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你沒資格
估摸著那天早晨周奕琛抱我離開別墅的時候,和楊嫂交代過幾句,還沒幾個小時,我就一個人獨自回來了。我是沒什麼,可落入楊嫂眼裡,她卻覺得我十分可憐。饒有一副我被拋棄了的樣子。可能是怕我心情不好,每次楊嫂和我說話的時候都小心翼翼的,開口前總要先打量一下我的表情。開始我不想她想太多,還會配合著強顏歡笑,可時間一久,我就懶得再裝了。
總之我不管是笑還是沉默,她都認為我在生悶氣。
周奕琛除了那句『在別墅等我』之後就再也沒有音訊,前一周我還問過楊嫂,楊嫂總是搖頭。我沒聯繫他,他也不找我。有了前車之鑒,我深知即使我找他,他也不見得會搭理我。在他心中,我只要聽話就好了,多餘的事沒必要多管多問。
玄關的行李一直都沒人收,進進去去還挺不方便的,別墅所有傭人都會自覺地繞開。吳顯來過一次,還險些被箱子絆倒,可他也沒問,就淡淡地掃了一眼,揉了揉膝蓋,全當那裡什麼都沒有。對了,不得不提,自從楊嫂來了別墅之後,女傭們對我的態度簡直發生了質的改變,她們對我畢恭畢敬,在我面前甚至連頭都很少抬。我若是讓她們做點什麼,她們也不再當做沒聽見。
看著行李箱上布上了一層淺淺的灰塵,我實在沉不住氣自己搬回房間了,期間大家都只看著,也不動,包括楊嫂,她有些為難,勸了我兩句。
「夫人,周先生很快就會回來的……」
「您還懷著孕,這些重活還是別著手的好。」
我沒聽,執意要搬走。放這裡他們覺得無所謂,可我看著膈應。說過的話做不到,和放屁有什麼區別。我只當周奕琛那晚對我放了個屁。
楊嫂抿了抿唇,也不說話了。
其實箱子里也沒什麼,不重,就幾件衣服,還有周奕琛的剃鬚刀。我推到衣帽間,直接倒了出來,衣服滾落了一地,亂糟糟的,可我卻覺得心情特別爽。出去的時候,還在周奕琛的白色襯衫上踩了幾腳。別墅收拾得乾淨,襯衫上也沒留下腳印,就是稍微皺了那麼一點點。
其實這段時間還是有人聯繫我的,手機一響,我總是興匆匆地接起來,但沒有一通來自於周奕琛。
「周南,你在聽我說話嗎?」
我稍稍愣會兒神,電話那頭的林向月就開始抱怨了。
「懷孕了人傻,多擔待。」
我盡量保持微笑,不管她說什麼我都會表現得很有興趣。
「你不在學校我還挺無聊的。」
「是嗎,我怎麼覺得你也不太去了,我一周沒上課你才發現。」
林向月現在的小日子似乎過得挺滋潤,說話的語氣也比先前淡然了許多。關於她和林哲遠之間的事,她不提,我也不會主動問。
大約與我和周奕琛差不多。
他們養著我們,偶爾也會寵著。但更多時候,真的和養寵物無異。開心了,朝你招招手,不想搭理你了,希望你離得遠遠的,就連呼吸都不可以太重。
「嘖,我不是和你說過,我陪他出差了嗎。我還給你帶了禮物,讓你出來你又不願意。」
我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兒,但我沒記住。默了片刻,我還是忍不住問林向月。
「你最近去學校,看見許桃了嗎?」
問完我有有些後悔,我親耳聽到周奕琛去找許桃,許桃哪可能還在學校。
「沒有,我上回聽班長說,你請假后許桃也退學了。怎麼了?」
「沒事……」
明明是想象之中的事,可確認了之後,心頭莫名還是會有些失落。
「你還是別和這個許桃走太近,我總覺得她看你的眼神很奇怪,可也說不上來哪裡奇怪。整個人都陰沉沉的,你是不知道,有一次課間你去上洗手間,我先回來了,發現她在翻你的書包。」
我身子一僵,急急地問道。
「她拿了什麼?」
「什麼都沒拿,就翻出張紙,看了一眼后就塞回去了。所以當時沒和你說,你少東西了?」
林向月的語氣沉了幾分,我連忙安撫。
「沒有。」
我想許桃看得大約是我的孕檢單,從我懷孕以後,她的確很關注我,確切地說,是很關注我的肚子里的孩子。
