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病床
「什麼，證據丟了？」張健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滿腦子只有不可置信，到了警察手裡的東西竟然也會丟？
事情的經過還要從之前的一段時間講起，在羅天落網后，法院很快決定開庭審理與其有關的案件，之前張健遭遇的那件入室破壞的案子，也會在此次一併審理，雖然案件的核心並不在這裡，但對於張健來說，能夠有一個親眼見證羅天等人下場的機會，意義非比尋常。
然而張健沒想到，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會有意外出現！
審判的日期並沒有延後，但是張健的心情已經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輕鬆喜悅，反而是充滿了失落、壓抑還有不可置信。
證據不足，罪名不成立，羅天等人最後只受到了15天的拘留處分，這還是因為那針毒pin事先就已經化驗完畢的結果。大張旗鼓地進行了一通抓捕和審判，最後只得到了這樣一個結果，張健在旁邊看著都覺得尷尬。
「抱歉，是這件事是我們的嚴重失職。」庭審結束后，姓胡的女警官出法院，對張健說道。
「……你沖我道歉幹嘛？」張健哭笑不得扭回脖子，低頭看向對方——這是兩人第一次這樣走路，張健發現對方其實比自己要矮上一頭左右。
「這麼珍貴的證據，交到我們手裡，結果出現了這樣的事，真的非常抱歉……」女警官垂著頭說道。
「那你也不用向我說啊。」張健感覺有些蛋疼，「證據真的不是我送去的，我覺得出現這樣的事，多半是他們自己人內訌！」
「……」女警察看了張健半晌，「好吧，我知道你是不會承認了……不過不管是不是你，這事我都得給向你交代一下，其實這件事我們也很意外……」
雖然張健沒問，但是女警察還是一五一十地將這件事的始末對張健講了一遍。
按理來說，公安局裡的物證，任何人都不允許私自取出的，但是，房門的鑰匙，畢竟還是在人的手裡。如果是外人來拿當然困難，但如果是內部的人呢？更進一步的話，如果是局裡面的某位領導呢？
又有幾個人願意為了死守規章制度，和自己的上司死磕呢？尤其是在所有人都覺得不會出什麼事的時候……
等到真的出事的時候，所有人都傻了……負責保管政務的兩名警員，已經受到了處分，被調到了其他崗位，而且扣了半年的工資。至於真正動手銷毀證據的那名科長，一口咬定了自己只是無意將東西弄丟的，再加上他當時也不完全是越權行事，所以在刑事上，最後沒能按徇私枉法定罪，只能最能是警察系統內部採取了最嚴肅的處理，開除警籍、開除黨籍，永不予以恢復，在這之後，他就算是想要應聘掃大街，審核的這一步都會無法通過。不光是他，就連他的子女，檔案中都會存在污點，並且自由受到限制，一輩子都無法辦理出國的手續。
「到底是什麼，會讓一個人人放棄前程，放棄名譽，放棄一輩子努力得來的所有，就做這樣一件事呢？」張健最後問了一句，但是抬起頭，卻發現對方的眼中同樣充滿了疑惑。
張健覺得自己也許永遠也沒法知道，羅天的家裡究竟是通過什麼樣的方式唆使那名科長不惜如此巨大的代價，也要幫他們銷毀證據。但是張健知道一點，那就是他還是低估羅天家裡的能量了。事到如今，張健不得不承認一件事，那就是他輸了！雖然張健非常不願意將這個詞用在自己身上，但是此時此刻，就算不承認也沒用了，付出了兩天的辛苦，承擔了無數的風險，張健已經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是沒想到，到了最後一步，竟然還是功虧一簣了。現實給了張健沉重的一擊，命運彷彿掛上了一副充滿譏諷的面孔，在嘲笑著張健的不自量力。
接下來怎麼辦？張健問自己。重新收集證據？羅天等人現在肯定已經將有關物證消毀了個乾乾淨淨，不可能再給張健像之前那麼好的機會！繼續耐心地等下去，對方倒是有可能再次露出馬腳，但問題是，張健已經耗不下去了啊！
「難道說，只能選擇離開了嗎？」張健心想，從他的角度來講，繼續和對方耗下去，已經不是明智的選擇了。真要說的話，離開這座城市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無非就是再找一份工作，再找一個住處，一起重新開始罷了，雖然狼狽了一點，但是至少不用再擔驚受怕……可是，就這樣放棄，張健總是心有不甘。羅天等人依然逍遙法外，他們還有機會去殘害一個又一個少女，張健不知道自己心裡想著這件事，睡覺的時候還能不能睡得安穩，通過之前的那些視頻，張健知道，這些人可是不光會對風塵女子下手，任何美貌的女子，都有可能成為他們的目標。
不過這好像和張健沒有什麼關係，他只是一個單身狗，沒有什麼關係親近的女性，稍微熟悉一點的，就只有張寧菀小姑娘，幸好她現在還小……
