幾條人命、多給老賊送去幾個人質而已!鈞兒是先帝的血脈,若是落到了老賊的手裡,老賊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擁立他為帝!到時候天下臣民不缺皇帝了,誰還在意你的死活!在這一點上,那個女人可比你清醒得多!」
陸離緩緩地放開了手,許久才問:「她……還好嗎?」
段然緩緩地搖了搖頭:「命懸一線。但她很清醒,她不會讓自己和孩子成為老賊要挾你的籌碼。」
「什麼意思……」陸離跌坐在地,喃喃自語。
段然知道他並非不懂,只是不願相信而已。
余太醫和小路子也知道。是以,無人回應陸離的話,任由他自己坐著發獃。
陸鈞諾顯然是嚇壞了,一直窩在段然的懷裡,不說話,也不哭鬧。
不知過了多久,陸離終於抬起頭來:「你們最後分開的時候,她……」
段然沉聲道:「還活著。」
陸離緊攥著自己的衣袖,又是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段然自己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沉聲開口:「你不必如此。她不會給你添麻煩的,你知道。」
「你以為我只是害怕麻煩?」陸離猛然抬起頭,震怒。
段然冷冷地看著他:「難道不是?兩個月前你已經放棄了她,今日又何必作出這般痛心疾首的模樣?」
「一派胡言!朕何時放棄過她?!」陸離猛地坐直了身子,怒容滿面,彷彿下一個瞬間便要衝出來跟人拚命似的。
段然皺了皺眉,探究地看著他:「你沒有放棄她?這麼說,北燕驛館之中的爆炸純屬意外?你帶走車馬儀仗、把我和她兩個人丟在驛館也是無心之失?」
陸離緩緩地站直了身子:「丟在驛館?你們沒有跟著儀仗回來?至於爆炸……那不是咱們早就安排好的嗎?」
段然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終於啞聲反問道:「咱們事先安排的時候反覆確認過,當日宴上有專人跟著鳶兒和我,知道我們被安排到何處之後便拔掉那一處的引線——對吧?」
陸離茫然地點了點頭,忽然瞪大了眼睛:「難道……」
段然深深地看著他:「炸了。」
「不可能!」旁邊的小路子大叫一聲站了起來。
當日在布置炸藥的時候,誰都無法預料蘇輕鳶和「秦皎」會被帶往何處,所以侍衛們在每一處殿宇樓閣下面都埋了炸藥。為了避免誤傷,他們特意安排了兩撥人分別跟著蘇輕鳶和段然,一旦確認了二人歇足的地點,便把那處的炸藥桶毀掉——這個環節至關重要,不可能出錯的!
段然將目光移到小路子的身上:「當日侍衛傳回去的消息,你沒有收到?」
小路子急得跺腳:「怎麼可能沒有收到?是花園假山北面的那座樓閣沒錯吧?侍衛拔掉了那邊的引線,回來告訴我,我才敢下令點火的……」
段然盯著他看了許久,又轉頭看向陸離,許久才澀聲問:「是侍衛騙了你們,還是你們騙了我?」
陸離抬手抓住他的肩,眼睛漸漸地紅了:「你說……你們所在的地方,炸了?」
段然退後兩步,躲開了他的手,許久才黯然道:「要不是她擔心你的安危,冒險跑下樓去找你……我和她兩個人早已在那座樓閣之中被炸成碎屑了。」
「這麼大的事,你為什麼不早來告訴我!」陸離雙目赤紅,靠著石屏站定,渾身顫個不住。
段然隔著一張桌子看著他,許久才道:「我不敢。」
「難道你疑心是我……」陸離氣急敗壞。
段然沉默不語。
許久之後,陸離澀聲追問:「阿鳶也是這麼想的嗎?她疑心我要殺她——從那時候她就開始疑心我了?」
段然抬手擦了擦眼角,許久才道:「那天,她在花園的假山石上坐了一個多時辰,聽見人聲就害怕想躲。後來我們離開驛館的時候,那裡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
「朕不是要丟下你們,」陸離急道,「那日花廳之中被人放了瘴毒,朕和在場的文武官員多少都有些不適……」
