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當街問斬
第90章:當街問斬
“趙青鸞!”傅安追出屋外,將火急火燎爬上馬車的人抱了下來。
她淩空蹬了幾腳也掙不脫他的束縛,貼著他胸膛的後背感到一陣劇痛。
“你撒手,我後背受的傷還疼著呢。”
“沒事吧?”
傅安關切地問著,而她一得自由像隻兔子一樣“嗖”地一下鑽進了馬車,催著車夫趕馬。
“你下去!”她推著上車的傅安。
“不是我不幫你,是這事兒沒人能幫得了你,就算你將百官的門踏上一遍,也沒用的。”
見他又來勸,她索性調轉身子,極其不配合地捂上了耳朵。
傅安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之前見她格外在意霍準,他提審時有意提點那人棄暗投明爭取獲得量刑,隻要證據確鑿就能將大皇子壓得翻不了身。
誰知一夜的功夫,他就改了說辭,本打算同三皇子再往深追究追究。
今日早朝,他被攆回洛陽,三殿下被派去黃河渡口視察堤壩,案子交到了刑部。
陛下言外之意何其明了,這是讓他們都不要插手,案子就以現在的情形結案即可。
此前三皇子為了將大皇子置於死地,曾煽動百姓堵在華清宮外鬧事,因此霍準的死不僅是板上釘釘的,估摸為平民憤都挨不到秋後便會問斬。
大皇子畢竟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即便不是嫡子也備受寵愛,尤其是太子隨宋後一塊打入冷宮後,就愈發受皇帝的青睞了。
傅安扯了扯她衣袖,被用力甩開,又扯了扯她的衣襟,被她一巴掌將手拍掉,他索性拽著她編的小辮子來回晃,被回手狠狠地掏了一拳。
“你終於肯理我了?”
趙青鸞氣呼呼的:“你知不知道霍準也有苦衷的,他是被逼的,如果他有得選。”
“他沒得選,並不代表他就沒有罪。”傅安的眼睛明亮通透。
“六年間,他行走川陝等地,一共拐賣了三百餘人,五十餘人逃亡時被射殺人,一百七十三人不堪受辱自盡,二十人因患花柳病不治而亡。”
“剩下這一百五十人,隻七人肯願意接受朝廷救助回歸以前的生活。而其他的人都沒法從這段經曆中走出來,而那七人往後的生活也將是個未知數。”
“他們誰不是別人的兒子、丈夫、甚至是孩子的父親,你說霍準沒得選,他們又有得選嗎?”
趙青鸞緊咬著唇,眼睫顫了又顫:“那如意怎麽辦?”
“青鸞,這世上不是誰愛上了誰,誰就了不得了。他犯過的罪是……不會被赦免的。”
趙青鸞捂上了臉,可她仍心存僥幸地去見了父親。
“爹,你幫幫我吧,如意很喜歡他的,我不想她難過。”
趙瑾摸索了腮幫子的胡渣:“小元宵,你覺得爹有錢嗎?”
這還用問嗎?不是都富可敵國了嗎?那自是頂頂有錢的存在啊。
“有錢和這事兒有什麽關係?難道可以花錢減刑?”
趙瑾慈愛地拍了怕她的腦袋:“這傻孩子!你瞧瞧這四周群狼環伺,每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盯著,看趙家什麽時候失誤了露出破綻了,便會撲上來撕咬一通。”
“運氣不好分塊肉,運氣好了便能蠶食殆盡了,咱們趙家是肉骨頭不能摻和狼群的事,容易有去無回的。”
這些她不是不明白,可她舍不得如意傷心,她曾為她付出了那麽多,她不能……什麽都不做眼巴巴地瞧她難過。
“爹,傅安他不幫我,如果你也不幫我,我又能求誰呢?”
