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你可以回去了
接我?我心底不禁一陣冷笑,我還真希望她可以接到我。楊嫂大概不知道我的身份,以為我和周奕琛不過是對普通的夫妻。
我望著楊嫂,動了動唇,卻一個音節也吐不出來。
踏出房間前,我瞥了一眼躺在地毯上的手機,依舊顯示著正在通話中的狀態。周奕琛沒掛斷,我想他大約是忙忘了。
「夫人,您的手機——」
楊嫂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轉身就想替我撿起來。我握緊了她的手臂,不讓她動。手機就算放在身上,也沒有半點意義。
「我不帶。」
楊嫂被我攔著,默了默也不再堅持。
從別墅到上警車,我幾乎全靠著楊嫂的力道才不至於摔倒,邁出得每一步,都覺得分外艱難。關上車門的那一瞬,楊嫂撫了撫我的小腹,小聲地又說了句『沒事的』。
我只輕輕地點了點頭,當做回應。
車子啟動之際,我無意間掃向後視鏡,見楊嫂依舊沒離開,她好像在打電話,腦袋一直朝著我的方向,還追了幾步,由著隔得遠,我也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只知道她挺急的,還揮了揮手臂。
路上警察簡單地問了我一些問題,我的確想認真回答,表現得自己不是那麼心虛,我挺直了背,逼迫著自己集中精神,可耳朵就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捂住了一般,只看見他的嘴巴再動,說了些什麼,我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和上次不同,我的手腳都是自由的,手腕上也沒有冰冷的手銬,但我這會兒卻覺得渾身不自在,手好像放在哪都覺得不舒服。
我跟在他們後面,走得極慢,雙腿有些發軟,腦袋一直埋在胸口。今天的陽光明明很足,灑在我身上,我真的半點溫暖都沒感受到。
他們並未催促我,也放慢了腳步。我被請到了一個小房間,坐穩后,我用餘光環視了一下四周。房間不大,但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顯得很空曠,指不定等會說話的時候還能有迴音。
約莫五分鐘左右,一個女警官推門走了進來,她朝我手心遞了個紙杯,溫聲說。
「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喝點水。他們等會兒就過來,你先等等。」
見我一動不動,她輕輕地推了推我。
「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說著她還把房間里的暖氣調高了幾度,我極為勉強地扯出了一抹笑,看著杯中浮著的茶葉,說。
「我懷孕了,不適合喝茶水……」
話落女警官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還真出去給我換了杯溫開水。我一口也喝不下去,挨著杯壁輕抿了一下,便放下了杯子。
氣溫漸漸升高,可一股寒意就莫名地從我腳趾竄到了頭頂,我用手背挨上額頭的時候才發現上面有一層細細的汗珠。女警官一直站在我不遠處,明明也不是監視我,我的心卻漏了好幾個節拍。我覺得人真是個很奇怪的生物,先前我因為肇事被帶來,淡定的連眉頭都不曾蹙一下。
這次他們沒有為難過我的半分,連說話的語氣都很客氣,我卻緊張得不得了。
果然,人總是要吃過虧,才知道害怕,否則我一直認為自己堅不可摧,是個勇士,這個世界哪有我蘇南害怕的東西。
我基本是掰著手指把時間數過來的,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門才被人從外面推開。
「蘇南小姐——」
警告的話還沒說完整,恍惚間我就感覺有坨肉球向我撲了過來,我抬起頭,看見了腦袋上包著厚厚一圈繃帶的豬臉男,劉然。
他的嘴巴腫得老高,眼圈眉骨上的淤青都變成了黑紫色。
劉然毫不顧及地環著我的腰,半跪在我面前,口齒不清地說著。
「我終於見到你了,這麼長時間,我以為他們找不到你呢……原來你叫蘇南啊,好名字,我喜歡。」
