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我叫你讓開
就算是親眼目睹她和池上泉在公寓苟且,都沒有這句話給我帶來的衝擊力大。她說的這樣篤定,想必很早就知道了。她有無數次機會勸我,可她最終選擇了沉默。
這就是我當初選擇的好朋友、好閨蜜。
緩了好久,我抑制著胃裡翻來的陣陣噁心,還是忍不住問她。
「是池上泉告訴你的,是嗎?」
池上泉對車禍幾乎是閉口不談,他生怕我告訴別人,卻親口告訴了陳陽。他們的關係還真挺好,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陳陽止住了笑聲,我感覺她朝我這邊挪了挪。「不需要他告訴我,蘇南,你不敢開車的,我知道。」她的語氣中夾雜著些許鄙夷。
「是嗎,那我還真得感謝你的成全,不是你,我哪這麼容易就進了監獄。」
她肯定聽出了我話中的嘲諷之意,可她絲毫不介意,又開始笑,笑得很輕。
「這是你自己選的,蘇南,若是你真的信任我,也不會對我隱瞞。說到底,你還是護著池上泉的不是嗎?」
我深吸了一口氣,滾了滾喉嚨,卻發不出一個音節。
最初我的確是因為護著池上泉,可後來也是因為我沒證據,口說無憑,沒人會相信我。正如池上泉所說,即使他進了監獄,我同樣也有罪,我沒膽子再把自己送進去一次。
車子不知道駛向了哪裡,晃得厲害,我屈著身躺在車椅上,就差一點就要被晃下去,陳陽手一攔,拖住了我。
如果我雙手自由,我想我一定會拍開她的手。
我此刻的心情難以言喻,並不是失望,只覺得可怕。我私以為五年的時間足夠看清一個人,然而陳陽卻藏得那麼深。我突然想起我們曾在同一個床上,蓋著同一張被子,她拉著我的手跟我說會對我毫無保留。現在想起來,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陳陽不停地在說池上泉現在有多可憐,並表示不管我樂不樂意,都得幫他。
我基本沒有聽她說話的心思,但車內特別安靜,如果不是她兩隻手都在我身上,我差點以為整輛車中只有我和她。
說實話,剛開始我還挺慌的,可這會兒,我淡定到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甚至再想,為了池上泉,陳陽究竟能把我怎樣。
也不知道車開了多久,最後停了下來,我聽到車門被拉開的聲音,陳陽拽著我的肩膀將我扶了起來,而後推了我一把。我雙腳落地的一瞬間,感覺踩上了一攤泥,並慢慢地往裡陷。
很快就有人按住了我,我現在什麼都看不清,只能步伐紊亂地朝前走,盡量不讓自己摔倒。
也許是我走得太慢了,扶著我的人很快便失去了耐心,乾脆把我扛了起來。腦袋朝下的那一刻,一陣天旋地轉,胃被那人的肩頭頂得難受。
他把我放在一個椅子上,怕我亂動,又在我身上繞了幾圈繩子。等他系好,便有腳步聲向我靠來,不過一時,我眼睛上的黑布被解了下來。刺眼的光直接映入了我的眼帘,我眯著眸,等緩過來后才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是一個廢舊的車庫,很寬敞也很空曠,幾乎沒有多餘的擺設,一眼就能看穿。只有一盞燈,恰好在我的頭頂,不知哪吹進了風,燈微微有些搖拽,隱約還能聞到一股霉味。
陳陽雙手抱肩站在我身前,可能是真病了,也可能是燈光照的,她整張臉蒼白得有些可怕。再加上她此刻要笑不笑的模樣,我不禁打了個冷顫。
陳陽不知從哪摸出一個短匕首,在我眼前晃了晃,說。
「蘇南,想好了嗎?」
我抬高了下巴,冷漠地望著她。她同樣回望著我,眸光停頓在我的雙唇上,似乎在等我開口。
但我大約說不出她想聽到的話。
半響,我問她。
「池上泉已經不理你了,你有必要為他做到這種程度嗎?你以為你這樣做,他又能感謝你嗎?」
聽到我的話,陳陽臉上的表情一變又變,最後化為了滿滿的怨念,她抬起手指,指著我的鼻尖,聲音尖銳地低吼道。
「不是你!他會不理我嗎?蘇南,你已經結婚了,你還要去坑他!你說你賤不賤?當初有人逼你替他頂罪嗎?沒有吧,都是你自願的吧,現在你後悔了,所以也見不得他好了?」