趙瑾看了眼客座上發愁的女婿,又看看眼淚汪汪的寶貝女兒,對小廝招了招手吩咐了幾句。
“爹幫你問問。”
趙青鸞心裏的石頭稍稍放了下來,就感覺後背疼得厲害,便趴在桌上緩著。
翁婿二人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說說各地的風土人情,聊聊時下的惠民政策,不過大多都離不開朝廷之事,她聽得一知半解,他們道是相談甚歡。
前世她很少見傅安這麽意氣風發,針砭時弊提出那麽多開拓創新的法子,他果然是胸有溝壑的男人,就連她這半吊子聽得都有些神往他所說的世間。
更別說惜才的父親了,滿目都是驕傲和滿意,她聽著他們說天書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傅安受益匪淺,見多識廣的嶽父不僅支持他,還提了不少可行的建議,認真地說著一些他不曾注意過困境。
看著睡著的趙青鸞,怪不得她那麽好,原來家人是讓人如此溫暖的存在。
不知睡了多久,趙青鸞醒了過來,見屋外暮色沉沉如意坐在屋簷下的石階上,裏間門關著隱約能聽到談話的聲音,她推開門。
“問得如何了?”
趙瑾道:“他認下了很多罪,如果單‘拐賣’這一項,是可以同受害者家屬私下解決的。至多花個十幾萬兩賠償金,罪不至死,徒刑三千裏。但現在他不肯改口,我們也不好插手。”
“他為什麽要認啊?”
門外的如意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眼睛腫著,嗓子也有些嘶啞。
“小姐,夠了……我今天見他了,他即便是有苦衷,這些年也販了不少人是罪有應得的。”
“可是……”趙青鸞上前將脆弱的站不住的人抱住,“對不起,如意,對不起,是你家小姐沒用啊!”
“這怎麽能怪你呢?若他不應的話……戲班的孩子們都活不了。其實……我明白的,從他被抓住時,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
很快,刑部的判決下來了,菜市口問斬以儆效尤。
霍準喝了斷頭酒跪在烏壓壓的人群前,人們隔著衙差向他吐口人扔石頭菜葉,他一遍遍地看著人群尋找那些個熟悉的身影。
他如願地看到山雀們帶著孩子們哭天抹淚,班主班主的喊著,他本想說些叮囑的話,可一想自己背負誓言這幾年走得很累,便什麽都沒說隻是同他們笑了笑。
師傅,徒兒無能光大霍家班的事也沒做到,到了下邊我在向您老人家賠罪吧。
若是能在看一眼如意,他這輩子也沒什麽好遺憾的,養恩、救命之恩他都報了。
隻見人群湧動,一眾侍衛很快清出一條道來。
如意笑盈盈地向他走來:“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霍準也高興地笑了:“你之前說在洛陽城開個戲班子捧我做角的話,還算不算數?”
“算數。”
“即使現在也算數嗎?”
“算數!”如意有些哽咽的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霍某此生便知足了!”他這話說得如釋重負,底氣十足。
衙差上前來取他肩上的枷鎖,劊子手喝了個酒碰在刀刃上做著準備工作。
“下輩子……你投身好人家做個普通的人吧。”
“好!”霍準應聲又問:“那下輩子你還來聽我的戲嗎?”
“聽,不過下輩子你別唱了,起早貪黑的練功挨打要遭好多罪的。”
“你來聽,我就不怕遭罪。”
時間到了,監斬官起身去取令牌。
“別看了,免得晚上做噩夢。”
“可我想……”如意抬頭看著天際試圖控製住情緒,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送……你最後一程。”
“我不想那麽狼狽的樣子讓你瞧了去,每次都是你送我,也讓我送你一回。如意啊~你往前走,別回頭,我看著你,下輩子就走不錯路了。”
“好!”
如意抽噎著應聲,轉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隻是步履沉重邁不開步。
“黃鶯樹上聲聲唱,才覺樓前好春光……”
第一次瞧戲,他就唱的這一出,戲腔悠遠終一聲停下……
如意整張小臉如雨洗一般,摔坐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