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來也 等81章:槍舞風雪
五日之後,汴京城破的消息終於傳到了相州。
相州州衙內,趙杦領著汪伯彥等人呼天搶地,捶胸頓足,又大哭了一場。
抹幹了眼淚,趙杦明白,豎起帥旗的時候到了。
他如今豎起的又豈止是一麵帥旗。
在那密詔之中,皇兄一直吝嗇於“天下”,而如今,這麵帥旗的意義又何止於“”天下兵馬”。
有人哭是在做戲,有人卻是真哭。
汴京城破的消息傳到軍營,不少將士潸然落淚,他們當中很多人一直在河北抗擊金兵,力戰不降。
但如今汴京失守,雖說國破山河在,卻已如喪家之犬。
嶽飛也哭了。
大丈夫有淚不輕彈,那是不屑於兒女情長,但如今國仇家恨在前,卻殺賊無門,也是一時英雄氣短。
夜色裏,帳外大雪紛飛,白花滿地。
嶽飛忿悶難消,一提長槍,大步走出營帳。
一杆長槍卷起千層雪,紅纓舞飛白,寒光照怒顏。
漫天風雪中,嶽飛長槍抖動,身隨槍走,風隨身旋,雪隨風舞。
紛飛的雪花竟飛旋如練,似銀蛇狂舞。
長槍不停,穿風逐雪,悶氣難消,化作無盡磅礴。
嶽飛眼裏並無對手,但嶽飛眼裏盡是殺氣。
黑夜裏,槍花朵朵,風聲陣陣,引來無數士卒圍觀。
卻無人喝彩。
令虛道長手撚長須,也不覺停在頷下。
比這杆長槍技高者未必沒有,但氣盛者,恐世間難覓。
風雪依然,但嶽飛卻槍勢突變。
隻見他以長槍為筆,以大地為案,槍尖狂舞,筆走龍蛇,一揮而就。
大地之上,白雪沙字
『槊鋒催雪動寒光,
未解征衣思汴梁,
何日請纓提銳旅,
燕然未勒羞還鄉。』
“此子絕非池中之物。”望著嶽飛走回帳內的背景,令虛道長道。
十二月初一,趙杦終於在相州府衙升起了兵馬大元帥的帥旗。
劉浩募兵有功,獲封元帥府前軍統製之職,帳下官兵一時群情激昂,皆以為馬上就可以揮師南下,兵發汴京。
但大元帥府卻依然遲遲不見出兵的將令。
身在軍營中,嶽飛和群雄未得將令,隻能等。
武鬆卻等不下去了。
眼看大元帥府依舊按兵不動,武鬆決意辭別嶽飛和群雄,獨自和亥言南下汴京。
臨別之際,群雄在城門口舉杯為武鬆壯行。武鬆一連喝了八大碗,暢快淋漓。
嶽飛還是沒有喝酒,但牽掛之情卻溢於言表,“師兄此去,深入虎狼之地,務必多加小心!”
“師弟不必過慮,韃子若是虎狼之輩,我就是那打虎之人。”武鬆道。
“再說,你我尚勝負未分,他日還要好好較量一番。”
言罷,武鬆大笑三聲,出了城門,直奔汴京而去。
回汴京,其實是亥言的主意。
因為從汴京傳回來的消息,皆言這城破得蹊蹺,其中就有關於六丁六甲神兵的傳言。
亥言覺得,這滿朝上下,文武百官,不可能都是蠢材廢物,這裝神弄鬼的勾當如何能瞞住所有人。
這其中必定另有隱情。
而他最先想到的就是丁路,因為以鬼神之術示人,對於一個靈戒而言並不難。
但亥言想不明白的是,丁路此舉究竟是何動機?他究竟是助朝廷抗敵,還是在助金賊破城?
