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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陸離,你不是人!

  養居殿。


  陸離在殿中坐著,面前的桌案上堆了幾大摞奏摺,看得他直皺眉頭。


  段然從門縫裡擠了進來,「嘿嘿」地笑了兩聲:「聽說,你找我?」


  陸離合上奏摺,抬起了頭:「這麼多天沒進宮,查出什麼來了?」


  段然偷偷地鬆了一口氣,語氣立刻輕鬆起來:「我說,你不要顛倒黑白好不好?哪是我自己不肯進宮?分明是你把我的腰牌收走了,我進不了宮才對!」


  「回答朕的問題!」陸離橫了他一眼。


  段然呲了呲牙,笑嘻嘻地道:「嶺南那邊的捷報傳回來了。不出所料,暴亂很快就平了。問題是,有兩個郡據說是不服教化、不知悔改,最後全郡百姓被鐵甲軍屠戮殆盡——嶺南雖說地處荒僻,卻有奇珍異寶無數,這一次老狐狸的口袋裡怕是又添了不少好東西,咱們要不要想法子訛他一點出來?」


  「你知道,朕問的不是嶺南的事。」陸離冷冷地道。


  段然呆了一呆,瞪大了眼睛:「不是吧?我說長離,你如今可是皇帝耶,嶺南暴亂那麼大的事你都不關心?兩郡百姓被老狐狸的手下給殺了個乾乾淨淨你都不生氣?老狐狸有可能拿著搜刮來的金銀財寶招兵買馬顛覆你的江山,你也不害怕?你讓我盯著老狐狸,卻又不問嶺南的事,難不成你想問問老狐狸今晚吃的什麼菜、喝的什麼酒、在哪個小妾的屋裡睡的覺?」


  陸離攥緊了案頭的紙鎮,沉聲道:「不要考驗朕的耐心。」


  段然討了個沒趣,又有些不甘心,便露出了賊兮兮的笑容,拉長了聲音:「哦——我明白了,你想問老狐狸的那個小女兒是不是?我已經打聽過了:蘇家五小姐青鸞,年方及笄,聰慧嫻靜,知書達禮,沒有隱疾!你準備什麼時候接她進宮……」


  話未說完,一柄紙扇已經飛到了他的腦袋上。


  陸離陰沉著臉,拍案道:「你若是不想要那顆腦袋,朕可以幫你摘下來!」


  段然縮了縮脖子,垂首不語。


  陸離黑著臉等了許久都不見他再開口,只得咬牙切齒地道:「你知道朕問的是阿鳶的事!趕緊原原本本地給朕說清楚,若有半點不實,朕要了你的小命!」


  「阿鳶,阿鳶……」段然咧開嘴笑了笑。


  眼角瞥見陸離的臉色,他忙把嘴邊的俏皮話咽了下去,正色道:「進宮之前的那幾個月,太后……四小姐並不在將軍府後院。」


  陸離坐直了身子。


  段然注意到他的反應,得意地眨了眨眼睛:「你一定猜不到她在哪兒——從接到聖旨之後的第三天起,一直到進宮的前一天,這位蘇四小姐、當時即將進宮的皇後娘娘,一直被她的父親鎖在柴房!為了怕她逃跑,老狐狸甚至連飯都不給她吃飽,每餐只有半碗清粥充饑……」


  「你說什麼?!」陸離霍然站了起來。


  段然打住了話頭,抬起頭來看著他:「不是吧?年紀輕輕的,你居然已經開始耳聾了?」


  陸離緊緊地攥住一枚紙鎮,竭力想使自己平靜下來,雙手卻仍是止不住地發顫。


  他的胸口忽然悶痛得厲害,看著段然的那個笑容便覺得格外刺眼。


  耳聾?


  豈止耳聾而已,他只怕還眼盲了!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短短數月,那個女人已經清瘦委頓得不成樣子,哪裡還像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


  她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裡的,卻從來不肯深思。他只是在怪她、恨她、折磨她……


  陸離閉目許久,黯然地坐了回去,啞聲追問:「她父親為什麼要鎖她、為什麼怕她逃跑?她不是……很想進宮嗎?」


  段然攤了攤手:「這就不知道了!你若是感興趣,不會自己去問她?」


  陸離無言以對。


  段然極少見他這樣,心裡覺得這是個挖苦打擊他的好機會。但不知怎的,看到陸離此時的神情,他又覺得有些於心不忍了。


  靜默許久,陸離緩緩地抬起頭來:「說點別的吧。」


  段然咧嘴一笑,興緻勃勃地道:「好哇,我這裡新奇有趣的見聞多著呢!你想聽什麼?天香樓新來的姑娘?新月戲班剛剛唱紅的花旦?大司馬府上剛買的舞姬?」


  「算了。」陸離興趣缺缺地擺了擺手。


  段然見狀,又發出了一聲意味深長的賊笑:「我剛剛提到的這幾位,個個都是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你一個都不感興趣?我說——你該不是有什麼特殊癖好吧?」