「哦,那就行。對了,我和你說,你最近沒事最好別出門,即便出門也別晚上。我們班的那個學習委員你記得嗎?她不見了,手機還在寢室,學校家裡都找不到人,估計和少女失蹤案有關,現在學校都不讓上晚自習了,輔導員說了好幾次要結伴回寢室。」
這個新聞我知道,至於學習委員,我和她也僅僅幾面之緣,是個特別文靜的女生,頭髮剪得極短,臉上架著的眼鏡片有啤酒瓶底那麼厚。
「你多擔心一下自己,一個人在公寓住,晚上記得把門鎖死。」
林向月乾乾地笑了一聲,壓低嗓音說。
「最近他都在,我們幾乎形影不離,我不怕的。周南,你知道嗎,有的時候我也會抱怨,甚至覺得老天很不公平。可現在,我卻覺得有個人陪伴,是這麼知足。即使他不愛我,他也不會輕易離開我。」
我聽得出她口氣中的無奈,但我想好的所有安慰她的話全賭在了喉嚨里。
有人陪,的確不賴,畢竟這個世界上,沒人真的希望自己是一個人。
「周南,我後天要陪林哲遠回趟連城,估計得大半年,你真的不出來嗎?我都和他說好了,我們找個安靜點的清吧聚一聚。」
「我……」
「我怕太久,你把我忘了,出來吧。」
林向月撒嬌般地邀請了我數次,我心一狠,還是拒絕了。
「沒關係,又不是見不著了,剛好你回來我肚子也輕鬆了。到時候再聚是一樣的。」
林向月雖然失望,但她也沒有繼續為難我。
閑聊了幾句,林哲遠的聲音就傳入了我耳中,林向月小聲地說了聲『抱歉』,就匆匆掛斷了電話。
我拿著手機,忽地想起她提到的失蹤案,還特意翻了翻新聞。
其實警方有點線索了,甚至有人拍到了嫌疑人的背影,是個男人,歲數應該不是很大,但燈光太暗,H市人口那麼多,要真找到,就如大海撈針一般。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這個案子感興趣,也許是失蹤的人就在自己身邊,心裡有些不踏實。點看圖片,放到最大,我總覺得這個背影很眼熟。
可細想下來,應該不可能,大抵是我多心了……
*
中午吃飯的時候,梁毓言毫無徵兆地拖著一大箱行李來了別墅,他順其自然地交到了傭人手裡,吩咐了幾句,轉身就拉開了我身側的椅子。
楊嫂從廚房出來,默不作聲地又添了一套碗筷。
我下意識地往邊上挪,也沒看他,邊喝湯邊問。
「你怎麼來了。」
可能是外面溫度太低,梁毓言身上一股寒氣,他全當沒看見我的閃躲,拖著椅子又挨近了一些。
「南南,大哥沒和你說嗎?以後我也住這裡。」
話落我驚訝地抬起了腦袋,望著他略微嚴肅的表情,心想他應該不是在說謊。畢竟除了我,所有人都極為淡定,連一絲詫異都沒有。
我心底咒罵了周奕琛一萬遍,梁毓言來別墅住,他連一個字都沒提過,當真是給了我一個巨大的驚嚇。
我速度極快地吃完了碗里的飯,也不等梁毓言再開口,扭頭就離開了,還沒踏出側廳,他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慢悠悠地跟上了我。我能聽到他低低的笑聲,可他也不說話。
我埋著腦袋,走得很快,進房間前,我還特意看了一眼身後,已經沒有梁毓言的身影了。我不禁往後退了幾步,聽見鮮少有人去的三樓有來來回回拖東西的聲音。
鬆了一口氣,我才拉開房門。梁毓言在別墅,我連午覺都睡得不踏實,就算把房門鎖死了,我也特別害怕他突然進來。我不懂周奕琛是怎麼想的,說不讓我和梁毓言接觸的人是他,可現在他人不在,卻偏偏讓梁毓言住了過來。
抬頭不見低頭見,想不說話都挺難的。
為了避免和梁毓言碰面,直到晚餐時間我才出房門,梁毓言站在二樓與三樓的過道上,背對著我打電話。
我本無意偷聽,可梁毓言的聲音極冷,語氣也不再像往日般溫和。