面對質問,我不怒反笑。
「他親手監工的大樓塌了,你不會以為是我炸的吧?我倒是想,但我有那個能耐嗎?陳陽,我看你是氣昏了頭,他都不急,你卻連人類最基本的思考都沒有了。就算沒有池家,池上泉也可以做個上門女婿,他妻子的家世不比池家差,他能找不到退路?」
我也不知道哪句話刺激到了陳陽,她眼底一片猩紅,踏前兩步,雙手就掐住了我的脖子,她右手還拿著刀,因為她雙手顫抖的關係,那刀尖就在我臉頰上掃來掃去。
我掙扎不能,只能暗自用嘴巴淺淺地吸著氣。可她十分用力,幾乎整個人都撲到了我身上,單腿抵在我的腿面上,指甲漸漸陷入了我的皮肉之中,我的臉頰瞬時竄上一陣灼燒般的火熱,連後腦上的傷口也跟針扎似的,跳著疼。
她身後的幾個男人就冷眼看著她發瘋,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攔,好像她此刻掐死我,他們都可以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隨便找個地方把我埋了。
短暫的窒息過後,我緩緩曲起那條還算自由的腿,想都沒想就踹上了陳陽的小腹。她沒想過我會抵抗,閃躲不及,被我一腳踢到了地上。一聲悶響,她後腦著地,動了動身子,仰躺在地上,似乎摔得不輕,五官都變得猙獰起來。男人們愣了至少三秒才去扶她,還沒挨上她,她一把就將他們甩開了。
「滾!」
陳陽雙眼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過後便大笑出聲。等她笑夠后,才撐著地面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單手捂著肚子,從不遠處踢來一張椅子,擺在我面前,隨即坐了下來,她低著頭,頭髮擋住了她大半張臉,所以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蘇南,我不想聽你廢話,我就問你,池上泉這事兒怎麼解決?」
她撩開頭髮繞至耳後,眼球里全是紅血絲。
「那些錢,他賠不起,你來賠。」
陳陽這理直氣壯的語氣,讓我的心跟著冷了幾分。可能是我從前的性子太軟,對他們幾乎百依百順,陳陽習慣了,便覺得是應該。如果我拒絕,那就是我的錯。
我咬著牙,一字一頓地回道。
「不可能。」
陳陽直勾勾地盯著我,彎腰又把短匕首撿了起來,她握在手中把玩,默了片刻,才陰惻惻地說。
「好呀,你不願意,我讓你老公來還。你現在在我手裡,他有錢,想必也不差這一點。」
她比了個手勢,馬上就有人鬆開了我的雙手,但同時也把我的腿綁在了椅子上。
「打電話給他,讓他過來。」
我挑了挑眉梢,冷笑著拒絕。
「他不會過來的,你死了這條心吧。」
我在周奕琛心中幾斤幾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再者他這人最怕麻煩,特別是我惹出的麻煩。
「而且我沒帶手機,也不記得他的號碼。」
陳陽很顯然不信,她見我不動,用鼻子哼哼了幾聲,親自在我身上搜手機,她把我每一個口袋都摸了個遍,甚至還把手伸進了我的胸衣。結局顯而易見,我並沒有騙她,手機在出門前已經給楊嫂了。
她有些不耐煩地踢翻了自己坐得凳子,來回踱步了片刻,把她的手機遞到了我手中。
「打給他!」
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旋即漫不經心地按出了『110』。
陳陽望著我的動作,一把就扣緊了我的手腕,她的臉離我極近,眉宇間全是惱火。
「蘇南,我好好跟你說話,你偏要和我作對是不是?」
我但笑不語,我還真不相信,我這麼久不回別墅,司機不會著急,楊嫂不會著急。總有人會來找我,這個城市幾乎每個角落都有攝像頭,我只需要等就好了。
並非我不怕死,我真的很怕,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我還沒親眼看著令我痛不欲生的人下地獄,我怎麼捨得死!
