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嗜謊者

  即杉醫院，精神科，一號診療室。


  沈方陽清掃完診室後洗淨雙手，細微調整好書籍的擺放與綠植的朝向，打開電腦播放起舒緩的音樂掩蓋住窗外與走廊傳來的微弱噪音，營造出安逸寧靜的氛圍後，坐在辦公桌後翻閱著近幾日患者的診斷結果。


  他上午的工作是負責接診第一次相識的患者，而下午則留給提前預約的“老朋友”。


  沈方陽習慣一個人在正式工作開始前享受著生活中難得的安靜，同時也沉浸於修複他人心靈的這份滿足感。


  作為具有夜鶯族血脈的混血種，與靈魂和內心交流已經成為了沈方陽最熱愛的活動，看到飽受疾病折磨的人們在自己的天賦下逐漸恢複健康，他便能從中獲得同等的愉悅。


  “篤、篤！”


  簡短的敲門聲拉回了沈方陽的思緒，他意識到已經進入了工作的時間，迅速檢查了一下著裝過後，他平緩而沉著地說道：


  “請進。”


  診室的門被一個西裝革履、領帶端正的男子推開。


  沈方陽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來客的一舉一動，初步判斷著對方的情況：


  男子的衣衫整潔，熨燙得不露一條褶皺，他舉手投足間帶著一種大氣，卻又在無意識中擺出了防禦姿態。


  然而他的神態卻與他的穿著截然不同，仿佛把“疲憊”二字寫在了臉上，微小的動作令沈方陽感受到了一股“壓抑著的煩躁”。


  除了觀察得出的結論以外，憑借不斷增強的夜鶯族超凡能力，沈方陽還從精神層麵上體會到了對方源自內心的不安。


  此乃謊言。


  實際上正裝男子是柯子墨借助【嗜謊者】塑造的偽裝，在瑪雅憂鬱的歌聲共鳴下營造出了以假亂真的情緒波動。


  而沈方陽在神術和神器的影響下毫無察覺，他根據經驗迅速明確了對話的方向之後，指了指一旁的沙發，如同熟識多年的朋友一樣詢問道：


  “昨晚做噩夢了嗎？”


  盡管交談直入主題，但是柯子墨卻沒能感受到任何突兀，仿佛對方真的就是他想要傾訴的知心朋友。


  不過有著多次與20001號打交道的經曆，柯子墨已經適應了夜鶯族的能力，在早有準備的情況下不至於陷入對方的節奏中。


  柯子墨點了點頭，斟酌著用詞說道：

  “從上個星期開始，我夢到數不清的屍體從泥土裏爬了出來，把我包圍，好像在舉行什麽儀式。


  “我驚醒之後再睡過去還是這個夢境，當他們靠近過來的時候我再次驚醒。


  “我本來以為隻是噩夢，但白天工作的時候經常會看到殘肢出現在身邊，我問別的人，他們都說看不到。


  “我也問過龍脈，他們說不是超凡力量，推薦我來你這裏看看。”


  柯子墨沒有完全將即杉醫院的異常說成自己的夢境，而是進行了一定程度的修改。


  大範圍的超凡力量經常會出現溢散，對附近生物或環境造成影響，有人出現類似的夢境是合理的現象。


  這樣的方法略顯激進，但卻能在試探談話對象的同時，既不向無關者透露過多與任務相關的細節，又能令始作俑者產生警惕和猜忌。


  盡管此類任務很少采取可能會打草驚蛇的方式來推進調查，但柯子墨他們沒有富餘的時間來一點點搜尋證據鏈了，這是最冒險也是最有成效的辦法。


  與此同時，柯子墨依靠【嗜謊者】附加的“竊麵”能力，捕捉著沈方陽每一處細微的舉動，解讀著他的內心活動。


  聽完柯子墨的“病情描述”，沈方陽呈現出一瞬間的思索，緊接著他便將這股情緒掩蓋了過去，但仍然處於醫生不願讓病人更加焦慮的下意識行為，尚未達到刻意隱瞞的程度。


  而在另一層樓的廁所中，柯子墨通過【次神術——鏡花水月】製造的幻象正不斷拋擲著一枚古舊的硬幣，對沈方陽的言行進行著占卜。


  在一係列不同角度的印證過後，結合柯子墨麵對麵的觀察，他基本排除了沈方陽與異常現象有關的猜測。


  雖然結束了試探，但柯子墨仍需要充足的對話來獲取信息，幫助自己了解超凡種眼中的即杉醫院，並且要用一個合理的理由結束這次“診療”。


  “醫生，你平常見過這樣的事嗎？”


  “情緒不穩定，幻覺頻發，已經影響到生活……”沈方陽默默評估著對方的病情，和煦地把談話進行了下去：

  “你都是在什麽地方，什麽時間看到殘肢的呢？”


  溫暖關切的情緒順著語言和柯子墨的靈魂相觸，中和了他表現出來的不安和焦躁。


  柯子墨適時地讓自己的神態放鬆許多，揉搓著手指回憶道：

  “一般……都是在辦公室的時候……偶爾會晚上……


  “還有……每次回家的路上都會有一次……”


  沈方陽敏銳地察覺到了柯子墨刻意透露出的信息，他再次加深了自己話語的影響力，引導道：

  “我想聽你講講路上的風景，不管是討厭的還是喜歡的都可以說說。”


  “我從公司出來以後會開車繞到紅杉公園，這裏能讓我覺得特別清靜，我妻子回家比我晚一些，我能有時間一個人散散步。”柯子墨虛構著自己的行程，“返程的時候我也會路過這裏，每次都是這個時候感覺很難受，包括今天也是，說不上來的那種，感覺很壓抑。


  “再往回走會經過圖書館，再到電視塔，之後就是星悅小區。”


  沈方陽傾聽著柯子墨的回答，不時點頭回應，等到柯子墨話音落下，他不急不緩、似是玩笑般笑著問道：


  “看來你挺害怕我的。”


  “不，不是你，就是醫院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柯子墨皺著眉回答道。


  沈方陽有了大致的判斷後，斟酌著語言解釋道：

  “你平常喜歡去紅杉公園放鬆，我不清楚你有沒有聽說過，那株紅杉其實是超凡生物，它無時無刻不在散播著旺盛的生命氣息。


  “而醫院雖然是在救治病患，但也隨時與死亡相伴，從紅杉公園的自然清新一下子轉變到醫院的冰冷和陰暗，在這種反差下產生某種具現化的印象也是有可能的。


  “不瞞你說，在這裏工作久了，我也會覺得即杉醫院比其他地方更加陰暗，就像被一層影子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