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二章 琴清之心
琴清雙手猛地一哆嗦,茶盞從手心滑落,打濕了衣裳,她有些慌亂地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比誰都清楚。」剛才那句話,慕千雪只是試探,而琴清的反應給了她最好的答案,「你不喜歡浮華奢靡,不喜歡這裡的墮落,甚至不喜歡紅袖閣里的每一個人,可你依舊待在這裡,好好待著,一步也不敢離開,因為紅袖閣外有你害怕的東西,而那些富家公子,並沒有保護你的能力。貧不與富斗,富不與官斗,能令他們無力為難的,也就只有官家了。」
琴清面色煞白,顫聲道:「你不要胡說,沒這樣的事。」
「我有親戚在金陵為官,位居一品,只要你肯幫我這個忙,我有足夠的信心,保你平安離開紅袖閣。」
琴清默默不語,藏在廣袖中的十指絞得發白,紫鵑猶疑半晌,俯身附在她耳邊,「姑娘,若你真想離開紅袖閣,不妨試一試,頂多就是不成罷了,江大人那麼喜歡你,總不至於為了幾句話問您的罪。」
琴清苦笑道:「保得了一時,保不了一世,只要他們還在一天,我就不可能真正平安。」說著,對慕千雪道:「我只是一個小女子,只想安安靜靜,平平安安度此一生,所以,我幫不了你,另外……」腦海中閃過東方溯的身影,想到他可能會有危險,胸口狠狠一痛,像有無數根鋼針在扎一樣,連呼吸都染上了痛,猶疑半晌,她終還是說出了口,「我勸你們一句,不要再管這件事,以免招來殺身之禍。」
紫鵑駭然色變,顧不得有外人在場,急急捂住她的嘴,緊張地道:「姑娘慎言!」
琴清拉下她的手,深深吸了口氣,「言盡於此,你們走吧。」
夏月急切地道:「姑娘,您再想想,這可關乎兩淮百姓的生計啊。」
琴清打定主意不想管這件事,冷酷地道:「說句不中聽的話,他們的生死與我何干?」
慕千雪示意夏月退下,靜靜道:「是,就算他們都死了,你也不會少一塊肉,但你捫心自問,真的能夠安心嗎?」
紫鵑嘆息道:「你們不要為難我家姑娘了,她真的幫不了你們,快走吧。」
靜默片刻,慕千雪起身道:「既是這樣,我改日再來拜訪姑娘,希望到時候,姑娘能夠改變心意。」
在她們走到門邊時,琴清突然道:「你真那麼想幫揚州百姓嗎?」
聽到她語氣有所鬆動,慕千雪心中一喜,連忙回身道:「當然!」
琴清眼中精光一輪,頷首道:「我可以幫你,但我有一個條件。」
慕千雪不假思索地道:「你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琴清搖頭,盯著她一字一字道:「我說的是另外一個條件,不過這個條件,必須要方公子在場,我才會說。」
誰也猜不透琴清打得什麼主意,夏月冒雪去請了東方溯,在看到後者的那一瞬間,琴清目光溫柔如山頂的那一抹朝霞,就算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出她的深情。
「你的要求是什麼?」東方溯問得乾淨利落,不帶一絲感情。
門關起時的風,拂動琴清寬廣的衣袖,猶如一隻努力想要飛起,卻不能如願的蝴蝶。
她淺淺一笑,望向東方溯的目光中有著不加掩飾的情意,「天下是否太平,百姓是否安好,皆與我無關;我只會幫一個人,那就是我的夫君。」
東方溯眉宇擰成一團,神色古怪地道:「你要我娶你?」
「不錯。」琴清緩慢而堅定地道:「只要你答應娶我,無論何事,我都會幫你辦到,哪怕付出我的性命。」
東方溯沉默片刻,道:「你知道,我是不會休妻的。」
「我知道,所以我願為妾。」她的回答簡單明了,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東方溯定定看著她,半晌,嘆氣道:「多謝姑娘抬愛,但我還是不會娶你。」
「因為我是風塵女子?」琴清的目光很深,深到讓人看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你雖身在風塵,卻出污泥而不染,遠勝許多所謂的大家閨秀。」他的話令琴清有些許欣慰,但疑問仍在,「那是為什麼?」
東方溯溫柔凝睇於慕千雪,「我答應過我的妻子,終此一生,不會再娶,所以只能辜負姑娘的一番美意。」
「值得嗎?」
聽到這話,東方溯哂然一笑,「似乎有很多人問過這個問題,而我的回答從來沒有變過——值得!」
「我明白了。」琴清愴然苦笑,早在詢問之前,她就已經猜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只是不親耳聽到,總是不肯死心。
「那鹽價的事……」
琴清走到窗前,光影投落在她臉上,透著一種單薄的蒼白,曼聲吟道:「一別之後,二地相思,只道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曲連環從中折斷,十里長亭望眼欲穿。百思想,千繫念,萬般無奈把君怨。」
東方溯眸光冰冷地道:「我明白了,告辭。」
在他們離去后,琴清忍了許久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不斷落下,紫鵑心疼地道:「姑娘別哭了,像他這樣有眼無珠的人,不值得姑娘為他難過。」
「不。」琴清推開窗子,痴痴望著底下那道頎長挺拔的身影,哽咽道:「他不是有眼無珠,而是已經遇到了最好的人。」
「方夫人?」紫鵑撇一撇嘴,不以為然地道:「她算什麼最好,就那姿色,連給姑娘提鞋也不配。」
琴清拭一拭淚,搖頭道:「你錯了,她雖姿色不出眾,但聰明過人,心地善良,與她相比,我才是自慚形穢的那一個。」
紫鵑不樂意地道:「姑娘,他們對你那樣不好,你怎麼還反過來幫著說話,以德抱怨也不是您這麼個報法啊。」
琴清澀澀一笑,「我不是幫著誰說話,而是真的不如,我一直都知道為了那一口鹽,百姓過得很艱難,可我從來沒為他們說一句話,甚至連這個念頭也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