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狩獵
這是一頭丈高的猛獸，熊身虎臉，四肢粗壯如桶，掌爪碩大如盤，脊背如山，嘴中劍齒朝天，看上去兇殘狂暴，極不好惹。
當它走近埋伏的那片草叢時，仍然沒有察覺異樣，楊洛幾乎能夠聞到它身上的腥臭味，還有鼻孔中呼出的濁氣，混合著血色。
楊洛與凶獸僅三丈遠，稍微大意就會被發覺，到時候不只行動失敗，怕是獵人和獵物的角色都要反過來。
他只能偷襲，而且只有一次機會！
他死死盯著獵物的脖頸，似乎能夠透過濃密的皮毛，看到裡面的血管，以及狂熱涌動的血液。
凶獸抬動四爪，與楊洛擦肩而過。
那片五尺高的草叢剛消失在它的視線餘光里，楊洛動了。
寒光一閃，短劍狠狠地刺進凶獸的脖子，連根刺入。
短劍被縛在一根小臂粗的長棍上，楊洛兩手鐵鉗一般抓著另一端。他站在草叢裡，黑色外衣上浸滿草液，因此就連凶獸靈敏的嗅覺都沒能發現他。
鮮血順著傷口汩汩流淌，堅硬毛髮染紅了一撮，最後「噼啪」滴落在沙地上。
「吼！」
凶獸大怒，目光像要射出火來，要將這偷襲者撕碎。
「啪！」它揮起巨爪，拍在棍上，木棍應聲當中折斷，短劍那段還插在它脖子上，被這一掌劈下，傷口又劃了兩寸，血流如注。
楊洛握著半截短棍，後腿幾步，警惕地與之對峙。
他很清楚自己在刺它的時候用了多少力量，這麼深的創口絕對不可能自愈，血液流盡之後必死無疑。
只不過凶獸受重創極為狂暴，比平時還要兇悍三分，對付起來絕不輕鬆。
凶獸伸爪握住短劍，拔了出來。大吼一聲，不顧流血的傷口，揮著爪子朝楊洛衝過來。
楊洛的小身形與它完全不成比例，但他不慌不忙，扔掉手中半截木棍，揮起晶瑩大骨迎了上去。
凶獸見這弱小人類竟然不逃跑，反而與他硬碰硬，心中更加惱怒，巨掌拍向楊洛的腦袋。
令它沒想到的是，眼前這道弱小的身影擁有著與他的身形完全不符的力量。
巨爪與大骨撞擊，發出「嘭」的悶聲，楊洛因此後退幾步。凶獸毫無防備，吃了個暗虧，竟也被打退半步。
「吼！」
凶獸的肉掌疼痛難當，突兀的眼神死死盯著楊洛，變得愈發狠厲，它終於開始正視面前這個小小的人類了。
楊洛甩了甩手中大骨，剛才短短的交手，令他的手掌和臂腕又麻又痛，這是他目前為止遇到的最強的對手。
凶獸離楊洛數丈外來回走動，脖子上的血液流得地上到處都是，它並不貿然進攻，在尋找機會和破綻。
楊洛見此，心中愈加謹慎起來，這凶獸算是有些靈智，沒有貿然上前，否則的話，劇烈的戰鬥會讓傷口的血流的更快，他只需躲閃招架就能很快將它拖死。
楊洛微躬身，手中緊握大骨，做出隨時反應的姿態，可以迅速進攻也可以隨時閃躲。
一人一獸對峙。
周圍的氣氛漸漸變得肅殺起來，楊洛六識發散，樹葉落地聲都清晰無比。
某一刻，一陣陰風吹襲過來，樹林嘩啦作響，他的頭髮也拂動起來。
凶獸終於忍耐不住，龐大身軀呼的撲將上來，兩隻蒲扇大的獸爪呈鉗制之勢，直逼面門。
楊洛右腳後撤，側身面對凶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地面，堪堪避過凶爪。
凶獸不曾想到這個人類竟會躲過去，直接撲了個空，落下來大地震顫，沙土飛揚，被砸出個大坑。楊洛滾出三丈遠，迅速抓起地上的短劍。
凶獸跳轉回身，血盆大口微張，喉中發出「嗬嗬」的聲音。楊洛眼眸微閃，左手持著晶瑩大骨，右手握劍，下一刻，他主動出擊。
黑影一閃，凶獸便知危險到來，抬爪猛拍下去。
「啊！」楊洛掄起手臂長的大骨與之硬碰。與上次不同，這回情況竟然發生了逆轉。他的雙腳像是釘在了地上一般沒有挪動半分，反倒是那龐大身形如受重創，連退數丈，脖中鮮血流淌不止。
楊洛乘勝追擊，手中短劍寒光凜凜。凶獸揮掌掃向地面，就在它以為快要拍到這個狡猾的人類時，不料他早有防備，徑直躍起，劃過頭頂。巨獸只覺腦後一痛，剛欲轉身，背上又生生挨了一腳，整個龐大身軀在怒吼聲中被踢出去十丈遠。
幾株碗口粗的樹榦被生生撞斷，地上塗出觸目驚心的痕迹。凶獸哀沉地嘶吼，踉蹌著撐起四爪，失血過多令它神志開始模糊起來，但眼睛依舊陰毒地盯著越來越近的對手。
