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各家不要的累贅
第九十六章 各家不要的累贅
躺在裏麵病床上的李婷將外麵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眼淚撲簌撲簌的往下落。血從下身流下來的那一刻,她感覺到了一股陰寒之氣從泥濘地麵上傳來,順著背脊,席卷全身,直至骨髓深處,凍得她每一根骨頭都顫抖了起來。
那一刻,她以為自己要死了。
那一刻,她真的害怕了,怕得四肢劇烈顫抖了起來。
醫師的一句話“她沒事了”把她的思緒從恐懼的邊緣拉了回來,接下來是無盡的狂喜,她不會死,她還活著。
她根本不在意肚子裏那團肉在與不在,不在對她來更好,她根本就不想要。她也不知道那團肉到底代表著什麽,她隻知道那對她來是個負擔和累贅,沒有了更好。
然而,聽到外麵二叔的話後,她心裏的狂喜被一盆冰水給徹底澆滅了,心裏跟灌了鉛似的沉重難過。她以後是無家可歸了嗎?沒有人再關心她的死活了?她的這輩子就這麽毀了嗎?她以後不會再有人娶了嗎?
想到那些可能性,她渾身發冷猶如置身於冰窖中,被窩下的雙手緊緊的抱著自己,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不可自抑的顫栗,巨大的黑暗絕望與恐懼鋪蓋地朝她洶湧而來。
流產時鑽心的冰寒,撕心裂肺的痛苦,死亡的恐懼感再次襲上她的心頭,縮在被子裏的圓滾滾的一團竟然抖得抽搐了。
進來例行檢查的劉醫師嚇了一大跳,掀開被子給她檢查過後,發現她眼神木然,滿臉的冷汗,她自然已經猜到她這是被嚇到了,安慰了幾句,又給她換了下藥瓶,守在旁邊照顧她。
等大家吃完東西後,李海棠將垃圾收拾好丟去了外麵的垃圾箱,剛回到屋子裏坐下,李建國就黑著臉回來了。
“建國,怎麽樣了?”李遠華看他那神色總覺得情況不太好。
李建國在李濤旁邊的板凳上坐下,也許是剛才跟那邊溝通激動過頭,聲音還點沙啞,“她三舅鄧文理答應稍後過來接她回去。”
李遠華緊擰著的眉頭鬆了下,繼續問:“鄧文芳呢?”女兒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她這個當媽的不來?
李建國一副很不想提她的模樣,聲音冷得跟冰渣似的,“我剛才打電話給了建紅,從她口中得知鄧文芳又找了個男人,就是年初跟著去煮飯的那個建築隊的包工頭。對方是個死了老婆的,留下了兩個兒子,家裏條件還不錯,有棟兩層五門的紅磚屋。沒扯結婚證就懷孕了,現在有六個月身孕,那男人的兩個兒子死活不讓她進門,那男人沒得辦法隻得在外麵租個房子暫時供她住著。”
沉默了許久的李濤臉比李建國還陰沉,手指關節掐得嘎吱嘎吱響,好不容易緩和幾分是雙眼又紅了,這次不是眼淚,而是生生被氣紅的。
李海棠都不知道怎麽去勸他了,有一個這樣的媽,真是……她無聲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他人的臉色也極為難看,這個賤女人就那麽缺男人嗎?真是走到哪被人嫌棄到哪,自己還絲毫不知悔改,臉皮真是厚到了極致。
“她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沒個落腳之地,哪裏還會管李婷?聽建紅,那個男人隻管她肚子裏的孩子,堅決不撫養李婷,而鄧家也不想管她,這不就任由她在外麵和那些混混鬼混。”李建國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撫養了十四年的女兒變成這副模樣,他心裏其實也不好受的。
“那她親生爸爸朱強呢?”這個建築包工頭不撫養李婷,李建剛能理解,自己家有兩個兒子,如今又要添一個了,他肯定不會想要李婷這個養不熟的繼女。
“建紅朱強下半年就從南方回來了,現在在搗騰些孩子的衣服在那邊賣,掙了點錢,過年之前去找他前妻複婚了,好像還沒成。對於鄧文芳和李婷母女倆,他理都不理,鄧家也去找過他,他一分錢撫養費都不願意給,態度很強硬。”李建國揉了揉有些生疼的太陽穴,將了解到的事情全都告訴了他們。
“那李婷現在是個各家都不要的累贅了?”趙春花冷不丁的來了一句。
李建剛差點又想賞她一巴掌了,這個女人心裏知道就行了,出來幹嘛,李婷這個當事人還在裏麵病床上躺著呢,你叫她聽著心裏怎麽想?