  「滾!」陸離氣得拍了桌子。


  段然卻不肯滾。


  他就地坐了下來,從袖中取出一件小東西來把玩著,自得其樂。


  陸離皺眉看了他一眼,目光立刻被他手中的東西吸引了過去。


  略一遲疑之後,他起身走了過去,將那東西搶了過來:「這是什麼?」  段然攤了攤手:「不知道。我從蘇家後院里某間閨房的地上撿的。」


  陸離下意識地抬手按住了胸口,生怕那顆不住抽痛的心臟從喉嚨里衝出來。


  其實,他一眼就認出了那件東西——那是一枚即將完工的同心方勝。


  他記得,在先帝立后聖旨傳到將軍府的前一天,他是見過那個女人的。


  那天他帶她去逛街市,看見賣絲線的小販在招攬生意,便假裝無意地提了一句,說自己玉佩上的絡子舊了。


  那個傻女人興緻勃勃地買了一大堆絲線回去,說是要結一條最好看的絡子送給他。


  她一向不擅長這些東西的。


  相識數年,她只送過他一隻做工極其粗糙的荷包,還大言不慚地說是什麼傑作。


  這枚同心方勝也遠遠稱不上精緻。許多結點的位置凹凸不平,顯然是編織時用力不均的緣故;繩結端起的位置有明顯的汗漬,絲線已經很髒了,也不知那個傻姑娘結了又拆、拆了又結,到底重複過多少遍……


  陸離盯著那件小玩意兒,看得眼眶發酸。


  同心方勝。


  同心。


  他不敢想象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做這件東西的,他也無從想象這件顯然傾注了心血的作品,為何會在即將完工的時候,被毫不憐惜地丟到了地上。


  他害怕,怕答案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天色已晚,到了掌燈時分了。


  陸離將那枚半成品攥在手裡,抬起頭來。


  段然正笑嘻嘻地看著他,似乎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


  陸離沒有心情計較這些。


  他沉默地站了許久,忽然轉身邁步走出門外。


  小路子急匆匆地走了進來,看見陸離,忙垂下了頭:「皇上,落霞姑娘來了。」


  陸離略一遲疑,又回到了殿內:「叫她進來吧。」


  落霞走了進來。坐在地上的段然立刻送上一個大大的笑臉:「喲,落霞姐姐,好久不見了!」


  落霞白了他一眼,躬身向陸離稟道:「今日太后還是沒進什麼飲食,只晚膳時喝了大半碗粥,吃了幾口清淡的小菜——擺飯的時候發了一陣脾氣,連疏星淡月兩個都挨了沒臉,說是以後不許再擺油膩的東西了,不想吃。先前使性子把奴才們都攆了出去,最後還是小王爺進去哄了一陣才好的。」


  「這幾天……她一直不肯好好吃飯?」陸離擰緊了眉頭。


  落霞回了聲「是」,又接著道:「下午程太妃來過,單獨陪了太后好一陣子。奴才們只聽見太后喊程太妃作『程姑姑』,還說宮裡都是壞人要害她,旁的話就沒有聽到了。」  陸離黯然地點了點頭:「朕知道了。」


