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六章 八月
沈惜君招手示意予恆近前,「都辦好了?」
「是,秋水已經正法,左右先生也已經被神機營格殺,只是不知金陵城還有沒有他們的同黨,父皇讓太子暗中追查,另外……」予恆瞅了沈惜君一眼,欲言又止。
沈惜君猜到他的心思,「你給秋水立了墳?」
「是。」予恆低頭道:「她雖然罪該萬死,但總算……相識一場,兒臣不忍她死後曝屍荒野。」
沈惜君嘆了口氣,「重情重義是你的優點,也是你的弱點,你這樣做,可是有違你父皇的旨意。」
東方溯痛恨秋水殺了自己的愛子,下令曝屍三日,扔去亂葬崗,不許任何人給她收屍下葬。這道旨意,他是存心下給予恆的,整個金陵中,也就他會給秋水收屍,予恆聽到了,可他還是違背了。
「兒臣知罪。」面對予恆的認錯,沈惜君再次嘆了口氣,徐聲道:「人死如燈滅,前塵往事都該一筆勾銷,賜她一捧黃土也未嘗不可,你父皇那邊,母後會去說,你不必擔心。」
「多謝母后。」在落座奉茶后,沈惜君道:「本宮與貴妃商量過,予瑾驟逝,宮裡宮外都是悲痛異常,不宜舉辦婚事,所以你和予懷的婚事一起押到明年,你看可好?」
「婚事不急。」予恆捧著溫熱的茶盞道:「兒臣此來,還有一事與母后商量。雖然害死三弟的人是秋水,但追根究底,真正的兇手是楚帝;此人屢屢覬覦我大周,詭計百出,不守約定,先後害死了古師、予瑾等人,實在該死!」
沈惜君仔細聽著,道:「你父皇想對西楚動兵?」
「不錯,西楚這些年被燕國弄得疲於應付,連失城池;而我朝休生養息,兵強馬壯,可謂此消彼長,正是出兵的好時機,一舉殲滅西楚。」
「倒是不錯,你父皇可有說何時動兵,派誰人領兵?」
「應該秋後就會出兵。」說到這裡,予恆神色一正,擱下一口未動的清茶,「母后,兒臣想隨軍出征!」
沈惜君一驚,沒想到他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待緩過神來后,她搖頭道:「不行,戰場之下,兇險萬分,隨時都有可能受傷甚至死亡,予瑾已經不在了,你萬萬不可再冒險。」
「就是因為予瑾不在了,兒臣才一定要出征。」予恆咬牙道:「雖然父皇和母后都沒有責怪兒臣,但兒臣心裡是清楚的,予瑾……他間接死於兒臣之手,兒臣一定要親手攻破應天,擒下楚帝,以慰予瑾在天靈!」
「你也是上了奸人的當,才會間接釀下禍端,予瑾一向懂事,母后相信他不會怪你的。」
「兒臣知道三弟不會,可兒臣……過不了心裡這關,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看到三弟浸在河裡,全身都泡腫的模樣。」說到這裡,予恆不禁啞了嗓子,「撲通」一聲跪在沈惜君面前,「求母后成全!」
「你這又是何苦呢。」沈惜君連連搖頭,憐惜地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予恆,「萬一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本宮怎麼辦,讓你父皇和大周怎麼辦?」
「父皇和大周那邊有太子在,不會有事的,只有母后……」予恆哽咽道:「兒臣知道自己不孝,可兒臣真的很想親手報仇,還望母后成全。」
阿紫也覺得不放心,在旁邊勸道:「朝中有的是能征善戰的武將,何需殿下親自出手,戰場兇險,殿下還是待在金陵為好。」
阿蘭在一旁連連點頭,「正是這個理,殿下聽奴婢們一句勸,不要去了。」
予恆低頭不語,旁人看不出他的心思,沈惜君養了他十多年,又怎麼會看不出,這心裡頭還是一門心思想著去戰場。
這個兒子的性子她很清楚,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秋水如是,戰場亦如是,要不是顧著自己,怕是早就向東方溯主動請纓了。
「唉。」沈惜君已經不記得這是她第幾次嘆氣了,「非去不可?」
予恆沒有回答,只是道:「請母后成全。」
「你啊!」沈惜君既心疼又有些嗔怪,「每次都讓母后擔驚受怕,再這樣下去,壽命都要被你弄得減幾年。」
這句話令予恆大為內疚,「母后……」
「好了。」沈惜君擺手打斷他話,「母后也不是頑固不化的人,既然這是你的意願,又如此堅決,母后不阻止就是了。」不等予恆歡喜,她又道:「不過你父皇答應與否,母后可就不保證了。」
予恆用力點頭,高興地道:「兒臣知道,多謝母后。」
沈惜君招手示意他近前,撫著他寬闊的肩膀,感慨道:「你長大了,希望獨自振翅飛翔,不肯再躲在母后羽翼下,母后真不知該歡喜還是難過。」
予恆知道她心中的不舍與難過,動容地道:「無論兒臣飛得多高多遠,都永遠是母后的兒子。遠行……是為了更好的回到母後身邊。」
他的話令沈惜君眼眸微紅,徐徐撫過予恆稜角分明的臉龐,「記住你自己的話,無論去到哪裡,都一定要回來。」
東方溯知道予恆想要領兵出征時,與沈惜君一樣意外,幾經思量,他最終還是拒絕了予恆的要求,他知道會讓予恆失望,但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能再失去另一個兒子。
東方溯合上最後一本奏摺,輕舒一口氣來到窗前,夜空中繁星點點,拱衛著中間一輪將圓未圓的皎潔明月。
外面剛下過雨,風吹在身上有些涼意,幾縷桂花香夾雜在風中,令人精神一振,東方溯挑一挑眉,「桂花開了?」
「是,今年桂花開得特別早,剛到八月就全開了,尤其是御書房後面這兩株,開得最好不過。」張進恭敬地回答著。
東方溯若有所思地道:「朕記得今日是十二?」
張進笑道:「陛下好記性,今日正是八月十二。」
「八月十二……」東方溯伸手接住一片被夜風吹進來的樹葉,涼聲道:「差不多該是時候了……」
張進知道他是在說出征西楚一事,不過他很清楚自己身份,不該說的話,一個字都不會說,正因為如此,才可以長伴君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