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越姬
千門洞中危機重重，洞外卻是一片寂靜祥和，完完全全像是兩個世界。
青色真氣環繞成圓，猶如兩條游龍首尾相接，通古鑒就鑲嵌於其中。
在常人看來，這隻不過是一面造型奇特的鏡子，邊緣雕刻著扭曲蜿蜒的紋路，正頂嵌有一枚碧珠，更像是一隻眼，發著幽光。
秦歸與眾長老立於通古鑒前，神色肅然。
這鏡子一般的通古鑒上顯現的竟是楊洛等人此時的情況，蟒群圍困，生死一線。繼而戰鬥一觸即發，刀光劍影之間，鮮血四濺。
秦歸負手而立，眸中沒有任何波瀾，哪怕是看到有人倒下，都不曾眨一下眼睛，就好像完全置身事外一般。
眾長老抬眼瞧著他的背影，再看那通古鑒中的慘烈情況，心中皆有些不忍，但太虛長老一言不發無動於衷，他們就是有再多情緒也不敢聲張，只能相互交頭接耳干著急。
通古鑒中，一名弟子渾身是血，狀若瘋癲，他大叫著跌跌撞撞地衝進蟒群之中，七八張巨口無情地撕扯將他肢解，頓時血如雨下，此情此景可謂是慘烈至極。
秦歸恍若未覺，堅毅的臉龐依舊冷如冰山。
一位長老匆匆上前，在秦歸耳邊輕語。
「越姬來了！」
秦歸倏然動容，不可置信地回首看著他，這長老垂眸點頭。繼而，秦歸的目光越過他望去，只見是一位玄衣女子已經出現在這裡。
眾長老看到秦歸的反常舉動，也回首望去，待看清之後，不少年長的長老心中都開始突突地跳，而幾位年紀較輕的卻迷惑了，這位是誰，怎麼從來沒見過？
她怎麼來了？
秦歸心中略感驚訝，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緩步上前，離這女子半丈處站定。然後在幾位年輕長老驚愕的表情下，抱拳拱了拱手。
「越長老。」
越姬鳳眸輕轉，一言不發，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
這位太虛長老不過百歲，但修為精深，容顏常駐，因此看上去才四十左右。
反觀排在後面的一眾長老卻鬚髮皆白，眼窩深陷，顯得老態龍鍾，二者相較，高下立判。
也是，想當初，此人與聶鴻可是學院中最為耀眼的明珠，老院長跟前極為得意的兩位弟子，身上的光芒一時無匹。
無數人認為，百年之後，這二人將帶領延城學院走上更耀眼的輝煌。聽了這樣的話，老院長做夢都能夠笑醒。
可惜……
越姬不語，秦歸面上也沒有任何不耐之色，始終保持著拱手姿勢，彷彿入了定。
這人不一般。
越姬心中一動。當年之事，她不知情，也絲毫不感興趣，但猜都能猜出幾分，就是不知這位太虛長老知道多少，竟如此能隱忍……
罷了，該發生的終究會發生，她只需看著即可。
越姬腳步輕抬，不顧在場眾人驚掉下巴般的表情，徑直從秦歸身側走過，站在通古鑒前。
秦歸只覺身旁一朵黑蓮飄過，卻人過無形，他嘴角微翹，轉身跟上前。
見到這麼一幕，在場有資歷的長老倒還好，反應不是太大，但幾位年輕長老心中卻如排山倒海般掀起波瀾。
「這……這位究竟是……哪路神仙，怎麼從沒有見過？」
有人結結巴巴地詢問身邊資歷老的長老，還刻意壓低了聲音，唯恐被那兩位不能惹的聽到。
他們更好奇的是這位玄衣女子的身份，竟能讓太虛長老都屈尊行禮。
幾個老頭兒也面露難色，一人道:「這位越姬……老夫也說不清楚，只是多年前有幸見過她一次，想不到這次狩獵戰她竟然現身了，不知為何而來……」
學院長老席中是肯定沒有這個人的，但是能讓太虛長老屈尊並稱一聲長老，用腳後跟都能想到，這位越姬絕對不簡單……
越姬凝望著通古鑒中激烈的戰況，嘴角漸漸起了笑意。
亂！
在如此狹小的甬道內爆發戰鬥，眾弟子深感無力，不僅施展不開手腳，場面極度混亂，血腥氣更是濃的令人作嘔。
眾人眼中發紅，拚死搏鬥卻不知出口還有多遠。或者他們本來就走錯了路，現在所為，不過是無謂的掙扎與無望的堅持罷了！
楊洛額上見汗，行動卻不見緩慢，大骨抬起再落，又擊斃一蟒，蟒蛇顱骨碎裂，玄色真氣緩緩散去。
「小雲！」
楊洛驚叫一聲，左手一扯，小雲已被他拉到近前，堪堪避過一張巨嘴毒牙。巨蟒欺身上前，楊洛卻犯了難:他右手持骨，但必須扶著小雲，騰不出手來，只能以左手空手去應敵。