他不停地說了好多,每一句都肉麻至極,臉上始終攤著討好的笑容,那架勢就像我們是許久未見的情侶一般,一邊說還一邊把腦袋往我懷裡蹭。我想推開他,可手剛舉起來,又軟軟地搭了下去,壓根使不上任何力氣。
警察估摸著也震驚了,數秒后才反應過來,大步上前就想扯開劉然,劉然哼唧了幾聲,手上的力道也跟著緊了幾分。
我看警察臉上略微有些尷尬,拉他的手勁也不是那麼足,好似有顧忌。
「劉先生,你起來再說。」
「你最好別碰爺,爺身上骨折了,你碰疼了爺,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聽到這句話,我突然想起來周奕琛曾說過,劉然的父親是H市的高官,至於具體是誰,我不太清楚。
警察蹙緊了眉,最後還是把他勸開了。
劉然坐下還沒一秒,就挪著凳子蹭到了我身邊,椅子腿被磨出一陣刺耳的噪音。
他完全忽視了我此刻如同吃了屎一樣的表情,單手支著下巴,側著腦袋嘿嘿地笑,看起來好蠢。
警察輕咳了幾聲,在我們對面坐下,看著我問。
「蘇小姐,當晚劉先生說與你在一起,你們……」
「我們沒有任何關係!」
我沒聽警察說完,就急著辯解。我想劉然只說了個大概,隻字沒提過他是如何勉強我的。
警察抿了抿唇,可能是見我緊張,他語氣鬆了一些。
「如你所見,劉先生身上的傷勢並不輕,我們問過,他說他不認識那群人。請問蘇小姐有沒有線索?或者在哪見過他們?」
他語氣中全是探究,興許是怕我說謊,他盯著我的眼珠子動都沒動一下。
我握緊了放在腿間的雙手,因為用力,指尖深深地陷入了我的掌肉中,輕吸了一口氣,我假裝著平靜地說。
「沒有,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我沒有看清他們的長相。」
當時我全身麻木得厲害,關注點完全在被揍的劉然身上。
「是嗎,看視頻他們幾乎是不帶猶豫地就衝進了你們的房間,想必背後是有人指使的,蘇小姐,你能想到是誰嗎?」
警察頓了頓,尋思了片刻,又道。
「有沒有可能是你的男朋友,或是前男友之類的。」
聞言我的身子一滯,眼皮不自覺地垂了下來。
「希望你配合調查。」
話音落下,周邊安靜到可怕。
我當然不能說是周奕琛,我不傻,周奕琛敢做出這樣的事,他必定有把握不被任何人察覺,即便有人懷疑到他頭上,以他的性格,也能撇得一乾二淨,置身事外。為了暫時的安逸,我出賣了他,就如同於自掘墳墓。
可警察並沒有輕易相信我的架勢,我僵著手臂,暗自扭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不過一時,我眼淚就極為配合地滾落了下來。
吸了吸鼻子,我抑制著胸口的那抹慌亂,輕捂著嘴說。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當時也很怕……」
我輕掃了一眼警察,他的表情沒有發生什麼變化。心一橫,我直接拽住了劉然的袖口,可憐巴巴地看著他說。
「你知道的,我就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我哪會知道這麼多……」
正如蘇紹堂所說,天下的男人基本都是吃軟不吃硬,看我這般委屈,劉然的雙眸中立刻團起了一股惱火。
他狠拍了一下桌面,仰著臉沖警察吼道。
「你們沒見她哭了嗎?她能知道什麼,她要真知道早說了!」
警察不為所動,直接無視了劉然,我估計劉然在別人眼裡就宛如一個智障,和智障辯解,根本就是拉低自己的智商。
「你確定,你真的毫不知情。」
咬緊牙關,我重重地點了點腦袋,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臉坦蕩,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受害者,那晚……」
劉然臉色一白,緊張兮兮地用手肘捅了我一下,還挺重,我險些就被他懟到地上了。我單手攥緊了桌延,冷睨了他一眼,抿住了唇。
僵持了良久,警察也不再追問。我不知道他信沒信,總之他應該明白了,在我嘴裡也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劉然的耐心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問。
