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暫置怨憤,且待咒驗
「血金烏之宮?」
德叔與我面面相覷,道:「原來如此,你在潁水之下被人以邪法鎖鎮了兩百餘年,鬼性由土轉為水,也屬正常,好教你知道,那血金烏之宮已經被我陳家神相陳元方覆滅!只是我很奇怪,既然是水三先生以邪術將你收於黑冰之中,你為什麼不聽他的話?」
玉珠道:「我雖然死了,但是個人怨念太強,二百多年來,都不曾忘記,水堂的本意是先拘著我,將我完全祭練,以成為可以供他們驅馳的厲鬼,但是還沒有完全將我收服,你們就來了,水三先生不是對手,不得已就放了我出來,對付你們,所以就有了後來這一切。」
「好了!」太古真人道:「事情的原委前後,現在大家都已經清楚了,該怎麼辦,說個章程吧?這裡面這麼多死人,待下去不舒服。」
德叔問玉珠道:「你現在還是執意要殺好人嗎?」
玉珠搖了搖頭,道:「我不是執意要殺好人,我只是怨憤難消,如果上天是公道的,何必又來假我之手?」
我道:「有後果,必源於前因。你生前遇到的種種,或許都是源自你前世種下的因。」
玉珠道:「如果我在世時,許下的詛咒,皆能靈驗,那麼我就無話可說。」
我道:「這也不難,前世受詛咒者,詛咒應驗之後,恩仇消解之時,便會憶其前世之事,你若不服,我們便去找那些被你詛咒的人,看看他們在這一世,都是什麼樣子。」
王榮華驚道:「這世界上這麼多人,茫茫人海,怎麼去找?怎麼去應驗?」
我道:「天意如此,你敢違背?」
王榮華愣住道:「什麼天意如此?」
我道:「若是無緣無故,怎麼會在這裡遇見玉珠,又不滅她,聽了她的生前之事,難道你還要不管不顧?」
王榮華呆了片刻,又看向太古真人道:「師父,怎麼說?」
太古真人道:「陳錚的話不無道理,世上無論人物事,都講究一個緣法。今天既然到這個節口上了,那就必須善始善終,開了頭,不收尾,不是我道家之理。這一樁兩百多年的公案,要能了結,對了結者來說,確實是積陰德不淺,只恐未能輕易了結罷了。」
我道:「不怕難,反正怎麼都是修行。」
「好!」太古真人道:「要的就是這個態度。那此間事,老道就不做主了,接下來怎麼辦,全憑你來安排。」
我道:「沒什麼好說的,找到紀秀才、紀婆婆、徐秀才、徐舉人、縣令在這一世的轉生,然後消除玉珠心中的怨憤,讓她好好投胎傳世去。」
德叔看著玉珠道:「你願意否?」
玉珠道:「我沒什麼不願意的,諸位要是如此,玉珠感激不盡!」
德叔點了點頭,又遲疑道:「只是玉珠是一陰魂,與我們不同,如何帶著上路?」
玉珠道:「我仍舊藏於黑冰之中吧,你們帶著黑冰在身就是帶著我了。」
德叔道:「那黑冰我們也不明其理,若是帶在身上,化掉了,怎麼辦?」
玉珠看了我一眼,道:「將黑冰放在這陳錚公子身上,便無礙了。」
我趕緊擺手道:「別叫我公子,我們這年代,不興這個稱謂。」
「對!」王榮華道:「叫同志。」
玉珠愣愣的,就想叫,我啐了一口,道:「別聽他玩鬧,你就叫我陳錚。我就是好奇一點,為什麼黑冰放在我身上無礙?」
玉珠道:「因為你身上有五行水陰之氣,與這黑冰相契。」
「原來如此,我倒是忘了。」我道:「那就這樣吧。」
「慢!」德叔忽然出言阻止道:「這個法子不妥!」
我詫異道:「怎麼了,德叔?」
德叔道:「你的功力修為不深,這玉珠的道行遠超於你,她藏在黑冰之中,再把黑冰放在你身上,萬一她要加害你,你怎麼抵擋?」