這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那蟒蛇迅如閃電，朝著楊洛手臂咬來。楊洛本能之下左臂前伸，唯恐這畜牲傷及小雲，卻來不及變通招式攻擊，眼見手臂沒入蟒口，他一咬牙，渾身真氣灌入左臂，準備生挨這一咬。
雖有真氣護持，這一咬卻力道不小，簡直痛徹肺腑，彷彿手臂都不是自己的了，動也動不了。
小雲尚未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卻見巨蟒已咬住了楊洛的左臂，她明顯感覺到，擁著她的身子劇烈一顫，顯然這一下讓他受創不輕。
巨蟒斗大的頭顱猛甩，企圖撕去這條手臂，楊洛冷冷地盯著它，但兩隻腳好像釘在地上一般，任它怎麼撕扯都沒有移動半步。
小雲急得眼淚在眼眶中打轉，「臭蛇，你給我放開！」
她話語已經帶了哭腔，有些破音，白皙的小手掌揮出，更是絲毫不留情，用盡了力氣。
洞窟中登時亮如白晝。
楊洛只覺一道火浪自耳邊呼嘯而過，其溫度超過尋常火焰何止十倍，甚至能聽到焰火焚灼空氣的炸裂聲，體內流動的真氣都為之一滯。
火浪觸及巨蟒，便熊熊燃燒起來，那原本刀槍難破的蛇鱗忽然變成了紙片做的一般，一觸即燃。
眾弟子在陰森地洞待得久了，忽然感覺到熱浪滾滾，不由自主將目光投來，卻都驚出一身冷汗:不過眨眼功夫，這比水桶還粗的巨蟒竟被赤火攔腰燒斷，登時不斷扭曲掙扎，火焰迅速向兩端延伸。
楊洛提腿一腳踢在巨蟒下頜處，蟒頭飛了出去，然後被火焰吞噬。
不到五息時間，一頭活生生的巨蟒就被赤火燒成虛無，連一絲灰燼都不曾留下，空氣中更無半點焦臭氣味。原來這火焰霸道至極，烈而無煙，所焚之物就像是不曾存在過一般。
眾人久久不能反應過來，盡數獃滯，蟒群更是被火焰所攝，慌亂嘶叫。蛇蟲畏火，這群畜牲生得粗壯生猛，卻天性難變，又久居陰冷地下，突然見到如此霸道的火焰，本能地嘶叫閃躲，這給予眾弟子喘息之機。
楊洛手指微曲，左臂上真氣緩緩散去，臂上衣袖在撕扯之間被咬破了，露出青紫咬痕的皮膚。
雖然沒有破皮傷，但整條臂膀活動起來酸麻難耐，經脈不暢，不過比起被撕了去，現在的情況卻好了太多。
小雲見他似乎無大礙，嘴角艱難地露出笑意，伸出的手掌終於無力地垂下。先前她持續運氣戰鬥已經消耗過大，又是情急之下全力一擊，此刻體內真氣紊亂，心緒波動，眼前花了一花，就要暈過去。
楊洛忙摟住她，防止她摔倒。小雲額上熱汗涔涔，碎發粘連，楊洛顧不得其他，「嗆」的一聲大骨落地，右手擁著小雲緩緩坐下，心疼地拂去她額上的汗珠，替她理了理頭髮。
小雲閉著雙眼歇緩，楊洛知道她是脫力了，於是艱難地抬起左臂觸在她背腰上，運轉真氣緩緩渡入她體內。
他不敢親自將真氣引入小雲全身經脈，只是渡入她背脊，任由其自己流貫各大經脈。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想當初他以心神探查小雲體內的星月狼內丹，接近那赤火時，差點被燒成虛無，要不是他及時撤離手掌，只怕還得被反噬，這赤火連真氣都能燃，何況他肉體凡胎。
這並非是小雲故意為之，而是赤火本能所為。那時候小雲還未曾修行，更談不上修為有多高，哪能使他這般狼狽不堪？
可見這神秘赤火並非小雲本身所掌握，估計是有人錮入她體內的。
令人欣慰的是，這神秘力量強大無匹，卻可保護小雲不受傷害，又是對敵的利器，實在是令人羨慕。
因此，他的心神只在背脊這一處停留，就不容易被赤火攻擊。只是這樣一來，真氣自流，傷者恢復起來就慢了許多。
但小雲的情況似乎有悖於常理。
楊洛發現，經過持續的消耗，小雲體內的真氣已經極為稀薄，這並無異常之處，可奇就奇在赤火依舊極為強烈，裹挾著為數不多的一縷縷真氣在經脈間運轉。
楊洛心下瞭然，這便印證了他之前所想:赤火並非小雲本身所有，想要動用，就必須耗費真氣來驅使。赤火的本體在她心脈中，許是某位高手的傑作，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小雲的修為卻有限，真氣消耗過多，這才脫力了。
玄色真氣渡入體內，猶如河流匯入大海，被赤火席捲著灌入四經八脈，幾息之間已經運轉了一個周天。楊洛鬆了口氣，看來之前擔心的真氣難以運轉的情況純屬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