小路子忍不住搶過話頭,急道:「豈止『不適』而已!皇上在花廳之中昏倒,離開驛館的時候已是人事不知!底下人既要掩蓋皇上中毒的消息,又要急著趕路回來找太醫診治,慌亂之下偏偏就疏漏了……」
「中毒?嚴重嗎?你為什麼從來沒說過?」段然擔憂地站了起來。
陸離搖頭不語,小路子只得替他答道:「如今的局勢,皇上和幾位大人都中毒生病,這種事豈敢傳到外面去!皇上每日上朝的時候都是硬撐著,又怕娘娘看出端倪跟著擔心,連芳華宮都不敢去,誰知道會生出那麼多誤會!」
段然重新坐了下來,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腦門。
陸離走到他的身邊,抓住了他的手。
過了好一會兒,段然才緩緩地抬起了頭:「我不該懷疑你……只是,那日站在北燕驛館門前、跟那些死去的北燕武士在一起的時候,我是真的以為……畢竟只有死人才不需要返程……」
陸離靠著石屏,閉上了眼睛:「所以,從那日之後,阿鳶一直以為朕要殺她?」
一旦起了疑心,之後便是杯弓蛇影,聽到什麼話都可以往壞處聯想了。
近兩個月不曾見面,她的心裡恐怕早已被疑慮填滿,再加上昨日的幾句「玩笑話」……
陸離按住胸口,許久無言。
小路子只得在旁說道:「這件事一定有人從中作梗!奴才即刻叫人去查問當日的侍衛,等娘娘回來,皇上細細地解釋一下,沒有過不去的!」
陸離點了點頭,心裡卻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
若是,她不回來了呢?
他不敢深思。
段然緩緩地站起身來,定了定神:「我帶人幫你找她去。」
陸離伸手拉住了他:「已經叫人去找了。你也累壞了,帶鈞兒下去歇著吧——芳華宮如今不能住人,鈞兒拜託你照料幾天。」
「皇兄,母后還會回來嗎?」陸鈞諾吸了吸鼻子,可憐巴巴地問。
陸離偏過頭去,避開他的目光,許久才道:「會的。」
段然終於帶著陸鈞諾退了下去。
陸離站著想了一陣,咬牙道:「朕要到陳家別苑那邊去看一看。」
小路子忙攔住了他:「皇上,天色不早了,您這會兒過去也看不見什麼……何況金甲衛快要回來了!」
看看天色,確實已近傍晚了。
陸離心急如焚,坐立難安。
已經一天一夜了——在鬼門關上的她,怎麼能不讓人揪心?
此後又有幾隊金甲士兵回來,帶來的卻都是在地道里迷了路的叛軍將士。
陸離經歷了無數次從希望到失望的折磨,忍到了日落的時候,他終於還是衝出了門。
就在這時,又一隊金甲士兵回來了。
這次帶回來的人,卻都是陸離認識的。
落霞、淡月、小林子……
共有五六十個人,活著的卻不超過十個。
活著的人裡頭,傷勢最輕的也挨了好幾刀,傷得重的自然已經奄奄一息。
恰好余太醫在,當即將這御書房權作了醫館,敷藥包紮倒也便宜。
落霞沒等傷口包好,便掙扎著跪伏在陸離的面前,哭道:「奴婢無能,沒有守住娘娘……」
陸離看見這批人之中仍然沒有蘇輕鳶,早已知道是這樣的答案了。
此刻他連追問詳情的勇氣都沒有,只管直瞪著眼睛,等著落霞自己把話說下去。
落霞啞聲泣道:「娘娘控制住那個賊兵把總之後就脫力昏睡了過去,直到天色將明的時候才又睜了睜眼……那時候那個把總已經清醒了,正準備殺了我們輕裝上路,是娘娘以死要挾他們饒了我們的性命……我們被丟回了地道里,娘娘卻被那些該死的賊人帶走了!」
陸離靜默許久,終於啞聲開口:「他們逃去了哪兒?」
落霞咬住唇角,搖了搖頭。
「他們只帶走了阿鳶一個人?」陸離繼續問。
落霞想了一想,又遲疑道:「好像還有產婆……可是產婆早就嚇傻了,根本不中用!那時候天都亮了,孩子還沒有生下來,娘娘已經沒有力氣了……」
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
陸離怔怔地坐著,再也沒有勇氣追問什麼細節。
人還在叛軍的手上,金甲衛還在找。