  落霞站在原地遲疑了一下,欲言又止。


  「說!」陸離冷聲命令。


  落霞遲疑許久,小心地補充道:「擺晚膳的時候,太后拍了幾下胸口,臉上神情好像很痛苦——昨日午間也是這樣。」


  陸離臉色微變:「沒問她?」


  落霞面露難色:「問了。可是太后說沒事,再問多了就生氣,說我們咒她生病。疏星淡月兩個人很提防我們,平時都起卧都不太讓我們近前,所以暫時沒有察覺到旁的異常之處。」


  陸離握拳敲了敲眉心,嘆道:「以後多加留心些,尤其是飯前和早起的時候……平時多順著她,不許頂撞。」


  落霞答應一聲,退了出去。


  段然「噌」地一下子躥到了陸離的面前:「心口煩惡、怕見油膩、喜怒無常?聽上去好像不太妙——長離,你箭法挺準的啊!」


  「滾!」陸離煩躁地揮出一拳,砸在了那個傢伙的胸口上。


  段然疼得咧了咧嘴,隨後又不怕死地湊了過來:「這是喜事啊!你揍我幹什麼,又不是我乾的……」


  「沒影的事,別亂說!」陸離的臉色十分難看。


  段然盤腿往桌上一坐,笑道:「有影沒影,叫個太醫看看不就知道了?雖說袁老頭子死了,可是太醫院的良醫還有許多,派誰去不行?」


  陸離沉著臉,沒接他的話茬。


  段然忽地愣住了:「話說,袁老頭死得那麼突然,該不會是因為他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被滅口了吧?你乾的?」


  陸離依然沉默不語。


  段然知道這多半就算是默認了,不禁咋舌:「這麼說,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了不得,了不得!陸離,你好本事啊!」


  陸離閉目沉默許久,沉聲問:「我記得,你好像學過幾天醫術?陪我去趟芳華宮!」


  「現……現在?大晚上的,不合適吧?」段然露出了驚恐的神色,眼中卻閃過一絲狡黠。


  芳華宮主殿,燈火通明。


  陸離正要邁步進門,忽聽裡面傳來「嘩啦——」一聲巨響,不知是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


  緊接著便是一陣鬧嚷嚷的哭聲,有大人的,也有孩子的。


  陸離推開門,快步走了進去:「怎麼回事?」


  殿內一地狼藉,筆墨紙硯散落滿地。陸鈞諾跪在地上哭,蘇輕鳶坐在椅子上哭,淡月疏星和幾個小宮女在旁亂成一團,不知道先哄哪一個的好。


  看見陸離進來,殿中眾人齊齊愣了一下。


  蘇輕鳶立時破涕為笑,跳起來一頭撞進了陸離的懷裡:「你終於肯來陪我了!我正在想你,你也想我對不對?」


  陸離尷尬地把她向外推了推,蘇輕鳶反而抱得更緊了:「我知道你想我,你不要害羞……」


  「別鬧。段然來了。」陸離緊緊地攥住她的兩隻手,生怕她做出更加駭人的事來。


  蘇輕鳶呆了一呆,抬頭看向陸離的身後。


  段然呲著牙向她笑了一笑:「微臣段然,參見太後娘娘!」


  蘇輕鳶立時斂了笑容,嘟起了嘴:「你來幹什麼?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這……太后,您什麼時候喜歡過我?」段然擦擦額頭上並不存在的冷汗,硬著頭皮追問。


  蘇輕鳶忿忿道:「你上次還打我呢!害得我撞到屏風上,頭都痛了!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東西,你信不信我滅你九族!」


  段然誇張地縮了縮脖子,表示惹不起。


  蘇輕鳶掙脫了陸離的手,跳到段然面前結結實實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我說要滅你九族,你為什麼不求饒?我生氣了,你也不知道哄哄我!還吹大氣說自己遊戲花叢呢,你都不會哄女孩子,怎麼遊戲花叢?」


  段然求救地看著陸離,攤開雙手證明自己無辜。


  陸離陰沉著臉走過來,抓住了蘇輕鳶的一隻手腕:「放開他。」


  蘇輕鳶狠狠地甩了甩手,試圖掙脫他的鉗制:「我不!你自己不陪我,還不許旁人陪我?你怎麼那麼壞!」


  段然覺得自己的處境有點兒危險。


  溫香軟玉在懷,他的耳根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


  這局面若是再持續下去,怕要壞事!


  「皇上,你得救我啊!」段大公子扯著嗓子哀嚎起來。


  陸離的臉色早已黑透了。


  偏偏蘇輕鳶這會兒執拗得很,什麼話也聽不進去。


  無奈之下,陸離只得咬牙道:「放開他,我陪你。」


  「真的?」蘇輕鳶立刻飛回了他的懷裡,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段然拍拍被揉亂了的衣服,心裡有些失落。