「你要是這樣想,都隨你吧。別沒事就拿那個孩子威脅我,孩子和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你覺得我會在意嗎?我以為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了,但做人總歸要有底線,你別以為這世上你最聰明,你做的那些個齷齪事,不是沒人知道,只是大家懶得提罷了。我不知道他怎麼想,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不知道那頭又說了些什麼,梁毓言似乎強忍著耐心在聽,偶爾還會輕嘖幾聲。他悠悠地從口袋中摸出了一根煙,也沒點上,就叼在嘴間,側過大半張臉,臉色陰沉得可怕。
數秒后,他哼哼地笑了一聲,輕輕地揉了揉眉心,譏諷道。
「幼稚,我勸你好自為之。」
他掐斷電話,回過頭恰好對上了我的視線,他眸光一緊,很快便恢復了淡然。
望著梁毓言慢慢靠近,我心虛得不行,抬起步子就往樓下邁,可能是走得太急,險些就滾了下去。他大步跨前,拉住了我的手臂,將我往後一扯,笑著說。
「南南,你餓了嗎?這麼著急。」
我緩緩抬頭,看見了他嘴角淺淺的弧度。我想他肯定發現了我在偷聽,可他非但沒有揭穿我,甚至有意地繞開了話題。大約是認為我聽不懂,也沒往心裡去。
而我,確實也沒聽懂,只知道他很生氣。可他口中也提到了孩子,我還是不由地有些疑惑。我會想,他們口中提到的孩子,是不是同一個。那感覺就像所有人都心如明鏡,唯獨瞞著我一個人。
究竟是什麼孩子,是我不能知曉的?
沉思了片刻,我訕訕地收回手,拍了拍他握過的地方,接著他的話,故作自然地說。
「孕婦餓得比較快。」
「哦?是嗎。」
梁毓言唇角勾起一抹高深莫測的笑意,深深地望了我一眼,錯開我,先一步下了樓。整整一個晚上,梁毓言都陰魂不散的,不論我去哪,他都跟著,並保持一個不近不遠的距離。我想回房間,他就堵在樓梯口,長腿一伸,我想跨過去,他就抬得更高。
僵持了片刻,我咬著牙說。
「你到底想幹嘛?」
梁毓言挑了挑眉梢,俯身湊近了我。他瞥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鐘,薄唇微微輕啟。
「南南,我上回和你說的事,你想清楚了嗎?」
我擰緊了眉,一手拍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不可能!」
聞言梁毓言卻是笑了。
「沒想到你對大哥還挺專一的,是不是被虐習慣了,所以欣然接受了這份折磨?我覺得女人真的很奇怪,明知道是萬丈深淵,還是不死心地往下跳。我問你,你是不是期待大哥能愛上你?」
「南南,你別忘了,大哥是沒有心的。就算有,也不是你能捂熱的。」
我心就這麼揪著一疼,咬緊了下唇,我否認道。
「不是,我從來沒有期待過,哪怕一點都沒有。梁毓言,你別以為自己有多了解我,我們根本不熟!」
梁毓言似笑非笑地眯了眯眸,也不給我反抗的機會,直接環緊了我的頸。
「南南,其實我們熟過,只是你不記得了——」
我們之間的距離忽然拉近,我推了半天,梁毓言就跟個石像一般,一動不動。
我剛想罵他,他忽地松下了力道,淡淡地笑著說。
「我特別喜歡看你生氣的樣子。」
可他還沒完全收回手,就再次把我擁進了懷裡,他雙手捧著我的臉,單指抵在我的唇間,極快速地低下了腦袋。
我霍然睜大了雙眼,看著他的吻落在了自己的指尖上。而後他緩緩抬起眼皮,繞過我,望向了我的身後。
突然之間,我背脊就傳來了一陣惡寒,等梁毓言徹底放開我,我僵硬地扭過了身子。
周奕琛不知何時回了別墅,他悄然無息地站在我們身後,單手插在口袋中,靜靜地望著我們。
隔著數米,我看不真切他此時的表情,梁毓言弔兒郎當地與他打了個招呼,看了我一眼,頭也不回地就上了樓。梁毓言似乎心情很好,邊走還邊哼著歌。
我此刻才發現梁毓言壓根就是故意的,他方才時不時地就看一下時間,大抵是在計算周奕琛回別墅的時間。可他讓周奕琛誤會我與他之間的關係,對他有什麼好處?
