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爸爸，媽媽呢？
晨光熹微的時候，戰亦琳醒了過來。
昨天下午，她跟著戰熠陽來了農莊，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能遠遠地站在他的身後陪著他。
到了後半夜，她實在支撐不下去了，回到車上睡了兩個小時，直到現在才醒過來。
她推開車門，感受到了一陣刺骨的冷意，卻也見到了一番寧靜至極的景象——
太陽剛從地平線處探出頭來，霞光將那一片地方染成了淺淺的橙色，近處的江面上，閃爍著點點橙色，煞是好看。
而戰熠陽，依然站在江邊，還是昨天那個位置，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從背影上看，他整個人猶如雕塑。
戰亦琳走到他的身後：「哥，回去吧。」
「……」戰熠陽像是沒聽到一樣。
「對不起。」戰亦琳低下頭，眼眶泛紅，「昨天，微安藏在大嫂的身後，我們的狙擊手找不到機會射殺她……我救不了大嫂。」
半晌后，戰熠陽終於動了動，開口：「不關你們事。」
戰熠陽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割碎了一樣，戰亦琳聽在耳朵里，疼在心裡，遲遲不忍心說後來的事情。
其實，就算戰亦琳不說，戰熠陽也已經全部猜到了——他們沒能找到許榮榮，而許榮榮跳下這樣的深江，已經沒有機會生還。
屍沉深江，多麼殘忍的四個字，戰熠陽拒絕去想。
「我們……」戰亦琳的眼淚簌簌掉下來，「我們還在找大嫂的……」
「屍體」兩個字，戰亦琳說不出來。
昨天的這個時候還活生生的人，今天，卻突然變成了屍體沉在江底，她稍稍一想就覺得，心在滴血。
戰熠陽抬起頭來，恰好也是這時，太陽衝過了地平線，綻放出耀眼炙熱的光芒，驅走所有的陰暗，照亮了整片大地。
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戰熠陽轉身：「回去吧。」
戰亦琳愣了一下，忙跟上了戰熠陽的腳步。
她忽然不明白戰熠陽在想什麼了，難道，他已經坦然接受了許榮榮已經離開的事情？
實際上，戰熠陽並沒有接受這件事，也永遠不會接受。
他只是意識到，就算許榮榮不在了，他還有天寧。
天寧是六年前許榮榮冒著生命危險生下來的，那時，她最大的願望就是看著天寧長大，娶妻，生子。
最後，她還是沒有這個機會，那麼……他來代替她。
下了山，戰熠陽往農莊門口走，他的車子就停在農莊的門外。
上車后，他下意識的看了副駕駛座一眼，似乎還能看見許榮榮坐在那兒，低著頭系安全帶。
他的眼眶似乎升了溫，伸手過去，觸到的是滿指的虛無。
他終於，再也不能感受到她體溫了。
不知道過去多久，戰熠陽終於發動了車子，朝著家的方向開去。
戰亦琳的車子緊跟著戰熠陽。
一個小時后，兩輛車停在了戰家的門前。
戰熠陽下車，看著籠罩在燦爛的晨光中的家，總覺得這裡少了什麼，變得跟他的心臟一樣，空蕩蕩的，像狂風呼嘯的荒原。
戰亦琳走到戰熠陽身旁：「事情我們還沒告訴天寧。」
戰熠陽點點頭，忽然那想起前幾天陳浩然的話：
「亦琳把你和榮榮要回來的事情告訴天寧了，小傢伙很高興。」
他閉了閉眼，回家。
家裡人都還沒有起床，整個家顯得有些死寂，戰熠陽上二樓，推開了天寧的房門。
小傢伙還在熟睡，小小的個子蜷縮在被窩裡，呼吸淺淺，安靜滿足的樣子和許榮榮有幾分相似。
戰熠陽坐到了小傢伙的床邊，撫了撫他的面頰，就這樣看著他。
現在，天寧是他活下去的理由，他必須要這樣看著他，就這樣看著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不但要好好活下去，還要連同著許榮榮的份活下去。
小天寧好像知道戰熠陽回來了一樣，不一會就醒了過來。
他先是在床上打了兩個滾，踢開被子坐起來的時候，揉了揉眼睛，然後就毫無預兆的看見了戰熠陽。
「爸爸！」
小傢伙無疑是高興的，瞪大眼睛尖叫著撲進了戰熠陽懷裡。
戰熠陽也抱緊了兒子。
天寧還小，察覺不出戰熠陽動作里的沉重，摟著他的脖子親昵地蹭了蹭，軟軟的聲音像是在撒嬌：「爸爸，我好想你。」
戰熠陽揉了揉兒子後腦勺上的頭髮：「爸爸回來了。」
天寧很高興地笑了笑，片刻后，他終於反應過來了，「咦？」了一聲，嚴肅地看著戰熠陽：「爸爸，媽媽呢？你上次不是說下次就帶媽媽回來嗎？」
