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虛幻與現實
把守大門，說得好聽一點是防止無關者干擾探索，但換個角度想想其實就代表著他們被排除在核心圈子之外了。
咕嚕咕嚕打了個寒顫，緊握著機械節肢焊接成的簡陋長矛，一邊對照著PDA上標註出的地圖，一邊慎之又慎地在前方開路。
芋圓緊緊拽著咕嚕咕嚕的衣角，以免因意外而走散，她不時望向身後深不見底的黑暗，彷彿那裡隨時會冒出無數雙手將她拖走。
腳步聲在空曠的通道里沉悶迴響，偶爾會得到感染者遙遠的和鳴。
兩三行鞋印在結滿白霜的地面上漸行漸遠，又在不知不覺之時被無盡的黑暗擦拭一空。
「第三層他們還沒去過吧？不想去火種庫看看有什麼嗎？」
她已經想不起來自己從何處借來了勇氣，居然能說出這種話。
「你來參加比賽是為了贏嗎？別開玩笑了，我們這種灰燼里的火苗怎麼敢和天上的太陽爭搶溫暖呢？」
她被凍得蒼白的臉頰飄上一抹粉紅，當時的態度一定把咕嚕咕嚕和觀眾們嚇了一跳吧……
「你應該也是主播，你還記得第一次在直播間里和人們互動是什麼心情嗎？」
芋圓記得特別清楚，下定決心離開溫暖而熟悉的城市，與工作室簽下繁瑣的合約，恍惚地坐在收音設備前面對著陌生人的質疑與善意時，自己是怎樣的茫然無措。
「擊敗對手，捧起獎盃，這些是他們職業選手負責的事情，我們的任務是讓點開頁面的觀眾能夠收穫愉快的心情。」
我有好好做到嗎？
「現在忘掉FATE說過什麼，然後跟我走，或者一個人繼續留在這裡。」
我有好好做到吧。
……
他盯著PDA上代表著自己位置的紅點，拍了拍失去感覺的面龐來給自己鼓氣。
「那黑哥他們怎麼辦，我們都還有任務？」
薄薄的鞋底無法阻止寒冷的滲透，刀割般的刺痛反饋給他的中樞神經，讓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時候土裡土氣的衣裳和滿是煙草味的遊戲廳。
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彷彿沉沒於冰海深處，它們爭先恐後地灌進肺里，奪走他所剩無幾的溫度。
「你的陣營應該沒有火種庫的任務吧，再說了，沒有那兩個人咱們怎麼活下去？」
如果初二那年沒和媽媽賭氣，現在的世界是否有那麼一種可能性，無需為每月的房租水電發愁，不必迎合市場糟踐自己的身體。
如果……
「第一次……忘得差不多了，不過應該挺開心的吧，不然為什麼會做到現在呢？」
咕嚕咕嚕感受著胸腔內竭盡全力跳動的心臟，強迫自己目視前方，不再去想什麼「如果」。
他越過人類與AI之間滿目瘡痍的戰場，驚訝於失控的無機質瘋狂的殉葬，最終在緊閉的大門前停下了腳步。
咕嚕咕嚕抬起對他來說過於沉重的長矛，刺穿了尚在運轉的身份識別器，旋即把收集的爆炸物貼在門上，炸出了一道歪歪斜斜的縫隙，動作迅速地讓芋圓都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其實能正常打開艙門。
他將矛尖插入縫隙之中，榨乾了這具枯瘦身體的全部氣力，一寸一寸地撬開了足以讓人穿過的小徑。
春天的氣息撲面而來，暖風融化了掛在他發梢上的冰碴，刺激得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
央都，龍脈總部。
穿著一身寬鬆實驗服的艾蘭捧著熱乎乎的糖漿，半躺在沙發上舒展著修長的四肢，頭頂銀灰色的三角形耳朵不由自主地軟了下去。
簡長青一邊為她梳理著亮麗柔順的長發，一邊問道：「有什麼感想？」
「好暖和……不想工作……」艾蘭眼神迷離地咕噥道。
簡長青笑著調低了新風系統的溫度，掐了掐艾蘭的臉蛋說道：「我是問你挑戰杯賽的感想。」
半獸人的敏銳感官令艾蘭立刻察覺到了氣溫的變化，她盯著電視屏幕看了好一陣子才小聲說道：
「這真的是我的先祖嗎？」
「當然，除非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咱們的科研部。」
「可它們一點半獸人的樣子都沒有。」艾蘭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而且還很醜！」
簡長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呵呵，更準確地說它們是半獸人先祖的主體框架，是未經調整的原始形態。
「成千上萬年的演化會讓一個種族變成截然不同的模樣，而半獸人的溯源結果仍然存在一大段歷史空白，這期間發生什麼都是有可能的。
「就拿我來說，你看得出來我的某一位祖先是純血精靈嗎？但是現在的我不僅沒有了那對標誌性的尖耳朵，就連壽命都只不過是比普通人類長几十年罷了。
「你如果對這方面感興趣，我認識一個朋友可以介紹給你，她精通超凡種族的演化史。」
艾蘭的耳朵騰地豎了起來，旋即又耷拉下去：「可以過一段時間嗎，我想等學會更多知識……」
「沒問題，你已經是龍脈的一員了，我們都是家人。」簡長青愛不釋手地揉搓著艾蘭的頭髮，「你還沒回答我呢，覺得『納維』怎麼樣？」
艾蘭明亮的眼眸微微轉動，紅潤的嘴唇上下開合：
「簡潔，高效，身體的每個部位都能看得出來是怎樣的功能，沒有多餘的器官，有點可怕，又有點……簡陋？我不敢想它們聚在一起是什麼樣子。」
「簡陋是肯定的，畢竟是根據你一個人提供的信息復原出來的結構，可能遺漏了一些無關緊要的部分，不過大體上相差不多。」簡長青和緩地說道，「而且比賽里它們的數值受到了限制，如果把原本的參數放進去卡蓮不會同意幫我測試的。」
「這是可以公開的嗎？」
「又不涉及軍事機密，做好輿論把控就沒必要藏著。」
「……」
「我們……都可以變得那麼強嗎？」
簡長青停頓了幾秒鐘才開口道：
「我很想這麼說，但是我要為我的研究負責。
「半獸人是被設計出來的種族基本上可以確定了，但是能否在維持現狀的情況下穩定地開發你們的潛能，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我想告訴你的是，希望你不要糾結於自己種族的誕生初衷。」
「我懂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啦，被創造出來的人不正該有自己的命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