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夜色如幕，隻有遠方閃爍著幾顆孤零零的星光，耳旁疾馳的風凍得人渾身發抖，卻讓頭腦格外的清醒。身後有人追上來，顧不上回頭，隻能一味的將禦風的速度加快。可終究是我低估了對方的實力，最後不得不一同停下來，落在一處山泉積成的小潭旁。漆黑的水麵被幾絲月光照得發亮，周圍有瀑布震耳欲聾的流水聲，還有風聲，與林子裏的鳥獸對著夜色發出的吼叫聲。這樣富有特色的場景，卻叫人從心底生出無數的寒意與悲涼。我忽的轉身看著來人，寒風吹得我的頭發亂舞。我想襯著此刻我臉上冰冷的表情，一定會像個真正的魅，那些傳說裏被人討厭的異類，不是妖不是魔，更不是鬼，隻是人死後最大的執念凝聚重生的生物。魅為執念而生，執念不在便死，我算是活得糊塗的那種，有大半生都不曉得自己活著的執念是什麽，如今知道了，卻覺得自己像個命運被玩弄的笑話。兩次栽在薑一手裏，他要殺我直接來殺就是了，又何苦騙我，被欺騙的感覺真是令人死不瞑目！“不要再跟著我了。”捂住眼睛不願再麵對任何人，即便對方是小柳。小柳站在離我三步遠的地方，應我的態度沒有再上前：“我知道你難過，但或許事情並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樣。”“那又是什麽樣的？他不說，你們也不對我說……究竟是什麽事？我不怪他不告訴我悄悄見了無欲無求二人，隻是怕他又是在騙我，而這些日子的相處又都是假的！我跑出來就是不願麵對，我再也承受不起……”小柳沉思半天終於道：“我也隻是前後馬馬虎虎聽到一些。你的前世是千紅雨，與血魔決戰那次，他曾經附在千紅雨的身體裏與川邪決戰。雖然最後被川邪成功收伏了，不過沒想到那隻是他陰謀的開始，他讓天下人都知道他已經死了，卻早已附身於千紅雨身體裏時，將一半的元神都留在了她體內，後又與千紅雨的魂魄合為一體，千紅雨死後血魔的元神便隨著她凝聚的魅一起重生。所以這些年血魔的半個元神一直寄居在……你的身體裏，且隱藏的極深。怪不得大鵬在人間找了四百多年都找不到，他怎麽想到那一半的元神，其實一直都在你身上。近來你服用了薑一為救你而找來的凝魄丸，修複好了你的元神，也順便讓你體內的血魔得以修複，開始複蘇過來。”這樣曲折又狗血的前世，也不知我前世造了多大的孽，我真是痛恨前世，因我今世總是受前世牽連而倒黴。“所以，大鵬最近從我身上發現了血魔的蹤跡，便將此事告訴薑一了？”告訴了又如何？他們怕血魔重生禍害世間，即便這事是真的，血魔的元神和我的元神融合了四百多年，要分開談何容易。且不說能不能分開，就算能分開，那這個過程不僅艱難還危險，搞不好我也要一起陪葬！可換個辦法就不同了，要消滅我體內所謂的血魔隻需連我一起毀滅，血魔也就沒了，這樣既幹淨又省力的辦法，傻瓜都知道怎麽選。我心裏沒底，若血魔真在我體內，薑一為了人間無論怎麽選，我都沒話說。可萬一他選了我你？我一邊怕他選擇我害怕的結果，一邊又盼著他選擇正確的結果。“無論如何事已至此，你逃避也不是辦法。跟我回去吧，薑一他若是為救你而見的伏魔宮人也罷，若是為了害你，我必定殺了他。”“我不回去。”總覺得自己這樣跑出來了，已經充分論證了我和薑一之間已經隔著些什麽。或許是不信任，或許……是愛得不夠深。現在這樣冷靜一下也好，至少不用去承受擔憂的結果。“難道你也不信薑一他會救你？”我心裏咯噔一下，小柳句句說中要點，連他都看得出來我和薑一之間的不信任。我其實想信任他，也沒有不信他，隻是嚐過失望的苦終究有些害怕，是我太沒勇氣了。“小柳，那你信任大鵬嗎？你和他之間又是怎麽樣的？”小柳看著我，頭回在臉上出現了沉重，而又久遠的神色：“你想知道？不過又是另一樁酸楚往事罷了。”我走近些看著他，有些難兄難弟的情懷：“我從來不知道你的往事，也沒有打聽過你的事，也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隱私，不應該隨意打聽。我隻是想幫你，看得出你與大鵬的淵源很深，也不知是不是如我之前所猜想的，你喜歡他？”我大著膽子將所有的想法說出來，不知會不會惹小柳不高興，因他不高興起來的時候也很可怕。