  陸離硬著頭皮將蘇輕鳶抱回軟榻上放下,後者卻固執地抱著他的腰,說什麼也不肯好好坐著。


  無奈之下,陸離只得忽略掉這個尷尬的姿勢,抬頭問疏星道:「剛才是怎麼回事?鈞兒怎麼跪著?」


  沒等疏星開口,蘇輕鳶又扁了扁嘴,「吧嗒吧嗒」地掉下眼淚來:「我不喜歡鈞兒了,你把他攆走吧!」


  「鈞兒會乖的,母后不要趕鈞兒走——」陸鈞諾張大了嘴巴嚎啕大哭起來。


  陸離聽著陸鈞諾震耳欲聾的嚎啕,再看看懷中哭得直打嗝的蘇輕鳶,一時有些頭大:「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輕鳶扯過他的袖子擦了擦淚,一邊憤怒地捶打著他的大腿,一邊哽咽道:「鈞兒笨死了!連猜字謎的遊戲都不會玩!我讓了他一晚上了,他連一個字都猜不出來!想當年我長姐可是聞名京城的才女,怎麼會生出個這麼笨的兒子來?丟死人了!我若是把他養大了,旁人會以為他是我的兒子,那我多丟人啊!我不想要他了!你把他送給那個討厭的沈太妃做兒子好了!」


  段然一個沒忍住,在旁邊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蘇輕鳶抬起頭,惡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陸鈞諾跪著爬到蘇輕鳶的腳邊,扯著她的衣角大哭道:「鈞兒會學的,母后不能不要鈞兒,鈞兒只有母后了……」


  「走開!不要你了!笨蛋!」蘇輕鳶奪回自己的衣角,怒氣沖沖地嚷道。


  陸離總算是聽明白了。


  「鈞兒既然不會猜字謎,你找他玩別的就是了,何必生氣?」他試探著勸道。


  蘇輕鳶怒氣未消:「我才不要!他那麼笨,別的遊戲也一樣學不會!昨兒朱嬤嬤教他跳格子,他學了一天都沒學明白!」


  她的態度似乎很堅決,淡月疏星幾個人在旁勸了許久,她仍是不依不饒。


  陸鈞諾意識到自己處境堪憂,哭得更厲害了。


  陸離被吵得頭昏腦脹,一時竟然束手無策。


  還是段然在旁勸道:「事情既然是因為猜字謎而起,就罰小王爺多認幾個字好了!太後娘娘,王爺還小,您就寬限他幾個月的時間,讓他認幾個字,回頭再跟您玩可好?」


  蘇輕鳶擰緊了眉頭:「他不認字?那麼笨?」


  段然擦汗道:「不是笨,小王爺才五歲,還沒開蒙呢!」


  蘇輕鳶想了一想,又憤怒地在陸離的腿上捶了一拳:「可是我聽父親說,長姐五歲的時候已經能背一百多首詩了!可見這小子還是笨!他多半不是長姐親生的,我不要他了!」


  段然攤了攤手,向陸離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陸離嘆了口氣:「鈞兒還小,你對他太過苛責了!這樣吧,明日我叫人在朝中挑一位飽學之士來教鈞兒讀書認字,你暫且留下他,可好?」


  蘇輕鳶眨了眨眼睛:「飽學之士?」


  陸離認真地點點頭。


  蘇輕鳶立時跳了起來,把頭搖得像羊癲瘋一樣:「不行不行,那絕對不行!你朝中的飽學之士鬍子都那麼長……鈞兒跟他們學,豈不也成了長鬍子的老頭子?」


  看著她一副如臨大敵的姿態,陸離有點兒哭笑不得。


  段然在旁笑道:「我就說嘛,太後娘娘是必定不喜歡老頭子的!定國公府的程世子青年才俊,名冠京城,不如就叫他來教導小王爺,如何?」


  陸離沉下臉來,攥緊了蘇輕鳶的手腕:「原來這才是你的目的?」


  蘇輕鳶吃痛,「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淡月在旁邊氣得直跺腳:「皇上是不是太不講理了?程世子的名字是段公子提起來的,您又拿我家小姐出什麼氣?」


  陸離緩緩地放鬆了手腕,向段然剜了一眼。


  段然攤攤雙手,表示無辜。


  陸離咬牙道:「不必勞煩程世子了,我看你就很好。從明日起,你就在御書房西側那兩間屋子裡開堂講學,給鈞兒開蒙認字吧!」


  「我?不要吧……」段然立刻垮下了臉。


  疏星皺了皺眉頭,遲疑道:「段公子應該不是讀書人家的子弟吧?」


  陸離低頭看了蘇輕鳶一眼,冷聲道:「段然肚子里雖然沒多少墨水,教一個五歲小兒認字還是可以勝任的。怎麼,母后不滿意?」


  蘇輕鳶不知何時已住了哭,悄悄地把手指探進了陸離的衣服裡面,在他腰上一筆一劃地寫著他的名字。


  陸離忽然繃緊了身子。


  蘇輕鳶吃吃地笑了起來。


  「這算什麼?」陸離抓住她的手,啞聲問。


  蘇輕鳶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低聲笑道:「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心呢?那小傢伙在我跟前太礙事,我若不把他送走,哪有工夫陪你啊?陸離,我真的已經非常非常想你了,你知不知道?」