它不甘心，不甘心被如此弱小的對手打敗，卻無可奈何，這個小小人類的體型比它遇到的所有獵物都要微小，卻最為難纏。頸側和顱后兩道傷已經致命，它已經毫無勝算可言。
楊洛緩緩走近，在三丈外站定，這個距離恰好可以躲過任何臨死前的反撲。他依舊是左腳前，右腳后，沒有一絲破綻。
短劍在緩緩滴血，他冷冷的注視著凶獸。
凶獸企圖站起，卻四肢發軟轟然倒地，再也沒能站起來。地上的鮮血聚了一大片，倒映著猩紅的天空。它氣息漸微，最後戛然而止。
楊洛依舊站在那裡，一步都沒有上前，四周極為寂靜。過得一刻鐘，凶獸紋絲未動，他這才緩步上前。
血腥氣濃重的的屍體上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短劍翻轉，鋒利的劍刃劃開凶獸的皮毛，楊洛伸手進去，隔一會兒掏出一枚龍眼大的內丹，光華透過指縫，氣息濃郁至極。
將內丹收起，楊洛臉上終於出現一絲喜悅，眼神掃了掃周圍，轉身離去。
他穿行過密林，眼前出現大片大片的沼澤，青黑的泥潭泛著氣泡，草叢下也是危險重重。
楊洛趕到約定的地方時，費寧正跟一隻人高的沼蛙斗得起勁。
楊洛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蛙，即使在黑澤林也是很罕見的。
沼蛙渾身光滑，數十道銀色紋路印在身上，頭頂雙目高凸，瞳孔之中暗含雷霆之力。肚皮下也隱隱可見雷光閃耀。
這是一隻雷沼蛙，在黑澤林這種地方已經活了許多年，靈智已通，而且從它的龐大身形來看，靈智肯定不低。
費寧以雷霆之力作戰，盯上這隻雷沼蛙也並不奇怪。
只是這隻妖蛙一看就不好對付，費寧渾身泥濘，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狼狽過，但他根本顧不上這些，這隻大嘴怪的棘手程度超乎他的判斷，因此在剛才的交手中吃了點虧。
但要他退走也是不可能。許多事情沒有絕對的能與不能，只有想與不想，若是想得到，總會有辦法的。
黑槍之上雷霆繚繞，爆發出衝天的光芒。
楊洛停在遠處，饒有興趣地抱臂觀戰。
雷沼蛙張開巨口，朝天一吐，無數道雷電噴薄而出，瀰漫在空中。
楊洛抬頭看，遠處天際還是晴空萬里，這片沼澤的上空卻已經被雷雲籠罩，黑沉沉地壓下來。
槍身上雷束越聚越多，最後遮蓋了黑槍本來的樣子，變成一柄水桶粗的銀色長矛，長有數丈。
猶如手握雷電，費寧揮舞起雷槍，空氣像是被鞭笞一般嗤啦作響，火光飛濺。費寧此舉造成的動靜頗大，平靜的沼地開始起風，草叢伏地。他的頭髮飛舞，眼中雷光閃閃，整個人都已經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楊洛收起看戲的心態，暗道：「這就是驚雷變？」
這門技法威力超然，費寧將之運起時，整個人的氣息拔升了大半，隱隱與雷沼蛙的修為平齊。
「雷穿！」
費寧將長槍直指雷沼蛙，雷束轟然刺出，所過之處空氣炸裂，氣流形成漩渦向周圍擴散，熱浪噴涌，甚至延伸到十丈之外。此中觀感，不亞於一場真正的天雷降臨。
鳥獸皆散，泥中生靈飛躍，也感受到了危機。
此刻，大澤中泥沼被捲起，猶如一頭巨龍襲過水麵，泥濘的水面被衝出一條長長的大坑，良久，泥水傾盆落下，水面才緩緩復原。
楊洛站在遠處看得有些呆，他不由得狠狠搓了搓臉。
「嗚……呱！」
雷沼蛙在百丈外的泥沼里艱難地爬出來，它的氣息有些微弱，皮膚上的雷紋也不復明亮，顯得暗淡無光。它承受了「驚雷變，雷穿」的絕大部分力量，竟被轟出幾十丈遠，而且受傷不輕。
雷沼蛙頭頂的雙目圓瞪，遠處的青衣少年已將長槍插在地上，他拄著槍身，大口喘氣。
「呱！」
雷沼蛙嘴巴鼓了又鼓，隱隱可以聽到雷霆呼嘯。
「嗚……呱！」它又吐出雷電，融入天空的雷雲之中。緊接著，那漫天雷雲像是已經沉積到了臨界點，忽然開始翻湧。
費寧連忙抬頭，面色凝重起來。
「雷沼蛙開始顯威了！」楊洛喃喃道。
他望了眼青衣少年的背影，便向他走去。費寧沒有回頭，只抬臂朝身後擺擺手。楊洛一愣，站定，心中道：「原來這廝早就發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