不對！雖然張寧菀現在還小，但早晚會長大的。而且這種事必須從最壞的可能性考慮，那些人可是認得張寧菀的，甚至知道她在哪裡上學！誰知道那麼過後會不會再去找張寧菀尋仇，要是這幫傢伙真的將那些手段用在小姑娘身上……
張健想到這裡都不由地打了一個冷顫。
「不行！絕對不能讓那些人肆意妄為下去！」張健想道。可是在想到要如何去做的時候，張健又犯了難，張健實在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阻止他們。
「有沒有可能，羅天那些經過這次的事件之後，從此收斂了，不再做這種事了呢？」張健突然又想，就算他們不想收斂，警察也會更加盯緊他們，讓他們更加難以實施犯罪。
還是不行！指望羅天這些人悔改，這種事怎麼想都不現實，可是現在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或許他們真的能……
張健的思路亂成一團，然而完全沉浸在思考中的張健並沒有注意到，危險正在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一名十八九歲的青年男子迎面向著張健一步步逼近，將手緩緩伸進了懷裡。
十米、五米……對方接近到三米的時候，張健依然沒有注意到對方，直到雙方只剩下最後一步的距離時，系統的警報響起，終於驚醒了張健，但是此時，已經晚了太多了！
寒光閃過，對方手中的凶刃並不算長，只有三寸左右，但卻異常鋒利，揮手間就已經刺中了張健的腹部，也許是刀太快，張健並沒有出現「一痛」或者「一涼」之類的感覺，只是感到對方戳了他一下，刀子拔出去之後，張健這才終於感覺到痛，鮮血舀舀流出，張健連忙伸手按住傷口，對方還想再刺，被張健閃躲了開來。一耽誤之間，剛和張健分開不久的女警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連忙衝過來進行了救援，女警察三下五除二制服了歹徒，再回頭，張健已經倒在了地上。
……
黑暗……
漫長的黑暗……
張健偶爾可以聽到一些熟悉的聲音，但是腦袋昏昏沉沉地，無法睜開雙眼，稍微一不小心，就又重新陷入了沉睡，期間斷斷續續地恢復了幾次意識，但最後，張健的意識還是陷入了彷彿無邊無際的黑暗當中。
再睜眼的時候，時間似乎是早上，張健發現自己似乎是躺在一張床上，消毒水的味道傳來，不用問張健也知道自己是在那裡，低頭看了一眼腹部，傷口已經被包紮了起來，至於是否經歷了縫合，張健倒是不知道。
「醒了？先別動！」一個女聲從旁邊傳來，張健扭過頭，看到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手腳麻利地給胳膊床的病人換好了繃帶，摘掉手套，向著自己走了過來。
「護士小姐，我現在情況怎麼樣？」張健問道。
「你失血過多，不過已經處理過了，身體方面沒問題，而且我看你思維也挺清晰的。」護士看了看張健之後說道。
「應該挺清晰吧……」張健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我睡了多長時間？」
「一天一夜。」
「原來如此……」張健最開始時昏時醒，是因為失血導致的身體虛弱，後來到了晚上，困意襲來，原本狀態就不怎麼好的張健當然就睡過去了，現在精神恢復，傷情也穩定了，沒啥事當然就醒過來了。
「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出院？」張健最後又問了一句。
「我又不是大夫，上哪知道這種事？不過肯定還早著呢就是了，才剛穩定就想出院，做夢呢吧你是！」護士毫不客氣地訓了張健一頓。張健討了個沒趣，於是不再多說，躺在那裡沉默。護士樂的清凈，該打針打針，該換藥換藥，這種情況直到兩三個小時后才出現轉變。
「聽說你醒了，趙隊派我過來看看。對了，到現在還沒和你說過我的名字呢，我叫胡文婕，你叫小胡就行！」胡文婕出現在病房，依然穿著那身警服。
「胡警官。」張健躺在床上輕輕點頭。
胡文婕點了點頭表示回應，「這次來主要是有幾件事跟你說，醫療費我們已經幫你墊上了，你放心住著不要因為這件事擔心。」
「花你們的錢不好吧？」張健面露慚色。
「如果不是我們的失職，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就算真的讓我們承擔醫療費用，也沒有什麼好抱怨的，更不要說現在只是墊付。」胡文婕搖了搖頭。
「話不能這麼說，如果不是胡警官，我這條命可能已經沒了。」張健認真地看著對方。
「都這時候了你還糾結這些……」胡文婕別過頭去，「不說這個了，行兇的人已經被抓住了。」
「哦。」張健點頭。
「對於自己的謀殺行徑，嫌疑人供認不諱，只不過……」
「什麼？」
