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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開解

  「二哥,我沒法子把她面巾取了。」何仙崖低聲道,「就當賺了一百五十兩。」龐雨嗯了一聲,畫舫的船舷比大號烏篷船高一些,他抬頭看看那蒙面女子,突然開口高聲道,「抱歉衝撞了姑娘座駕,在下是個算命的,最會看面相。若是姑娘願意,在下

  願意幫姑娘看上一看,助姑娘逢凶化吉抒懷解憂,以作為補償。」


  那婢女兇巴巴的,「幾個鄉下人還想看我家姑娘,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要看面相也輪不到你們看。」


  「不可出口傷人,速讓人去查看。」 那蒙面女子輕輕說道,面紗隨著氣流微微的抖動。


  婢女應了一聲,那女子說完便轉身準備離開。


  「姑娘定然是剛剛失了情郎。」


  女子全身僵住,在原地停下沒有繼續走,婢女也呆了一呆,一指龐雨正要開罵,那女子已轉過身來。


  那女子倒也不惱怒道,「你看到畫舫,既知我是個風塵女子,往來不過都是恩客,交易的是纏頭,何來情郎可失。」


  何仙崖和郭奉友都詫異的看向龐雨,就像龐雨此時是汪仁上身。


  龐雨心中有了底,耐心的說道,「姑娘冒著細雨,只為看別人出嫁。百姓婚嫁本不是稀奇事,姑娘若是蘇州人,當是看得多了,今日特意冒雨到甲板看,必是心有所感。」


  女子平靜的道,「你這人說得也有趣,但奴家或許只是回想相府的富貴日子。」


  龐雨笑道,「那便不會看寒磣的百姓嫁娶。」


  女子停了片刻,往船舷走近一步,「那公子再看看,我那情郎是何等樣人。」


  「家中殷實又滿腹詩書,應與姑娘年齡相仿。」


  「公子何以見得?」龐雨思索一下道,「人的行為都與經歷有關,姑娘既是相府下堂妾,至少可以說明兩點,首先是過的富貴日子,家底殷實的人家,以後能保障家用寬裕,以後有了子女也過好日。從女人的機會成本考慮,尋常人家入不了姑娘的眼,二則是相府家主必是讀書人,所以光是有錢恐怕姑娘也看不上。所以姑娘的情郎必定家底殷實又是讀書人,至於年齡嘛,若是老頭子的話,姑娘或許會嫁過去,但不會如此惆悵難解,所以在下猜與姑娘年紀相仿。能讓姑娘懷念,人品也定然是不錯的,不會是騙財騙色之徒,也或

  者是姑娘沒辨別出來。」


  那女子不懂機會成本,但龐雨的意思是都聽明白了,他沉默著沒說話,旁邊的婢女皺眉罵道,「你這人怎地信口開河…」


  女子輕輕抬手制止住那婢女,龐雨則仔細的看那面紗,湖上有微風拂動,面紗往女子面孔貼去,雖然很朦朧,但透過面紗能感覺到兩道明亮的眼神。龐雨感覺說對了路子,不理那婢女繼續說道,「但這樣的人家正妻都是門當戶對,必定妾也不少,都防著別人進門爭寵,姑娘這樣的身份,是她們眾矢之的。所以姑娘現在


  心中想的,便是有一個情郎那樣富貴多才的人,甚或是不富貴,能像百姓家一樣迎娶你進門,沒有妻妾爭鬥。」


  「公子可是說奴家一個風塵女子,不能奢望太多?」「期望兩者兼得是人之常情,但所謂情愛,其實沒有那麼重要,每個人過的是日子。若是只為情而嫁人,通常是不理性的,開始時甜蜜而後面平淡,甚至可能最後是苦的。


  在下只是想說,兩者不能兼得之時,富貴更為可取。」


  女子胸口起伏了幾下,似乎有點激動,隨即又平靜下去。


  何仙崖也不敢說話,他感覺剩下的一百五十兩有機會了,這女子明顯被龐雨打動了,再加一把勁的話,可能就撈起面紗讓龐雨看相了。


  兩艘船在湖中蕩漾,隨著湖中的微波,不停的輕輕碰撞。


  「那…公子看奴家又是何等樣人,若是說得准了,奴家重金請公子幫我看相。」「姑娘有歸家院不待著,願意整日的在太湖中遊船,是因行船江湖任我往來,有一種虛假的自由自在,可見是姑娘內心不羈約束。掛上那『相府下堂妾』,一是自抬身價謀取


  生存,二來顯示不屑俗世看法,實則自卑又自傲。」


  兩艘船上都安靜片刻,婢女瞪著眼,但礙於女子,一時又不敢喝罵。


  那女子輕輕道,「江湖雖大,也是孤舟飄零,有如浮萍逐浪,哪裡來的自在。公子既明了,方才說能幫奴家抒懷解憂,不知有何妙法。」


  龐雨毫不猶豫道,「另外找一個情郎。」


  那女子輕輕嘆口氣,「公子倒是直接,但若還是碰到一樣的境遇,豈非自尋煩惱。」「或許境遇一樣,但姑娘可以跟以前不一樣,以後要辨別誰對你是真心,看誰真金白銀為你贖身便是了。跟承諾的話比起來,在下更相信銀子。若是你的情郎沒有給姑娘贖