  「你這句話,是真心的?」陸離盯著她的眼睛,緊張地問。


  蘇輕鳶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雙目迷離地看著他:「你摸摸看,我是不是真心的?」


  「別鬧,有外人在!」陸離有些狼狽地縮回了手。


  蘇輕鳶撇嘴道:「那就趕他們走嘛!今天晚上,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你走了,你就是死,也得死在——我的床上!」


  陸離下意識地摟緊了她的身子。


  蘇輕鳶露出了得逞的笑容,張口含住了他腰帶上的玉扣。


  陸離繃緊了身子,忍了許久才啞聲道:「阿鳶,你病了,要早些睡覺,知不知道?」


  「好啊,你陪我!」蘇輕鳶抬起頭來,把自己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陸離抱著她轉到屏后,掀開紗帳將她放了進去。


  段然發了一陣子呆,忽然蹲下身來,抱起陸鈞諾便往外面跑。


  「給我回來!」陸離在裡面沉聲怒吼。


  段然頓住腳步,臉色有些尷尬:「這……這種事兒,不適合旁觀吧?何況還有小孩子呢……」


  「朕叫你滾回來!」陸離已經沒了耐心。


  段然只好把陸鈞諾交給疏星帶出去,慢吞吞地蹭進了內殿。


  只見蘇輕鳶閉著眼睛躺在床中,陸離在床沿上坐著,抓著她的手。


  段然嘆了口氣,放輕了腳步走進去,將手指搭在了蘇輕鳶的手腕上。


  「你幹什麼!」蘇輕鳶立時從床上彈了起來,發出一聲尖叫。


  她試圖縮回手腕,陸離卻早有防備,將她的手攥得很緊。


  蘇輕鳶臉色大變,不顧一切地哭叫掙紮起來。


  「別動,段然不會害你!」陸離試圖安撫她。


  蘇輕鳶一頭撞向他胸前,嘶聲大哭:「你騙我好好睡覺,卻叫旁人來欺負我!陸離,你不是人!」


  段然縮回了手,一臉驚恐:「我說皇上,您能讓她小點聲嗎?你聽聽她喊的是什麼?微臣這顆腦袋還想要的呀!」


  「辦你的正事,少廢話!」陸離黑著臉怒斥。


  「哦。」段然認慫。


  蘇輕鳶最終還是抽回了自己的手,伏在枕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陸離看著段然:「怎麼樣?」


  蘇輕鳶忽然坐了起來,抓過陸離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陸離咬牙忍著,沒有動。


  段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陸離下意識地按住自己的胸口,眼圈霎時紅了。


  許久之後,蘇輕鳶抬起頭來,冷冷地盯著段然:「你們,要害我?」


  陸離微微一顫,低下頭來:「阿鳶,沒有人要害你。」


  「分明是你們要害我!你們偷偷打眼色,我看見了!」蘇輕鳶大哭。


  陸離向段然擺了擺手,沉默地回身抱住了蘇輕鳶。


  段然欲言又止,最終還是無聲地退了出去。


  蘇輕鳶狠命地在陸離的身上抓扯著,哭得聲嘶力竭:「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欺負我!我那麼喜歡你,你卻只會害我——你們想幹什麼?又找到了新的罪名好讓我死嗎?你要想殺我,什麼毒酒白綾我都見過,用不著使那些上不得檯面的陰詭手段!」