「只不過他說這一切都是他自身的行動，沒有受到任何人指使。」胡文婕說到這裡，用餘光瞥了一眼張健的表情。羅天的事前腳剛結束，張健後腳就受到了刺殺，要說不是羅天指使，傻子都不會相信。但還是那句話，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談，要是對方死心塌地要抗下這個罪狀，就算是警察也拿他沒辦法。
「我知道了。」張健點頭，之所以表現得這麼平靜，並非是他對此毫不在意，而是他早就想到這一點了——既然羅天敢這麼大張旗鼓地採取行動，那肯定就是已經有辦法將自己摘出去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當著警察的面……這些人就真的一點都不將法律放在眼裡嗎？
不，這已經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了，畢竟在和法律的較量中，這些人已經贏了一次了，面對手下敗將，又有幾個人會心存敬畏呢？
「你放心，雖然這次被他們逃過了，但是總有一天，我們會將這群人繩之於法的！」胡文婕默默地握拳，對張健說道。
張健抬頭，看了看這名美麗的女警，張健能夠感覺到，對付這句話是發自真心的。這是一名好警察，無論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依然相信正義終將戰勝邪惡！張健想到這裡，扯了扯嘴角打算對她露出一個微笑，結果卻發現自己根本笑不出來。
也許，胡文婕說的事情終有一天會實現，但是對於痛苦中煎熬的受害者來說，這句話卻又太過不近人情了！一個誰也無法保證能否兌現的希望，對於身處人生最低谷中的張健，怎麼可能會有安慰？胡文婕也明白這一點，面對著張健，再也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兩人相對良久，直到開門的聲音響起，才打破了這個沉默。
張健扭頭望向門口，剛好看到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小腦袋。張健看到對方，對方同樣也看到了張健，小姑娘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向著病床的方向邁著小碎步跑了過來。
「張寧菀？她怎麼在這？」張健驚訝。
「你昏迷的這一天一夜，就只有她一個人給你打過電話，我們考慮了一下，最後還告訴了她這種情況。沒想到她的學校里這裡不遠，結果她就跑過來了。」胡文婕說到這裡，似乎也很無奈，「不過既然來了，就讓她在這陪你吧，我有事先失陪了。」
「嗯，再見。」張健點點頭。胡文婕揮了揮手，轉身向著病房門口走去，半路上長出了一口氣，張寧菀小姑娘這一次來的真的太是時候了，不然他們兩個一個警察，一個病號，聊起天來氣氛實在太沉重了，不知情的人看到了還以為張健已經不行了呢！
慰問這種事，還是交給其他人來做吧！
「張健！」小姑娘進門之後先是充滿驚喜地叫了一聲。
「嗯？」張健的臉上露出笑容。
「你這麼快就醒了，我還以為你要昏迷很久呢！」小姑娘上下打量著張健，就好像能看出什麼花而來一樣。
「我身體好唄，哈哈！」張健說道，「你怎麼來了，不上課嗎現在？」
「現在是午休時間。」小姑娘說了一句，「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好。」張健說道，傷口當然很疼，但對於他來說完全在忍受範圍之內。
「有什麼想吃的東西嗎？」
「醫生說還不可以吃東西。」
「哦。」小姑娘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那你現在需要休息嗎？」
「我想應該需要……」張健稍微皺了皺眉頭，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張健的身體當然虛弱無比，這個時候張健肯定是想休息的，但小姑娘這麼熱情地過來探望，張健覺得把她晾在那裡似乎不太好。
「那你就好好休息。」不成想，小姑娘在了解了狀況之後，很乾脆地說道。
「那你呢？」張健問道。
「我在這陪著你呀！」小姑娘笑著，雙手將張健的大手捧了起來。
「……」張健的手哆嗦了一下，當然，張健會這樣並不是因為對方的動作牽動了他的傷口，張健會有這樣的反應，只是因為他有些不適應而已——從幼兒園畢業之後，張健就再也沒有和女性牽過手了，十多年來這是頭一回，雖然對方只是一個十歲出頭小女孩兒，但這畢竟是女孩子的手，和男人完全不同，小小的、軟軟的，而且很暖和。這種觸感實在太過舒服，以至於張健下意識地想要握住對方的小手，但是很快張健意識到那樣並不合適，於是，張健的手就這樣僵在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