望著我眸中蓄積的憤恨,陳陽卻是笑了。
「蘇南,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覺得是我無理取鬧?你以為池上泉為何會落到今天這一步,還不是你的好老公!他處處為難池上泉,連與池家的合作也全數撤回了!理由很簡單,就是因為他不想見到池上泉,覺得噁心!你知道池上泉求過他幾次嗎?你不知道!若不是你在他耳旁吹枕邊風,池上泉又怎會被池家打壓到這種程度!你和他在一起五年,他有多艱難,你不知道嗎?」
「蘇南,落井下石,對你到底有什麼好處!」
話音落下,我腦袋一懵,莫名地胸口一陣發悶,望著陳陽,我僵硬地乾笑道。
「怎麼可能,他不會的,我什麼都沒和他說過……」
我的聲音越來越小,以至於後面我說了些什麼,我自己都不知道。周奕從來沒和我說過,他有意為難過池上泉。就算是上次池上泉出事的新聞,他也否認不是他做的,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他眸中壓根沒有絲毫波瀾,根本不像是在說謊。在我的印象里,周奕琛和池上泉根本沒有任何交集。
在我還未緩過神的時候,陳陽按住了我的肩膀,上前一步湊到我耳邊說。
「蘇南,我也心平氣和與你商量過,是你逼我的。」
說罷,她退到了男人們的身後,指著我,命令道。
「打!給我打到她說為止。」
眼看著他們的拳頭要落向我的小腹,我緊緊地盯著他們揚起的手臂,眸光緊聚,心臟好似要跳出來一般。
「我給你他的號碼!」
只差一厘米,他們的拳頭就停頓了下來。看著他們漸漸退後的步子,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怕疼,也不怕他們對我拳打腳踢,可我肚子里還有孩子,這些拳頭下去,我不能保證他是否安全。
我從來沒背過周奕琛的號碼,憑著模糊的記憶,我報了數串數字,均打錯了。
幾遍過後,陳陽擰緊了眉,語氣也沉了好幾分。
「耍我?」
我閉了閉眼,又報了一串。
陳陽一直按著免提,這回兒應該是正確的,如果不是,我也再想不出別的了。
電話始終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陳陽耐著性子回撥了好幾遍,在她快放棄重新質問我的時候,那頭傳來了一陣低沉的男聲,語氣中全是不耐煩,只回了一個音節。
「誰。」
陳陽愣了愣,掃了我一眼后,她挺直了腰,嘴角的笑意不減,甚至帶了一些挑釁。
「周奕琛是嗎?蘇南現在在我這裡,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是什麼事。放過池上泉,否則我也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
等陳陽說完好久,那頭都沒有一絲動靜,半響,也許是周圍太安靜的緣故,我聽見了一聲極低的笑聲。
「那隨你吧,陪她好好玩。」
周奕琛的聲音中不帶任何感情,薄涼且淡然。
陳陽也許沒想過周奕琛會那麼淡定,她哼哼唧唧了好幾聲,也沒吐出半個音節。
「還有事嗎?」
看著陳陽長得很大的雙唇,我緊緊地靠在椅背上,雖然我設想過周奕琛會是這樣的態度,可親耳聽到,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陳陽惡狠狠地瞪著我,握著手機的手略微有些顫抖。她報了一個地址,說等他來,並交代只能他一人獨自前來。
周奕琛沒有回答,不久,他身邊就傳來了許桃夾雜著困意的聲音。
「姐夫,是誰呀——」
「打錯電話的。」
說完,周奕琛便掐斷了電話。
我死死地咬著下唇,眼眶一陣酸楚。現在天還沒黑徹底,周奕琛就和許桃粘在一起,聽許桃嗲聲嗲氣的聲音,說他們不是在做少兒不宜的事情,我還真不信。
一片寂靜后,我以為陳陽會繼續發瘋,可她胸口起伏了幾下之後,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她埋著腦袋,按了好久的手機,似乎是在給周奕琛發簡訊。
我想周奕琛應該聽清楚了我如今的處境,他一點都不慌,大約也是真的不在意我,不在意我們的孩子。
連他都不願意要的孩子,我卻拼了命絞盡腦汁的護著,我真傻。
許久都沒人出聲,我握緊了雙拳,對陳陽說道。
「周奕琛說的話你都聽清楚了吧,你要是還不死心,就讓他們繼續。只是結束之後,我希望你念在我們也曾好過,把我丟在好打車的街道……」
陳陽扶起椅子,坐穩后打斷了我。
「話別說得太早,蘇南,他會來的。」
她語氣中全是篤定,揚起手機,只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還沒能看清她與周奕琛簡訊中的內容,只知道這條簡訊很長,她就鎖上了屏,似乎也沒有想為難我的意思了。
