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鬼話連篇
老人推開守陵小屋搖搖欲墜的木門,青白色的墓碑整整齊齊地沿著山坡排列而上,如同一道沉默的巨浪,帶著排山倒海的氣勢拍進了他的視野。
夜色如漆,星火如螢。
一座座刻滿了生平與親緣的墓碑立於夜色之中,整片墓園仿佛一支紮營的軍隊,莊嚴而肅穆。
沒人會在新年即將來臨的夜晚前往這裏掃墓,但老人的眼裏卻映出了如織的人流。
而在老人旁邊則站著一個身影略有些虛幻的青年,他的體型格外高大,需要彎著腰才能讓老人仰視他的時候不用費力。
“周姐正做飯呢,馬上就好。”青年大著嗓門說道。
老人笑著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幾下,然而手掌直接穿透了他的身體,老人不以為意地說道:
“我還沒聾呢。”
“上次小程來掃墓,喊了半天她才聽見,我尋思你也差不多了。”早已變為亡靈的青年攤了攤手回應道。
“我去看看他們。”
老人提著手電筒,沿著墓碑之間並不寬敞的階梯一級級走了上去。
首先進入老人視野的是一個坐在墓碑上自斟自酌的中年人,那個人留著不加修整的胡茬,相比於方才的青年要更加凝實許多。
老人停下腳步,笑容難掩:
“嘿,老甘,又有人送酒了?分我兩盅!”
中年人護食似的把酒瓶擋了起來,擺手道:
“滾球,想喝自己買去!我孫女孝敬我的,憑啥給你?”
老人不再打擾,繼續向上緩緩走去。
忽然,兩旁傳來一陣吵鬧聲:
“黑哥,得空了陪我下一盤?”
“得了吧你小子,哪回不悔棋的?”
“弟兄們都閑著發黴呢,找點樂子嘛!”
“就你會說,拿個棋盤來,輸了的今天沒肉吃!”
老人湊上前去,從挎包裏掏出一疊泛黃的紙棋盤,開口說道:
“排長,最近人多,你這墓我過兩天再掃。”
隻剩下一條手臂的亡靈撇了撇嘴,皺眉道:
“行了行了,成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每天都往我這兒跑不是顯得沒人來看我嘛,隔兩天掃一次就得了,別長草就行,你真閑著沒事就回去看看那倆兒子。”
墓碑一層層延伸而上,平日裏為了減少消耗而不願活動的亡靈們在這重要的節日似乎也被氣氛感染,他們離開自己的居所,在墓園的各處掛滿彩燈,點燃鞭炮,擺開幾張圓桌傳遞著菜肴。
在外人眼裏赫然一副百鬼夜行的恐怖畫卷,但對於老人而言終於找回了些許當年的感覺。
老人拾級而上,來到位於墓園最頂端那座俯瞰著大地的墓碑前,取出三炷香,隨後他掌心聚起一團火焰,將飄起青煙的合香插在香爐裏。
這座孤傲的墓碑未如尋常一般篆刻著埋葬者的姓名、生卒年、至親等信息,唯有兩行蒼勁的碑文留給後人遐想:
“豈忍看烽火塗墨,何坐食民俸國養。”
老人不顧形象地坐在墓碑旁,視線掃過山下的燈火,自言自語道:
“爹,明年又不太平了……”
……
“明年又不太平了。”
柯子墨靜坐在汽車後排,視線落在車窗外逐漸冷清的街道,思緒卻停留在不久之前與10086的會麵上。
從紅杉市返回央都之後,柯子墨接到的第一個通知便是前往龍脈總部更新身體檢測的數據,他和瑪雅被等候在機場的後勤部成員送往基地,中途沒有與任何閑雜人員有過接觸。
柯子墨猜測過龍脈是否已經察覺到了他所執行的任務中的可疑之處,打算秘密審訊他,但似乎迎接他的確實是普通的身體檢測。
直到與聯絡官10086相見,柯子墨心中的最後一點忐忑也不複存在,如果龍脈真的懷疑了自己,那麽與他關係緊密的聯絡官必然同樣遭受了審查。
而在與10086的交談中,柯子墨得知了在他離開央都的這段時間發生的一些必須要注意的事情;
“北郊從上個星期開始產生異常的能量讀數,沒有緊急的事兒別去那裏。
“我看了你的任務報告,雖然共生會和血脈信仰都沒有掌握你的詳細情報,但生活裏要多加小心,尤其是認識的人不太對勁的時候馬上給我說!
“《威脅超凡名錄》上有些消失已久的超凡種最近又有了目擊報告,你回去後我發你一份名單。
“過年的時候很多行動組都安排了休假,你要想參加日常巡邏找我報名,有償的。
“社區裏……”
聽著10086止不住的嘮叨,柯子墨竟從對方身上看到了些許柯廷的影子。
柯子墨耐心聽完了10086的囑咐,他能看出來近期10086的工作壓力不是一般的巨大,即使是經受過特殊訓練的前獨立編號成員都生出了黑眼圈。
突然一通電話打斷了10086,聯絡官的通訊工具是特製的,哪怕憑借柯子墨強化過的聽力也無法捕捉到一個詞匯,但10086緊皺的眉頭依然說明了這絕不是什麽好事。
隨後柯子墨就被10086匆匆了送上回家的車輛。
頓時,生活似乎清閑了起來。
良好的隔音使得街上的聲音傳不進車內,安靜而昏暗的環境催生著柯子墨的困意。
瑪雅早已斜靠著車窗淺淺地睡著了,她即使在睡夢中仍舊掛著隱隱約約的笑容,讓人看一眼就但是柯子墨卻不能徹底放鬆警惕。
他發散著思維,回憶著離開央都後的種種細節。
與星河的會麵、血脈信仰的使徒、共生會的詭計、奇異的紅杉……
最終,柯子墨的思緒落至那名默默逝去的太陽神代行者。
“假如我能早一點發覺到共生會的計劃,是不是就能趕在她遇襲之前獲得情報了?”
“假如我沒有等待確切消息而是直接傳送到威爾,是不是就有機會感知到戰鬥中的神性了?”
“假如有我在的話,是不是就可以逼退密會的代行者了?”
“不,這些都是借口。”
“我……真的想救她嗎?”
這個問題,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