「可以了嗎?爺等會還要換藥。」
他揉了揉額頭,哎喲地叫了一聲,癟著嘴說。
「真特么疼。」
看著他這幅模樣,我的心尖莫名滑過一陣酸楚。半年前,我也和他一樣,有世家在背後支撐,毫無無懼。
警察的目光在我和劉然之間流轉了片刻,站起身後,他說。
「可以了。」
劉然緊鎖的眉頭瞬時舒展,他拉著我就要往外走。我沒甩開他,心臟跳得很快,還沒松下一口氣,警察的手臂一橫,只攔住了我。
「蘇小姐,請你再稍坐片刻。」
我還沒說什麼,劉然就不樂意了,他嚷嚷著問還有什麼事,警察就笑著比了個請的姿勢。
爭執無果,劉然轉身定定地望著我,握著我手臂的手還不忘揉捏幾下。
「你自己,可以吧?」
其實劉然也只是關心我,可話從他這張出口成髒的嘴裡說出來,我只覺得反胃。我忘不了他曾經對我做過的猥瑣舉動,所以他現在表現得再充滿善意,我也不能接受。
聽到門被帶上的聲音,我又緊繃了起來,也沒再坐回去,雙腿就如被灌了鉛似的沉重。
警察直立在門邊,盯著我,緩緩從嘴中吐出一串話。
「蘇小姐,你若是記起了什麼,隨時都可以和我聯繫。」
說罷,他從口袋中摸出一個小本子和一支筆,一筆一劃端端正正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電話號碼。
他遞給我,我沒接,他就塞進了我的上衣口袋中。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一愣,抬起眼睛直直地望著他,張著嘴,好半天才不不可置信地顫抖著問道。
「我可以走了?」
我想他知道我的名字,也應該清楚我是個有案底且該在服刑的人,可他並未表現出過多的疑惑,也沒有我想象中那樣為難我。
他輕笑了一聲,當著我的面給楊嫂打了通電話。楊嫂在那頭不知道說了些什麼,警察不著跡地瞥了我一眼,眸子也緊了緊,但很快就恢復了淡然。掛斷電話,警察問我。
「你不然就坐著等吧,她也許還有一點時間才能過來,現在正值下班高峰期,這條路比較堵。」
「不用,我出去等。」
見他讓出了一條道,我頭也沒回就拉開門快步走了出去,我聽見了後面傳來的聲音,帶著些許關切。
「外面很冷,你不如……」
我全當沒聽見,同手同腳地往前跨,這個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除了恐懼,不再有其他的情緒。一路基本暢通無阻,我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出了警察局。
等站在路口,確定沒人跟出來后,我才把紙條拿出來,那個警察的名字我總覺得很熟悉,叫吳宇航。可他的臉,我沒有一點印象。我把紙條揉成一團,就差一點就丟進垃圾桶中,猶豫了數秒,我還是塞回了口袋。
我僵硬地仰起腦袋,陽光刺得我有些睜不開眼。久久提在嗓子眼的心,終於落下了。可我竟沒有半點如釋重負的感覺。疑惑替換了恐懼,我很想知道,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攔我,沒有一個人問我車禍的事,也沒有一個人問我為什麼能重獲自由。
那感覺就像車禍沒有發生過一般,我就是蘇南,一個普普通通的蘇南。我條件反射般將手摸進了自己的袖口,那裡還有車禍留下的疤,這觸感提醒我一切都不是在做夢。
在警察局的近兩個小時,我幾乎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可最後不過都是自己嚇自己。
在我思緒正深的時候,不遠處幽幽地傳來了一道熟悉的男音。
「蘇南——」
我背脊一緊,隔著數米,我對上了一雙漆黑的眸。我驚得發不出聲,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路上人來人往很多人,但我還是聽見了他後面的那句話。
「蘇南,既然這麼怕,當初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地進去……」
我的心就這樣,揪著一疼。
下一秒,我卻是笑了,發自內心的笑。我緩緩地轉過身,正對著他,反問道。
「你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