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冷槍
溫暖常常與繁衍、豐沛、慵懶相伴，能夠激起生靈血脈深處的安全感。
然而沐浴在暖風中的咕嚕咕嚕從中卻嗅不到任何與「安全」沾邊的氣息。
四肢的僵硬稍稍減退，他反倒如墜冰窖，獃獃地杵在門前一動不動，任由細密的雞皮疙瘩爬滿全身。
「怎麼不進去？」芋圓推了推擋住她視線的咕嚕咕嚕，與此同時聞到了一股咸腥的異味，皺眉說道，「什麼味道？」
咕嚕咕嚕喉頭上下蠕動，咽下一口唾液，嘴角抽動著問道：「你確定要看嗎？」
「磨磨唧唧的還是不是個爺們兒了！」芋圓模仿著樓上阿姨的口吻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有氣勢一點，強硬地推著咕嚕咕嚕往裡走去。
緊接著她便彷彿斷開連接了一樣愣在原地。
一排排延伸至視野盡頭的透明櫃廂里填充著淡紫色的營養液，無數嬰兒大小蜷縮著的怪異胚胎植根於種類繁多的生物幼體之上，貪婪地汲取著它們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壯大。
這些怪異胚胎長著猙獰的口器、細小的四肢與一條鉤子狀的尾巴，依靠腹部根莖似的觸鬚與宿主相連。
它們的身體蜷縮著，如同心臟般有節奏地鼓動，散發出像是海水與蜂蜜混合而成的氣味。
咕嚕咕嚕的視線一刻也不敢從四周的透明櫃廂離開，生怕一個走神它們便會破殼而出。
他晃輕輕了晃芋圓的胳膊，小聲說道：「這可是你要看的。」
「要不……咱們回去吧？」芋圓嗓音發顫，心虛地說道。
咕嚕咕嚕不動聲色地拉開衣領，借著軀幹的遮擋瞄了一眼快要蔓延上脖頸的紅斑，咬了咬牙說道：「媽的，慫個屁啊！」
……
班啟航將視線從屏幕上挪開，深呼吸許久，忍不住腹中翻湧的酸意沖向了宿舍里的獨立衛生間，噴出一條亮麗的彩虹。
「這玩意非得在夜宵時間播嗎？！」范聖傑放下了手裡的烤串，見識過大場面的他雖不至於出現什麼生理反應，但是也喪失了食慾，「誰看比賽不吃點東西啊！」
「還好吧，我覺得炒著吃味不錯。」扎伊目不轉睛地盯著比賽的畫面，手裡的筆桿卻沒有絲毫停滯。
德德一邊接受著室友們的輪番投食，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挺像冬蟲夏草的，應該不難吃。」
……
彷彿算準了時間，環繞大半個指揮室的隔熱層板徐徐摺疊升起。
透過瞭望窗口，蔚藍色的海岸星映入了指揮室，連綿起伏的群山與空曠的原野如同近在眼前。
柯子墨將手按在一張等邊三角形模樣的檯子上，璀璨的全息星圖旋即被投射至半空。
令人眼花繚亂的光點與標註自動運轉著，宛若一條微縮的銀河。
柯子墨沒有在此多做停留，僅留給觀眾讚歎驚訝的時間，隨後便繞過星圖來到了指揮席位的正中間。
一位兩鬢斑白、穿著黑色服裝的老者端坐於椅子上，他的雙手搭在兩側的扶手上，面朝著某個方向，彷彿因疲勞而沉睡的君王。
「他就是麥克了吧。」克麗絲緊隨而至，她望著略帶弧度的星球表面，感慨道，「如果沒有這些屍體，這裡倒是個賞景的好地方。」
「沒有明顯的外傷，應該是中毒身亡，結合他隱藏的實際身份來看，八成是自殺的。」柯子墨在進行了簡單的屍檢后直起身說道，「而且指揮系統里不可能混進去太多開拓聯盟的人，最多一兩個叛徒造成不了這樣的場面，死在這裡的人估計也是他動的手。」
克麗絲則揮手放大了控制台上唯一能夠被玩家操縱的屏幕——象徵著向日葵號的紅點正緩慢地朝著海岸星貼近。
「向日葵號在緩慢墜入海岸星大氣層，迫降保護系統被人為接觸了，如果沒人更改指令只有機毀人亡一個結果。」克麗絲推斷道，「向日葵號首先發生了異變，指揮室與核心艙段的連接通道被炸毀，指揮團隊里的內鬼挑起騷亂。
「也可能沒有，單純是麥克預想到了最糟糕的局面，向日葵號喪失能源供給的情況下被開拓聯盟捕獲的可能性很高，此外根本沒有轉移醫療艙段里的秘密實驗室的時間，為了不暴露飛升計劃、不牽連到議事長、不引起開拓聯盟的警惕，他選擇了毀滅一切證據。」
「處死所有的指揮團隊，放任主弦失控，設置星艦墜向地表，甚至連船艙里的納維都可能是為了掩飾感染者的存在而刻意放上來的。」柯子墨咂舌道，「真有魄力啊，寧肯冒著失去一切的風險也不願留給開拓聯盟一丁點有用的信息。
「這和背景故事裡的奸商真的是一個人嗎？」
克麗絲忽然對著自己的臉打開了手電筒，陰惻惻地說道：「說不定他也被納維『寄生』了呢？」
與真正的亡靈友好交流過的柯子墨自然不會被小孩子一樣的惡作劇嚇到，他在控制台上敲敲點點，調出了一個複雜的許可權界面：
「只有人類才能更改向日葵號的行進指令，這也是為什麼主弦沒有嘗試自救的原因。」
克麗絲挑了挑眉毛，不可思議道：「你不會就是遊戲里的人吧？怎麼什麼都知道？」
「事物存在與否都可以在一定範圍內給出合理的推測，我只是找到了實際證據罷了。」柯子墨指了指腦袋，「你的智商不會跟著遊戲里的身體下降了吧？這可是個大問題，回頭我會給龍脈聯絡官提一下。」
「差點忘了你是那個『無面之皇』了。」克麗絲搖了搖頭，無視了柯子墨的冒犯與木訥，「接下來怎麼做，調整航道嗎？」
柯子墨切換至主控制面板，直白的選項擺在兩人面前，省去了不會操作的尷尬。
「兩個預設的航向，總共有三個結局。」柯子墨雙手撐在控制台上，背對著克麗絲說道，「駛迴向日葵號起航的星球，被開拓聯盟控制；前往從未到達過的雙子星系，回到安娜·波尼的勢力範圍；最後便是什麼也不做，完成麥克的願望，等待它化作一團超大號的煙花。」
「還有第四種，不是嗎？」
克麗絲目若冰霜，抬起槍口抵在柯子墨的後腦，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