這樣僵持了一會，小柳妖冶的麵上極盡顏態的勾唇一笑，半轉身子望向天空，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你覺得我是個斷袖，我喜歡他對不對？”“額……”“在我剛修成柳樹精之前，還隻是修文山中一棵柳樹，卻是顆很幸運的大樹。因為我的身邊經常有此山的妖王過來小憩，有時躺在我的樹杈上睡覺，有時無人便變回原身在樹頂上盤旋。他是妖界有名的年輕有為的妖王，修為和地位都足以讓他不可一世，不過他本人卻率性而為，脾氣古怪。有一次有奉承他的小妖，給他送來兩位美人……”那兩位美人俱長得清秀出眾，大鵬臥在柳樹叉上，懶得抬眼：“你們兩個隻能活一個，自己選吧，誰活，誰死？”原本是指著給他做妖後，妖後做不成做個身邊伺候的妾也好，哪知卻得來這麽一句結果。美人們的臉上俱變了色，連連告饒。大鵬那時一副孤傲自負年少輕狂，哪管這些，這三分玩笑七分真的話，他也沒多在意，隻等著待會能有什麽樣好玩的結果消遣時光。半晌見求饒不頂用，右邊的粉衣美人心一橫，趁左邊的綠衣美人不注意，從頭上拔下一隻銀簪直接刺向了綠衣美人的心口，綠衣美人來不及防備，睜大了眼睛不甘心的倒下。這樣膽大果斷的女人，終於讓大鵬稀奇的抬頭仔細看了一番，他坐起身子笑了笑：“有意思，以後你就留下陪在我身邊吧。”這樣毒辣為了自己可以對別人下手的女人，都能招大鵬喜歡，足見他當時的欣賞水平有多麽獨特。此後大鵬時常領著身旁


  的粉衣美人天上地下，山裏山外的轉悠，據見過二人的小妖說，大鵬對那美人很是寵愛。有一次子夜時分，大鵬身邊沒帶著那美人，獨自來到柳樹底下，時不時自言自語。“我是不是也需要一位妖後？她的話很多，我不喜歡鬧，可也沒有旁人比她更好。喜歡又是什麽？這結果就是最後身邊多了一個人陪著？我討厭寂寞，有了她還是寂寞，究竟是哪裏不對呢？”這樣矛盾又白癡的問題，大鵬一個人在柳樹底下說了很多次，自言自語的說給自己聽。可終有一日大鵬還是稍有感悟，那個他一直覺得還不錯的粉衣美人居然刺殺了他，可惜那拚盡全力的一搏還是失敗了。大鵬有些失望有些疑惑，臉色鐵青的看著那美人，卻得了這樣一個回答。“你這樣冷漠的人，永遠都不會有愛，你不會愛我，與其在你身邊這樣一輩子，到不如殺了你成全自己。”真是個奇葩又奇怪的姑娘。大鵬低頭想了想這些話的含義，卻沒能想明白，隨意一抬手，那姑娘頓時化做灰飛。是夜，大鵬又來到柳樹底下自言自語：“她那一張臉真是令人惡心，我不喜歡那些嘴臉，本王看不慣的都要消失。”小柳的樹枝抖了抖，近日他終於就能夠化成人形了，若到時候摸樣不合這妖王之意，豈非要白白犧牲？小柳一邊擔心，一邊極其用心的想著該化一張什麽樣的臉，才能合大鵬的意，想了半天覺得應該是美，於是他化成人形的時候，有一張極其妖冶美麗的臉。當時還在樹叉上打瞌睡的大鵬，被小柳變成人形的那一刻驚得差點掉地上，看見柳樹坐化成的小柳後，他雙手環胸上下打量了一眼：“這麽漂亮，男的女的？看著倒是順眼，今後便跟著我吧。”這句話讓小柳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從此便跟著大鵬開始長達三百多年的跟班生涯。三百多年來大鵬帶著小弟小柳，走南闖北的征戰，大鵬看著小柳很是順眼，期間不免多照顧些，小柳習慣了這些照顧，便很是喜歡大鵬。直到修文山的名聲已經逐漸壓過莽山，最後大鵬被川邪抓去……我說：“這故事酸楚嗎？然後呢？”“喜歡一個人是甜蜜，哪裏來的酸楚！隻是當喜歡的人不在了的時候，才察覺自己喜歡他，此後便不得不隻剩酸楚了。”我覺得小柳這話答得真是妙，我無話可說。“你喜歡大鵬？喜歡也沒什麽不好，你對我說過妖魔本就要活得自在，不用顧忌什麽，你們還是很有機會的。隻是大鵬好像也不知道這些，不如我幫你吧！”小柳見我信誓旦旦，哭笑不得：“幫我們？你自己都一團糟，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自有分寸不用著急。”看了看天色又道：“你不回去，那你準備去哪？”我也看了看水光粼粼的潭水：“隨便去哪都好，你先回去幫我盯著，我明日去皇宮將婷喬二人的事辦完了，再處理自己的事。”“也好，我幫你盯著薑一，希望你好好想清楚。”我點了點頭，臨走時囑咐道：“先別透露我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