太古真人聽見這話,也沉吟起來。
我目視玉珠,玉珠只是冷笑不語,我心中一動,道:「德叔,多慮了,我相信她不會這樣。」
玉珠聽見這話,立時向我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德叔卻兀自不同意,道:「人心隔肚皮,更何況人鬼殊途?你走江湖未久,還什麼都不知道呢!上次跳水救人,就落在鬼手裡了!要不是我,你早和它們一道了!」
我道:「玉珠生前被人冤死,無人肯信她的話,死後,我以誠相待,她又怎麼會再辜負我的信任?」
玉珠當即飄然而起,道:「多謝陳錚公……的以誠相待!我玉珠在此立下誓言,你以誠相待,我必也以誠相待,如若有加害之心,便令這副殘魂,受天雷地火之罰,灰飛煙滅!」
德叔見玉珠發下這般毒誓,便嘆了口氣,道:「錚子還是太善良了。」
至此,德叔雖然心裡不痛快,但是也不再阻撓。
王貴華在旁邊已經按捺不住,看見我們這邊塵埃落定,急忙道:「師父,這次徒弟能不能跟著陳錚他們一道去歷練?」
王榮華也連忙喊道:「還有我,還有我!」
太古真人瞥了王榮華一眼,道:「你私自下山,還盜走本教鎮教之寶,害的老道奔波數百里,就這麼放你走了?」
王榮華使勁地點了點頭,道:「嗯!」
「嗯?」太古真人在王榮華腦門上惡狠狠打了一個響栗,疼的王榮華呲牙咧嘴,捂著腦門扭來扭去,太古真人道:「你就別妄想著出去給老道我丟人現眼了!回全真受罰!」
「是,師父……」王榮華可憐巴巴地看著王貴華,淚流滿面,也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心酸的。
太古真人又目視王貴華,道:「貴華要是想下山歷練,就跟著陳德和陳錚吧,只是辛苦陳家兩位了。」
德叔趕緊稽首道:「不敢當!真人是我的師輩,貴華就是我的師兄弟輩,陳家和全真教淵源極深,我們一道,當親如兄弟,兄弟之間,談甚辛苦?」
太古真人十分滿意德叔的話,道:「雖然如此,貴華畢竟是沒有下過山,不是慣走江湖的人,什麼都不懂,性子也有些憨直,恐怕會惹出不少麻煩,所以還要你多多關照,多多指點。這可不是客套話,切勿推辭!」
德叔道:「好說,好說!晚輩自當傾盡全力!」
分派既定,我們便要離開這個冷飲鋪了,太古真人又吩咐王貴華下到冰窖中取查探了一番,確定冰窖之中再無別的貓膩,然後才各自安心。
玉珠自行鑽進了一塊品相尚屬完好的黑冰之中,我將那黑冰小心翼翼收起來,放進原本就是盛放黑冰所用的黒木盒子里,藏在衣內口袋,但是沒過多久,便覺得盒子里有冷氣溢出,冰寒刺骨,我著實忍受不了,便又將黑木盒子拿了出來。
德叔從水三先生的衣服上撕下來一大塊布,在黒木盒子上厚厚纏繞了幾層,然後交給我。
我雖然嫌棄這是死人屍體上的衣服,但是卻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拿了,重新放回衣內。
臨出這鋪子大門,德叔又回頭看了看,對我說道:「錚子,還記不記得咱們才來此地,看見這鋪子的時候,說了什麼話?」
我心中一動,道:「此地風水大凶,鋪子形似棺材,德叔斷定此中必損四條人命!」
德叔嘆道:「水三先生、冰塊兒、冰水兒、冰凌兒,卻不是四人?《義山公錄》里的相門手段,觀天知命,果然分毫不差!」
我在心中暗自思忖此事,不覺也已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