  身,便是虛情假意,或說了許多海誓山盟,以後姑娘聽了,便客氣的置之一笑,遇到願意給姑娘贖身,姑娘又看得上眼的,便早些從良。」


  面紗后的眼神凝聚在龐雨臉上,「公子對所有萍水相逢之人,都如此關心否?」


  「男人最喜歡做的事,勸良家女出軌,勸風塵女從良,在下不能免俗。」


  那女子用手隔著面紗捂著嘴,稍稍停頓后帶著笑意道,「能否請公子上船面相。」何仙崖心頭一陣竊喜,卻見龐雨搖搖頭,「在下其實不會面相,與姑娘萍水相逢,沒打算幫姑娘贖身,所以也是假作關心。究其實際,不過是旅途枯燥找人聊天,所以便不


  上船了,免得見了姑娘的絕世容貌,又為情所困。」


  那女子終於忍不住笑出聲,她咳嗽一聲道,「早猜到公子不會面相,但你這張嘴偏就是引人,可是也對許多女子說過海誓山盟。」


  「自然,她們也是客氣的置之一笑。」


  女子又捂住了嘴,稍稍忍了一下之後道,「跟公子說話,已是排解了許多。」龐雨抬頭看著面紗道,「生逢亂世,姑娘能蕩舟湖上為情所困,已是一種奢侈,比姑娘艱難的人百萬千萬,他們不悲於情,只悲於生存。所以姑娘可以自悲身世,但也當知

  ,世間不止情為何物。」


  女子這次沒有說話,眼神認真的看著龐雨。「在下一直認為,婚嫁就像交易一樣,理性的交易會帶來最好的結果,若姑娘有那個價值,就要找符合那個價值的情郎,這是經濟規則,姑娘遵守規則去找,一定會找到稱


  心郎君的。」龐雨又拱手道,「抱歉撞了姑娘的船,不用費時查看了,船身上沒有損傷,希望姑娘以後一切如意,有緣再給姑娘面相。」


  龐雨說罷便向船家吩咐一聲,讓船家離開。


  兩船的人都沒想到,他們以為龐雨費盡口舌是有所圖謀,可是吸引了女子的注意后,竟然這樣就要離開。


  那女子下意識的走上半步,「公子言談頗多新意,能否再幫奴家開解片刻。」


  船夫搖起櫓,湖面上泛起層層漣漪,大號烏篷船緩緩離開大船。


  「姑娘要是覺得還有困擾,可以自我排解,給自己找點事做,比如寫上心愿發個漂流瓶啥的。」


  女子在船頭追了兩步,「你說什麼漂流瓶?」


  龐雨一邊揮手一邊道,「寫一封信寫上心愿、地址什麼的,裝進一個玻璃…一個葫蘆裡面,讓它隨波飄去,等有緣人撿到會給你回信的,很奇妙的!」


  船夫加快搖櫓,烏篷船速度快起來,女子高聲問道,「那公子你若是髮漂流瓶,會寫什麼心愿?」


  龐雨大笑兩聲回道,「八賊下次見了我,就落荒而逃吧。」


  太湖之上煙雨蒙蒙,烏篷船漸行漸遠,只剩一個模糊的船影。


  女子此時抬起面紗,露出秀美的容顏。


  「都忘了問他姓名,那八賊是個什麼人,怎地跟他有過節?」


  婢女嘟著嘴道,「姐姐你不要聽這登徒子的瘋語,陳公子哪裡是哪種人。」


  「紅兒去拿個葫蘆來。」


  「姐姐你可不能聽他的把地址亂寫。」


  「你不去我自己去。」婢女一扭頭回了船艙,女子也走回倉中,在桌案上自己磨了墨,寫上兩行字「落花拂斷垂垂雨,傷心蕩盡春風語」,落款寫上了影憐兩個小字,最後猶豫一下,沒有留下地


  址。


  婢女拿來葫蘆,女子把紙條卷了塞進葫蘆,她在手中握了許久,等到船開入湖中,后扔出了窗外。


  葫蘆濺起小小水花,隨著湖上的輕波緩緩漂遠。


  兩人在窗前看著那遠去的葫蘆,婢女輕輕問道,「姐姐希望誰撿到?」


  「我只是扔了,誰撿到不重要。」女子收回目光,「把那『相府下堂妾』的幌子收了,以後咱們不用了。」


  婢女呆了一呆,隨即去了後面吩咐船工。


  女子轉頭望向迷離的太湖,大號烏篷船早已沒有蹤影。


  …


  烏篷船的船頭上。


  「二哥你怎地不去看,平白少了一百五十兩。」「你懂個屁。」龐雨在風雨中傲然站立在船頭,「你們幾個都死盯著那女子,沒看到那船身被咱們撞了一個大裂縫嗎?那畫舫多貴,三百兩也不一定夠賠的,老子說那些話分散她們注意,哪還敢上船去耽擱時間,要是被他們發現了,今天就虧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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