趙春花被他陰冷的眼神嚇得縮了縮脖子,緊咬著嘴巴,她不話總行了吧?
惡人自有惡人磨,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李海棠在心裏如此想著。李婷淪落到這種地步,幾乎是鄧文芳這個做媽的親手造成,怨不得別人。
“哎,李婷的事情我們不管了,也管不了,讓鄧文理把她接走吧,鄧家人總不會讓她餓死凍死在外麵的。經過這件事,她總會有點轉變,以後她自己的人生自己去走吧。”李建華看到大哥身心疲憊的模樣,心裏也不好受。
李建國“嗯”了一聲,現在隻有這一個辦法,他是不會再養著她了,他現在隻想父子兩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病床上平複下來的李婷聽著外麵的話,一顆心又酸又痛,眼淚如同決堤的江水滾滾而下,她伸手捂著嘴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守在旁邊的劉醫師自然聽到了他們的談話,對李婷的情況也有了些了解,對她多了幾絲同情和憐憫,更多的還是無奈,輕聲勸了一句:“你現在算是坐月子,不要哭,哭多了很傷眼睛的。”
李婷現在心裏是一片絕望害怕,根本聽不進她的話,抽泣的聲音更大了。
事情已經處理好,李遠華等人就打算先回去了。每家留了二十塊錢給李婷,讓她自己去買些補品補補身子,勸慰了幾句就走了。
一個多時後,鄧文理夫妻倆開著拖拉機過來了。他們家開了個磚廠,日子過得還不錯,這拖拉機平日裏是專門用來運送紅磚的,車廂裏還有很多碎磚屑沒清理幹淨,還有些製磚的模具也隨意散亂的扔在裏麵。
鄧文理夫妻倆在這件事上自知理虧,來了後沒和李建國一句多餘的話,拉著全身裹在棉被裏紅腫著雙眼低著頭不敢見人的李婷上了車,也沒訓斥她,估計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等他再次發動車子準備離開時,李建國從上衣的口袋裏拿了兩百塊錢塞進李婷的手裏,了一句:“好自為之吧。”
看到姐姐變成這樣,李濤心裏極為不舒服,將身上早就準備好的錢也放到了她手裏,卻沒有什麽話。他不知道該什麽,也不知道能什麽,心裏暗自希望她能變好。
李海棠雖然不喜歡她,可是她經曆了這麽多本不該這個如花年紀該承受的陰暗事情,心裏多少有了一絲同情,從口袋裏拿出了一百塊錢放到她手裏,也沒什麽話,主動退到了街道邊。
低著頭的李婷看著手裏厚厚的一疊鈔票,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滾落在大團圓上的肖像人臉上。
“轟隆隆!”
拖拉機發動後,鄧文理夫妻倆隨意打了聲招呼,臉色鐵青的帶著李婷離開了。
等李家父子兩回村後,李海棠去了一趟王家,在他們家的菜園子裏采摘了點新鮮的蔬菜,跟三歲的文兵玩鬧了好一會兒才回家。
回到家寫了一會兒稿子,早早的吃完晚飯,六點五十去樓下敲開了王家的門。
王麗這些日子都住在鎮上,每晚上都與李海棠在一起補習功課。李海棠過來的時候,她還未吃飯,招呼了一句:“海棠,你先坐一會兒,剛剛我回家去拿了菜過來,還沒來得及熱一熱,等我吃完飯再開始看書。”
“王麗,你先吃飯吧,我得借用下你家的電話。”李海棠朝廚房那邊喊了一聲。
王麗邊翻炒鍋裏的菜邊大聲回答:“好,你隨意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