兒子的眼神純潔無辜，卻像是兩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地刺進了戰熠陽的心臟。
沒錯，上次從里昂回來的時候，他和天寧說過，下次回來的時候，會把許榮榮也帶回來。
可是，他沒有做到。現在，他甚至連去哪兒把許榮榮找回來都不知道。
「爸爸？」天寧疑惑的看著戰熠陽，歪歪頭，「媽媽是不是在房間睡覺？」
說完，小家后不等戰熠陽回答，就翻下床，跑出了房間。
戰熠陽甚至能聽見小傢伙邊跑邊喊著：「媽媽——」
他閉了閉眼，跟上天寧的腳步，回房間。
走到房門口的時候，他就看見天寧茫茫然站在大房間里，不解地看著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的大床，眼睛一眨一眨的，滿是失望。
聽到戰熠陽的腳步聲，天寧看向門口，扁了扁嘴巴：「爸爸，媽媽為什麼還沒有回來？」
戰熠陽走進房間，蹲到兒子的跟前：「再等一段時間好嗎？媽媽……還在旅遊。」
小傢伙垂下眼帘，長長的睫毛在下眼瞼投上了一圈陰影：「媽媽不會想我們嗎？這麼久還不回來……」他從來沒有試過離開許榮榮這麼久。
「不是。」戰熠陽把小傢伙拉過來，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媽媽很想你，只是現在她還不能回來。你再等等，好不好？」
小天寧委委屈屈地點點頭，窩到了戰熠陽懷裡。
戰熠陽閉上眼睛，抱緊兒子。
不知道過去多久，天寧才從戰熠陽的懷裡掙脫出來：「爸爸，我要去刷牙了，不然上學要遲到了。」他好奇的看著戰熠陽，「爸爸，為什麼你眼睛紅紅的？」
「……」戰熠陽閉了閉眼，勉強對著兒子笑了笑。
「你也想媽媽了是嗎？爸爸？」
戰熠陽只能揉了揉兒子的短髮，帶著小傢伙進了衛生間。
洗漱完，又給天寧換了校服，戰熠陽才帶著他下樓。
戰司令和梁淑嫻也都起床了，他們看著戰熠陽把天寧抱下來，沒說話。
天寧察覺不到大人之間的那股沉重，利落地坐到了椅子上，不解的看著站著的大人們，問：「爺爺，你們不吃早餐嗎？為什麼站著？」
「吃。」戰司令苦澀地朝著天寧笑了笑，讓其他人都坐下。
戰熠陽坐到了天寧旁邊，給小傢伙拿了杯牛奶過來，小傢伙喝了兩口，砸吧砸吧嘴，說：「等媽媽回來了，我要喝媽媽熬的粥。」
小孩子無心的一句話，讓大人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一個兩個看向戰熠陽。
戰熠陽也有片刻的失神，反應過來后，他勉強笑了笑，裝作若無其事的低頭吃東西。
其實，東西吃到嘴裡，他什麼味道也感覺不到。
他只是覺得，他需要吃些東西，才能活下去。
戰司令和梁淑嫻時不時看戰熠陽一眼，卻什麼也沒有說。
他們都知道，他們要說的，戰熠陽都懂得。
他們也知道，戰熠陽會為了天寧好好活下去。
現在的戰熠陽，最需要的無非就是許榮榮能夠重新回到他身邊，可是，沒人能夠幫得了他。
這頓早餐，除了天寧的飯量正常，其他人都沒吃多少。
飯後，陳浩然來了，一臉的沉重和疲累，他走到戰熠陽身邊，遲遲不知道怎麼開口。
昨天，許榮榮跌下懸崖后，他第一時間就安排了人搜救，最短的時間，有無數的搜救人員趕過來。
可是，從昨天到現在，他們都沒有找到許榮榮。
一天一夜的時間已經過去，他們都知道，就算找到許榮榮，也只是一具屍體了。
然而現在，他們卻就連屍體也找不到。
「熠陽……」
陳浩然好不容易開了口，卻被戰熠陽打斷了，他說：
「我知道了。」然後，他平靜地看向天寧，「去拿書包，送你去學校。」
天寧點點頭，蹦蹦跳跳的去背上了書包，牽著戰熠陽的手出門。
看著父子兩的背影，戰司令嘆了口氣……
他知道，戰熠陽打斷陳浩然的話，無非就是，不想從任何人口中聽到許榮榮的結局。
儘管戰熠陽自己也心知肚明，但是，他就是不肯接受許榮榮已經死了的事實。
「爸……」陳浩然看相戰司令，目光中帶著詢問。
「繼續找。」戰司令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天找不到，就不要停。」
許榮榮是戰家的兒媳婦，就算是死了，也應該有一處地方供她長眠。讓她屍沉深江，他們做不到。
陳浩然：「我會去安排。」
「還有……」戰司令說，「熠陽他，可能需要一個假期……」
現在，沒人能確定，戰熠陽能不能從這件事里走出來。但是他們都知道，戰熠陽需要一個長長的假期，來接受這件事情。
陳浩然點點頭：「我去找首長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