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只是一名記者
深秋彷彿迎接初冬的使者，十月底的金沙市已不加掩飾地向人們宣示著寒冷將至。柏油馬路兩旁的行道樹僅殘存下寥寥數片枯葉，光禿禿的枝杈在日益冰涼的風中顫抖著。
凱西·亞當斯裹了裹身上的茶色大衣，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對著右側大廈的玻璃幕牆整理自己的著裝。她扶正頭頂的米黃色貝雷帽，推了推圓框金邊眼鏡，以手作梳草草捋順自己因為匆忙起床而略顯凌亂的金色過肩長發——沒錯，凱西是一名土生土長的威爾人。
「Mom，I『mgonnagotowork！（媽，我要去上班了！）」凱西對著電話另一頭講道，臉上掛著明顯的不耐煩。
「Okay——Iwillhavethebreakfast.（好——我會吃早飯的）」她拖著長長的音調，悄悄翻了個白眼，不等收到回答便迅速掛斷了電話。（注1）
放鬆地深呼一口氣，她對著玻璃前的自己鼓了鼓勁，再次練習了幾遍燦爛的笑容，隨後不放心似地又摸了摸身上採訪用的錄音筆、鋼筆和記錄本，準備好記者證走向了安保亭。
抬頭仰望著坐落於金沙市沿江工業區的未來生命科技有限公司總部，一眼望不到頭的四方大廈筆直地插入雲霄，讓凱西想起來了自己曾經過工作的地方——南威爾日報社總部也是如此氣派輝煌。
她今年才剛剛二十七歲，但論起工作經驗她不輸給任何一名資深記者，因為她無論在哪裡都能恰巧遇到許多突發事件，而她又恰巧能挖掘出每個事件中最關鍵的部分，並將它們總結成適於刊登的文章。
但這份天賦卻沒有帶給她更高的職位，與她同一屆畢業的黛安娜·傑拉德就在前天升任了專欄主編，在威爾的首都郊外那幢屬於黛安娜的豪華別墅中舉辦了盛大的舞會。黛安娜有邀請她參加，但她從半年前開始就被遠派到耀國，而黛安娜自然也知道。
在凱西看來，記者嘛，就是將發生的仔細看到，將看到的如實記錄，將記錄的誠實發表，僅此而已。
但當她第一次獨自完成採訪，並指出南威爾日報社的資金流動存在明顯問題之後，就連她的導師也不再過問她的去向了。
她不懂，不想去懂，不敢去懂。
記者這個職業很簡單的啊，只需要把看到的說出來就好了嘛，為什麼自己連這麼簡單的事情都做不好呢？
啊，真麻煩……
「不要再想了，一會兒的採訪更重要！」凱西甩了甩頭，看了眼手錶，隨後飛奔向安保亭的值班保安。
保安接過凱西遞來的記者證，仔細核對著證件上的信息與凱西本人的相貌，又打了通電話向上級領導確認，最終點點頭，放凱西進入了大廈。
凱西進入到一塵不染的大廳，發覺所有人或抱著文件或打著電話，唯一的共同點是神色匆忙，彷彿她來到的不是一家醫藥公司的總部而是衛星發射的指揮中心。
「打擾一下，請問羅任秦、羅董事長的辦公室在哪裡。」凱西攔下一名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馬尾女子，淺淺鞠了一躬問道。
馬尾女子神色顯得有些不悅，隨手給凱西指了一個電梯的方向，就急忙向著不知道哪個部門快步走去。
凱西沖著她的背影遠遠道過謝，神情複雜地朝著電梯間走去。
按照電梯里懸挂的樓層指示牌，凱西按下了56層——即最頂層的按鈕，電梯門緩緩關閉，凱西又一次檢查起自己的著裝是否得體。
「滴。」
隨著抵達的提示音響起，鋪陳著暗紅色柔軟地毯的寬敞走廊呈現於凱西眼前，她好奇地四下張望，又連忙收回了視線，小心翼翼地來到唯一的一扇門前，抬手輕叩。
「請進。」渾厚穩重的聲音自門后響起。