我自嘲般一笑,或許他們兩兄弟只是單純地不想看我好過。
我挺直了背脊站著,周奕琛沒有先說話,我也沒開口解釋。就剛才那個角度,大約我有嘴也說不清了。人往往只相信自己看到的,特別是周奕琛,他從來就沒有信任過我。
放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周奕琛抬腳靠近了我,他依舊一言不發,毫無溫度的手掌扣住了我的手腕。
他牽著我往樓上走,沒走幾步,他就鬆開了我,而後放慢了步子。
我走在他前面,雙手交織抵在小腹上。
走廊上並沒有開燈,幾乎是黑燈瞎火的,還好我的雙眼已經習慣了黑暗。行至轉角,我隱約聽到了一聲極其輕微的低笑聲,隨即我被大力地一推,臉面直接撞在了牆上。
「嘶——」
我剛想伸手揉揉額角,肩膀就被扯了過去,不等我有所反應,雙腳忽地離開了地面。
周奕琛棲身壓了上來,他空出的手伸進了我的裙底。我沒有掙扎,因為我不相信周奕琛真能把我怎樣,他沒說過,但我心底隱約能感受到,他也很看重我腹中的孩子。再者我不是真的蠢,這個時候,我深知不能再惹怒他。
也許是我腿間的溫度微低,他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極為不悅地輕嘖了一聲。
周奕琛靠得很近,我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
「蘇南,我讓你在別墅乖乖地等我,你呢?你剛才究竟在和梁毓言做什麼?是不是我回來的太不是時候了,打擾到你們了?」
我微微一頓,沒有回話。梁毓言的事情,錯不在我,人是他讓住進來的。
下一秒,我的裙子被他推到了胸口。
「說話。」
他淡淡地兩個字,卻帶著十足的威脅。
「我說不是,你能信嗎?」
周奕琛抿著薄唇,眯緊了眸望著我。看他這幅表情,我就能明白他的想法。
「既然不信,你何必再問?」
話落是一片沉默,周奕琛漸漸鬆開了我,等我雙腿再次著地,卻是一陣發麻。我反手扶在牆上,盡量站得很直。
他的目光往下,盯著我的小腹,良久,他說。
「明天去醫院,把孩子打掉。」
他的聲音薄涼而決絕,我當即就笑出了聲,抬起下巴,看著他,我十分艱難地從喉嚨中滾出了幾個音節。
「憑什麼?這個孩子已經有四個月了,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他也是條生命,周奕琛,你沒資格!」
話音落下,周奕琛死死地攥緊了我的下巴,他滿眼鄙夷地看著我,冷聲道。
「你也沒資格做這個孩子的母親。」
他的話猶如一把利刃,一刀刀劃在我的心尖上。
我等了他半個月,他回來卻讓我把孩子弄死。我真不知道我先前在期待什麼,我以為,至少他是在意這個孩子的。
即使他誤會我與梁毓言,他也不能拿孩子的性命開玩笑。
我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力氣,一把就推開了周奕琛,深吸了一口氣,我面無表情地說。
「周奕琛,我也沒介意過你和許桃之間的關係!至於梁毓言,我想你比我更了解他,別墅里全是你的人,我們在走廊,能幹什麼?」
「你說讓我等你,我真的在等你,我也不問你這段時間去了哪,和誰。但是,算我求你。你怎麼對我,我都無所謂,但是孩子不行。當初是你答應我的,你也默許了我把孩子生下來。不對……當初我想打掉他的時候,你明明說這個孩子有你一份啊。」
我能感受到我聲音中的顫抖,我不停地在說,周奕琛也沒打斷我,他就聽著。
「周奕琛,你告訴我,你的話到底哪句是真的?」
「這句,就是真的。」
周奕琛抬手扣住了我的雙肩,月光漸亮,我能清晰地看清他的臉和他眸中的神情。
毫無波瀾,沒有一絲感情。
「明天,我會親自帶你去。」
「我不要。」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哪怕只有一點也好,但他真的沒有,沒有任何的不舍。
「蘇南,把你的肚子弄乾凈。」
說著他的手掌滑向了我的小腹。
「現在還來得及,你的肚子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蘇南,早點結束,你也不會太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