想到此處,亥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想,是想不明白了。隻有去汴京一探究竟。
武鬆其實也想去汴京。
一則,跟隨大軍作戰這種事,他內心一直有些抵觸,遠不如自己獨來獨往自在。況且有趙杦在,他始終不好太過招搖。
二則,他也想親自去看看,這官家老兒到底有多昏庸無能,能如此之快就把城給丟了。
實事上,在康王趙杦升起大元帥帥旗的那一日,他那位皇兄就已經在去金營求和的路上。而在武鬆和亥言離開相州前,大宋官家已經簽下了降表,徹底投降了。
王朝崩潰之快,是武鬆想都不敢想的。
雖然官家投降了,但各地的抵抗卻並未停止。
陝西宣撫使範致虛麾下的十萬大軍分成水陸兩軍奔洛陽殺來。範致虛則親率陸軍出武關,趨鄧州,一路東進。
可惜的是,範致虛不諳兵事,卻又剛愎自用,其結局果然被李彥仙言中。
大軍還沒到鄧州城,就遭遇了完顏婁師手下的猛將洛索。金軍鐵騎一衝,這支勉強拚湊起來的所謂大軍立刻潰散。
範致虛的勤王之夢立馬煙消雲散,隻能收拾殘兵退守潼關,再也沒敢東進一步。
最大的一支勤王軍隊就這樣敗了。遠在河北的康王大元帥,成了汴京的最後希望。
金人也知道康王是汴京的最後希望,甚至是趙家王朝的唯一希望。
所以,在趙官家簽下正式的降表之後,金軍主帥完顏宗汗就下令讓趙檀召回康王。
不過,完顏宗汗也知道,漢人軍隊一直就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傳統。況且,如今的這個君,已是一個失國之君。
果然,當宋朝官員帶著趙檀發出的投降詔書前往河北一路時,尚在宋軍手中的州縣紛紛拒絕獻城投降,有激進的將領甚至直接斬殺了傳詔的使臣。
完顏宗汗這下終於明白,趙檀的詔書一旦出了汴京幾乎就是廢紙一張。康王絕不會乖乖就範,更不可能自投羅網。
要拔掉康王這顆眼中釘,還得自己動手。
就在內侍曹輔帶著官家密詔出發後,十八騎金吾衛神箭營武士也離了金營,直趨相州而來。
神箭營,不光有像脫不花這樣絕頂箭手,也聚集了大批大金國武功高手,在內負責大金皇室的護衛,出外則是金軍統帥的貼身衛隊。
完顏宗汗此番南征,一共帶了兩百名神箭營武士。這十八騎則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皆食邑百戶。
帶隊的紇銀術可人稱“落雕弓”,不僅箭術精湛,而是善使一對鐵骨朵,勇猛過人,是神箭營中為數不多的幾位千夫長之一。
話說紇銀術可此番奉命北上,目的隻有一個,就是到相州刺殺康王。為此,他們所帶的弓箭箭頭皆喂有劇毒,一旦見血,中箭者必死無疑。
說是十八騎,但紇銀術可一行卻帶了三十六匹好馬,如此可交替換乘,人歇馬不歇。
不到一日功夫,十八騎已渡過黃河,越過浚州,直奔相州而來。
卯時就離了汴京,此時已過酉正,紇銀術可等人急馳了三百餘地,也已是人困馬乏。
眼看天色向晚,正好前麵不遠處有片山林。
這一路而來,紇銀術可為隱藏行蹤,都避開官道,走山野小路。要想尋得一處人家也不易,況且兵荒馬亂,即使有人家怕是也逃走了。
所以,紇銀術可決定就在此宿營過夜,明日一早再啟程。
山林不大,方圓不過二三裏。待夕陽餘暉落盡,整片山林頓時隱入夜色之中,卻也看不到盡頭在何處。
其實,山林的盡頭就是一條小溪,溪流不大,卻是水清石綠。
此時已是臘月時分,按理說這條小河應該已經封凍,但卻依然水流潺潺,奔湧不息。
亥言和武鬆見到這條小溪時,也覺得頗有些神奇。等亥言一探水溫才明白,此處不遠應該是有天然溫泉泉眼,才有了這四時如春的溪流。
一片寒冬之中,竟有如此一方天賜溫湯,亥言和武鬆也來了興致,索性脫了衣服,在溪水中好好洗浴了一番。
這一洗,竟讓二人都忘記了時光。
亥言此時完全就是一副孩童模樣,自是貪於戲水摸魚,流連於這難得的玩戲時光。
武鬆則頭枕著一塊石頭,仰臥溪中,閉目養神,仿佛融化在這山野之中。
待二人從溪水的溫潤中醒過來時,已是天色漸暗。
一條偶遇的溪流留住了武鬆和亥言,也留住了一場可能發生的刺殺。
紇銀術可並非沒有戒備。身經百戰的悍將,行軍在外,又身負重要使命,他自是處處小心。
宿營之後,紇銀術可在四周五十步之外都設下警戒哨,讓手下輪流戒備。即便這是在荒野之地,他也保持著隨時有敵來犯的警覺。
但他今日遇上的是武鬆。一個在一裏開外就能發現他們存在的人,還是一個武功深不可測的人。
武鬆察覺山林裏有眾多習武之人時,剛開始也並未過於在意。
眼下戰火四起,遇到雙方的遊騎哨探也很平常,甚至還可能是流兵、潰兵。
但當武鬆先出手解決掉一名警戒的金人,偷偷摸近紇銀術可等人的宿營地時,他才發現,這一隊金人絕非一般的金兵。
因為武鬆看見了他們的馬匹。那不是一般的馬,甚至不是一般的好馬,而是產自大宛的汗血寶馬。
作為來自西域的神駒,汗血寶馬之名自漢朝以來已被中原人所熟知,他奔跑輕快,步幅大,有日行千裏之能,是不可多得的良駒。
不過,在如今重甲盛行的時代,汗血寶馬負重能力低的弱點卻成為它致命的缺陷,以至於在宋金兩軍中都已經很少見到。
武鬆雖不會騎馬,但卻也識得此馬。當年梁山兄弟段景柱從金國盜來的照夜玉獅子馬,正是汗血寶馬中的極品。
大批汗血寶馬此時出現,絕非尋常。
武鬆不由得把手放在了崩簧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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