我懶得與她爭執,她要這麼想,都隨便她吧。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期間有人開門送了點食物進來,她端起一份飯,問我吃不吃,我抿緊了唇,側開腦袋不再搭理她。
陳陽也沒堅持,和那些男人圍在一起,吃飽后才又靠近了我。
「蘇南,你心機挺重的呀,想讓周奕琛心疼嗎?」
她輕輕地摩挲著我乾渴得有些起皮的下唇,旋即捏住了我的臉頰,空出的手起一瓶礦泉水塞進了我口中。
「你最會的便是這招,只會裝可憐!好像全世界就你蘇南最可憐一樣!當年你不也是用這種方式霸佔了池上泉?」
她一直推著水瓶,我喝不下去,嗆得咳了好幾聲。
「收起你可憐巴巴的眼神!」
下一秒,她的手直接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腦袋上,打亂了我梳得整齊的頭髮。我先前就因為後腦的傷口,一直強忍著才不至於昏迷。她這麼一拍,我眼前又開始模糊。
似乎一巴掌不解氣,她還想繼續,我速度極快地反握住了她的手腕,冷聲道。
「你再動我一下,你什麼都不會得到!」
我也不知哪來的底氣,就這麼吼了回去,我甚至還想還手,可陳陽卻大力地甩開了我的手,退到了我觸碰不到的地方。
我的手臂在半空中揮動了好幾下,最終只能落回腿間。
「陳陽,你記住你做過的一切,我不會再原諒你。」
我真的很生氣,但我不知道具體在氣誰,說實話,我對陳陽已經沒有半點感情了。按理她對我做什麼,我都不會是這種反應。
陳陽哼哼地笑著,背對著我,幽幽地回道。
「好呀,我等著你報仇。這要周奕琛能放池上泉一條活路,你們之後怎麼對我,我都不怕。」
我心底一陣冷笑。
她說得坦然且毫無畏懼,不過是仗著自己的父親位高權重。
否則,以她,又怎敢光明正大地把我綁到這裡。
想來最近關於池上泉的新聞也是她暗中壓下來的,愛情,果然會迷人心智。
在我迷迷糊糊間快睜不開眼的時候,我聽見了鐵門被推開的聲音,門外一片漆黑,隱約間我看到一道欣長的身影向我們走來。我的心臟突突地一跳,手不自覺地就揪緊了衣擺,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周奕琛?」
那人沒出聲,陳陽兀自迎了上去,為了看仔細,我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數米之外,我見陳陽接過了一個紙袋,隨即便緊緊地捂在了胸口。
他們說話的聲音有意壓低,傳入我耳中,就跟蚊子叫一般,連一個音節都沒聽清。
等她閃開身子,我看見了緩步向我跨來的周奕琛。
他領帶打得很正,外面似乎在下小雨,他的肩頭略微沾了點露水,頭髮也用髮膠梳得很整齊。真的,他這個樣子,一點焦急都沒有,看到狼狽不堪的我,他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他虛指了一下我身上綁著的繩子,淡淡地說。
「給她解開。」
那群男人顯然不會聽周奕琛的命令,齊刷刷地轉頭看向了陳陽,陳陽大半張臉都埋在陰暗中,微微啟唇,說。
「她可以走了——」
話落,依舊沒人動,周奕琛似乎是嫌我身上有泥,接近了幾步,還沒挨上我就收回了手臂,並輕嘖了一聲。
哦,對了,我好想記得,他有潔癖。
良久,其中一個男人跨出了步子,我用餘光看著他,還沒松下一口氣,我便看見他手中揚起的棒球棍。我縮了一下腦袋,可那棍子卻轉了個方向,直對著周奕琛的後腦。
我背脊一緊,沖著周奕琛大喊。
「讓開!」
周奕琛身子一僵,微微側了側腦袋,但很快又看向了我。周奕琛這人向來洞察能力極強,曾經我一度認為他是練過的,所以我不信他真的沒有察覺到這麼急促的腳步聲。
「我叫你讓開啊!」
我能聽出我聲音中的顫抖,可也沒多餘的心思掩飾。
慌亂之下,我反手開始解纏在身後的死結,可扣了好一會兒,這繩子特么的就像長在我身上一樣,怎麼弄都弄不開。
我身子拚命地往前撲,試圖推開周奕琛,可周奕琛就這樣淺淺地笑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一聲悶響后,周奕琛直接倒在了我的腿間,我看著他後腦上冒出的鮮血,胃裡一陣翻滾。
陳陽見狀小跑了過來,雖然很細微,可我看見了她眼底閃過的那絲詫異,但很快便被笑容所代替。
大概離我們只有十步左右的距離,陳陽半掩著嘴,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
「周總,我的車小,坐不下太多人,南南還給你了,你們自便。」
等所有人都走光以後,我努力地抑制著胸口傳來的躁動,輕輕地推了周奕琛一把。
他動了動肩膀,雙手撐在椅子的扶手上,半跪在我面前,緩緩地抬起了腦袋,語氣就跟我欠了他幾千萬一樣。
「蘇南,連個繩子都解不開,你有什麼用?」
被他這麼一吼,我瞬時清醒了不少,鼻子一酸,我用同樣的音量吼了回去。
「你在流血!你不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