  「阿鳶,我不會害你。段然是來給你看病的,你不要害怕……」陸離啞聲勸慰。


  蘇輕鳶顯然被嚇壞了,哭得渾身發顫。


  陸離知道不應該讓她哭,可是他的心裡亂成一團,翻來覆去只會說「我不會害你」,再也想不出別的話來安慰她。


  蘇輕鳶咬住他的衣領,嘶聲哭了許久,忽然用力推開他,伏在床邊連吐了幾口酸水。


  「阿鳶……」陸離在旁扶著她,手足無措。


  蘇輕鳶猛然甩開他的手:「你滾!我不想見你了!你不用再來了!」


  陸離試圖安撫她,卻只能讓她哭得更厲害。


  最後,蘇輕鳶已哭得連氣都喘不上來,臉都憋得發青了。


  陸離一籌莫展,只能選擇離開,換了疏星淡月二人來勸她。


  這一招果然有些效用,蘇輕鳶稍稍安靜了幾分。


  陸離站在廊下,心裡一陣一陣地揪痛著。


  殿內,斷斷續續地傳來蘇輕鳶的控訴。


  她在向兩個丫頭告狀,說陸離欺負她,騙她好好睡覺,卻讓段然來捏她的手腕。


  她疑心他要殺她。


  兩個小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著,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裡面的哭聲才漸漸地停了。


  陸離抓住廊下的欄杆,攥得雙手骨節生疼。


  她越是懵懂無知,他的心裡越難受。


  那個女人原本便有些迷迷糊糊的,此番生病之後更幾乎成了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有些事情,她應該是不懂的吧?


  他害得她遭受了那麼多痛苦,以後可能還會有更多的苦惱和麻煩。


  可是她什麼都不知道。


  她只是在為他的「欺騙」、為段然的「唐突」而生氣。說不定到了明天,她又可以忘掉此刻的煩惱,笑嘻嘻地撲過來纏著他了。


  可是他,還敢面對她嗎?


  再過幾個月,更大的麻煩會降臨到她的面前,那時他又該如何收拾局面?

  夜色已深了,陸離還在廊下站著。懷中那枚尚未完工的同心方勝似乎著了火,燙得他胸口發疼。


  疏星淡月二人從殿中出來,看見陸離在門口站著,一時倒有些無措。


  陸離啞聲問:「睡了嗎?」


  淡月「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疏星嘆了一口氣:「剛剛睡下。太后近來一直淺眠,若是被吵醒了必然會大鬧的——奴婢們送皇上出去吧。」


  「不必,你們守著她便好。」陸離黯然轉身,走下了台階。


  他今日出來原是沒有帶人的,段然早已出宮去了,連個燈籠也沒給他留下。


  陸離只得獨身一人摸黑往外走,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得有些艱難。


  這時,前方卻有一點燈光緩緩向這邊移動了過來。


  陸離心神不屬,直到燈光近在咫尺,他才意識到自己應該躲一躲的。


  提燈的人,卻是今日剛剛搬過來的太妃沈素馨。


  陸離定了定神,平靜地站定了腳步:「沈母妃。」


  沈素馨露出驚訝的神色:「皇上?這……這個時辰,您怎麼會在這裡?」


  「母妃不是也沒有安歇嗎?」陸離沉聲反問。


  沈素馨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聽見主殿那邊有哭聲,就出來看看——是太後娘娘鳳體欠安么?」


  陸離淡淡道:「一點小事而已。此刻母后已經歇下了,太妃也請回吧。」


  沈素馨微笑著應了聲「是」,側身讓到了路旁。


  陸離正要走過去,沈素馨卻又忽然叫住了他:「夜色已深,皇上孤身一人出現在芳華宮,似乎於禮不合吧?太後娘娘雖是嫡母,畢竟年紀尚輕,瓜田李下,皇上便不怕人言可畏?」


  陸離回過頭來,冷笑著:「多謝母妃提醒。母妃自己亦不過雙十年華,同樣也該謹言慎行才是。」


  沈素馨仰起頭來,笑意盈盈:「不一樣的。我不過是個妾侍,是去是留都不會有太多人留心;不像太後娘娘是天下之母,一行一動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


  「話雖如此,畢竟宮規森嚴,母妃還是謹慎些為上。」陸離心中煩躁,語氣也難免有些不耐。


  沈素馨的笑臉微微一僵,隨後恢復如常:「聽說本朝太祖爺娶過一位山戎公主,如今皇室血脈便是由那位公主傳下來的,不知是也不是?我前些日子閑來無事翻閱閑書,得知山戎人有一項習俗頗為奇特,不知皇上是否有所耳聞?」


  陸離擰緊眉頭,冷聲道:「山戎公主既已嫁入南越,便要遵從南越習俗,何況如今已過去了幾百年,什麼山戎習俗,朕並無興趣知道。」


  說罷,他冷然轉身,邁步離開。


  身後卻傳來了一聲輕笑:「若是當真沒有興趣,又怎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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