凱西推開名貴木料製成的門扉，步入一間充滿古風古韻的辦公室。兩張高背椅圍起一方八仙桌，四周擺放著大的誇張的紅木書架，其上整齊碼放著許多種裝幀的書籍。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香氣，誘人而不甜膩，清新而不刺鼻。
國字臉一身西服的羅任秦正坐在一張高背椅上，端著紫砂茶杯小口抿著，見到凱西躡手躡腳地進來，他沒有抬頭，伸手示意凱西做到對面的空位。
凱西怯生生地坐到座位上，剋制住想要觀察周圍名貴傢具的慾望，朝羅任秦點了點頭，掏出錄音筆說道：「羅……董事長？請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羅任秦咽下一口茶，徐徐將茶杯放好，抬眼看向凱西，悠悠說道：「開始吧。」
凱西心中暗舒一口氣，按照自己預先準備好的問題開始問道：「請問，您對貴公司近期在市面上推出的心血管病特效藥抱有怎樣的預期。」
「我公司擁有獨立的研發團隊，研發人員來自多家知名醫藥研究所，並且配備有市面上最先進的全套設備。這系列藥物的問世是我公司全體員工共同努力的結果，多虧了他們的日夜勞作才有了如今的成果。灌注了如此多員工的心血才得來的新型藥物，它必將帶來一場醫療界的革新。」
凱西微微點了點頭，彷彿進入到了她熟悉的領域，她不再顯得局促，聲音稍有放大繼續詢問道：「感謝您的回答。下一個問題，有消息稱這類藥物的研發涉及到未經詳細說明的臨床實驗，您對此作何回答？」
羅任秦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隨後笑道：「這是對我公司的污衊，更是對付出了心血的研發者的侮辱。」
「羅董事長！我有相關視頻！」
凱西正要拿出手機，卻被羅任秦冰冷的目光盯住。羅任秦面色陰沉，冷冷地說道：「凱西小姐，你只需要記住我剛才說過的就可以了。」
「可是——」凱西急促地說。
「我和南威爾日報社的總裁前兩天剛剛見過面，」羅任秦打斷了凱西的話，他目光彷彿一柄長劍刺向凱西，語氣卻如閑聊家常：「聽說凱西小姐的媽媽現在就住在沃森城，沒錯吧？我有空會派人去拜訪的。」
分明是再平常不過的問候，卻猶如凜冬的寒風。凱西的血液都變得冰涼，怔怔地點了點頭。
「記住，你只是一名記者。」羅任秦一字一頓地說道。
凱西抿著嘴沉默片刻，匆匆告辭之後逃也似地離開了這間愈發陰暗的辦公室。反覆按動下行的按鈕，凱西的心跳逐漸恢復了正常，劉海遮住了她的面龐，也蓋住了她喃喃自語的聲音：
「Justajournalist.」
辦公室中，羅任秦換了個舒服的姿勢，他被吊燈拖出的長影蠕動成一具佝僂的人形。
「人類，你的防範工作不帶到位，看來我要再考慮一下我們的合作了。」
「不會有問題的。」
……
電梯緩慢地在一層停下，凱西低著頭衝出了電梯，她的眼中隱約有淚光閃爍。她強忍著委屈，快步向著明亮的外界走去，猝不及防之下撞上了一個清秀和善、稍顯英俊的青年。
「別慌，小心點。」青年的聲音溫暖動聽，勝過。他手握一杯檸檬茶，微鼓的胸口微微聳動，隨後從衣領處彈出一隻淺棕色花栗鼠的小腦袋，正好奇地打量著凱西。
「抱歉，抱歉。」凱西不敢多看一眼，迅速逃離了他的身邊。
「她身上有神術的殘留。」花栗鼠輕輕拉扯著青年的領子，用細碎的聲音說道。
「嗯，我的【神術——感知】也發現了，看來我們沒找錯地方。」青年自言自語般說道。
他的肩膀上踩著一隻迷你的少女，她一邊雙手揪著青年的頭髮，一邊氣憤地揣著他的脖頸。
「哼！我不管！還我檸檬茶！(^╬)」
注1：本段英文為了保證不出任何差錯，並且還原外國人口語，請教了遠在加拿大的朋友。今後大部分關於外語的情節我都會直接用中文寫出來，省得我一直拜託她，也省得之後被說水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