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什麼了。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壓在心頭,讓他如墜深淵。
一道怨毒的目光冷冷地刺了過來,陸離打了個寒顫,順著那道目光看了過去。
淡月。
那丫頭似乎傷在腰上,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卻倔強地偏過頭來,死死地瞪著陸離。
陸離惶恐地避開,不敢與她對視。
淡月見了,「嘿」地冷笑了一聲,咬牙切齒:「你何必作出這副如喪考妣的樣子來!她死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嗎?可惜那孩子也沒了,你和貴妃娘娘是不是很失落?你家貴妃娘娘想要孩子,她不會自己生?何必辛苦萬歲皇爺您老人家虛情假意地陪著我家小姐演那麼久的戲……」
她的聲音哽住了,伏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此時此刻,陸離自然無心向她解釋什麼。
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門口,懷著卑微的期待,盼著奇迹降臨。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
華燈初上的時候,「奇迹」終於出現了。
小英子跌跌撞撞地衝進來,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襁褓。
陸離「呼」地一下子站了起來:「哪裡來的?」
小英子臉色慘白,「咚」地一聲跪了下來。
「怎麼了?」陸離踉蹌了一下,心裡忽然又開始惶恐不安。
小英子遲疑著,顫聲道:「是宮外送進來的,信物是娘娘的一隻九鳳朝陽的昭君套……」
陸離順手將那昭君套接了過來,一看便知確實是蘇輕鳶的東西。
他的目光立刻回到了那個襁褓上,顫抖著伸出了手。
小英子卻遲疑著,往後縮了一下。
陸離皺眉,又把手向前伸了伸。
小英子只得把襁褓放到他的手裡,同時卻低聲說了一句:「皇上請節哀。」
陸離心中一沉。
那襁褓之中,露出一張小小的圓臉來——顯然是個新生的小娃娃,只是……
小傢伙乾乾瘦瘦的,雙目緊閉,臉色烏青,竟已氣息全無。
「不可能!不會的……」陸離輕觸那孩子的小臉,只覺眼前一陣發黑,腳下立時就軟了。
小英子和余太醫忙搶上前來,齊齊伸手扶住他。
陸離跌坐在地上,緊緊地摟著那個孩子,一個勁地發怔。
「怎麼了?那孩子不好嗎?」淡月用手撐在地上,手腳並用地爬了過來。
看見了小娃娃的臉,她立時尖叫起來:「不可能,我家小姐的孩子不會死的!她巴巴地盼了那麼久的孩子啊……」
落霞忙道:「會不會有詐?說不定是賊人故意拿個死孩子來騙皇上,好讓您傷心……」
陸離眼睛一亮,忙將襁褓放到地上,用力撕開。
小娃娃光溜溜的身體暴露在眾人面前的時候,殿中響起了一片吸氣的聲音。
原來,那孩子的頸下竟是一片駭人的黑紫色——那分明是手指按壓的痕迹!
孩子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陸離呆住了。
乍見這等慘事,就連早已斷了人倫的太監們都忍不住眼圈發紅,何況陸離原本便揣著心事的!
他定定地看著那孩子,只覺喉頭一腥,胸口劇烈地疼了起來。
落霞眼尖,見那襁褓裡面襯著一塊精緻的絹帕,便大著膽子抽了出來。
陸離一眼便認出那是蘇輕鳶的帕子。
此刻,那上面血跡淋漓,寫著八個猩紅刺目的大字:
父債子償,天經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