暉暉其羽（十九）
六阿哥的婚禮在雍正八年三月的一天舉辦，天不算冷，來參加婚禮的眾人都露出了解脫的笑容。
內務府眾人也在背地裏流著淚花感歎自己可算熬過來了。
那什麽，半年內辦了三個阿哥的婚事，他們就算是打了雞血也扛不住啊！
誰知道皇上是怎麽搞的，四五六三位阿哥，整整齊齊，一茬一茬地長大。生日不差倆月，連婚事都差不了倆月。
原來還說皇上龍馬精神，等到痛到他們身上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等到六阿哥婚事一結束，內務府眾人隻想抱頭痛哭：可算結束了！下一個要娶福晉的還得十年呢！他們可算能歇歇了！
來觀禮的人也是這個想法，禮不禮的先另說，若是花錢能免進宮，他們也樂意。但是既要花錢送禮，還要上門來遭罪，這個可就太難受了。
三位阿哥，每個人成婚都要來這麽一遭，宗室們也受不了啊！
因此，所有人都有一個心思：六阿哥婚事結束，他們就能歇著了！
隻求以後別再有一茬一茬的皇子出現了！
胤礽並不知道這一切，弘暄個膽大包天的，帶頭灌他酒。哪怕有弘時和弘晝擋著，他還是喝了不少，隱隱有看不清的趨勢。
弘暄個王八蛋這才罷休。
胤礽搖搖晃晃走到了新房，看到自家福晉那張紅潤略帶羞澀的臉時，才有點清醒，順便把胤俄罵了個底朝天。
“福晉的閨名是？”這張臉似乎和劇情裏的富察氏不大一樣。
富察氏紅著臉，柔聲道：“妾身小字容音。”
容音？不是琅嬅嗎？胤礽迷迷糊糊，“容音？容音好啊，好太多了！”
六貝勒福晉富察氏：“……”成婚第一天，她就感受到了夫君的不同尋常。
胤俄的酒裏摻了點什麽，胤礽也一清二楚，畢竟他有那麽豐富的經曆。也沒說太多，直接和福晉探討人生真諦。
因此後來完全清醒過來的胤礽，在麵對福晉富察氏那張溫柔的臉的時候，難免有些訕訕，恨不得把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害得他在新婚妻子麵前出醜的胤俄抽上幾鞭子。
不料，看見他的窘態，富察氏倒是低頭笑了。
是富察容音不是富察琅嬅，這點倒是讓胤礽覺得舒心。不然，他一方麵要在前麵對付皇帝和四阿哥，一方麵又擔心後院失火，那也太心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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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貝勒成婚這一晚，皇帝沒有去景仁宮，反而來了承乾宮，抱著八阿哥弘曕哄著，“弘曕要快點長大，等你長大了，皇阿瑪定給你找一個四角俱全的福晉。”
此時甄嬛已晉升為熹貴妃，穿著貴妃品級的服飾坐在一旁，看著皇帝眉眼間似有些鬱氣，也猜到了原因，對他說道：“今天六阿哥成婚，皇上又多了一個兒媳，日後可有抱孫子的時候呢！”
皇帝道：“子子孫孫，子孫總是不嫌多的！”
甄嬛笑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說道：“今天，想必先帝也是會很高興的。”看到皇帝看過來的眼神，她收斂心思，溫柔似水：“先帝在時，於眾皇孫中，最愛六阿哥。沒有看到六阿哥長大成人，亦沒有看到他娶福晉成婚這一天，先帝心裏怕是非常遺憾的。”
話音一轉，甄嬛又說道：“想當初純慧太子薨逝時，也是未成婚。先帝為了讓太子得享成人喪儀，特仿效唐時懿德太子例，聘三等伯石文炳早逝之女瓜爾佳氏為太子妃，與純慧太子舉行冥婚。今日先帝若是地下有知，也一定會高興的。”
皇帝臉上神色凝重，似是想起來什麽一般，不由自主地說道：“你說的極是。皇阿瑪最喜歡純慧太子，最喜歡弘暉。他老人家當年就想為弘暉定下一門親事，可苦於無合適人選。”
又看了看甄嬛的這張臉，心中一柔，“早些安置吧！”
甄嬛的意思他明白了，他們現在表麵上柔情蜜意，但實際上，他們心裏都非常清楚，他拿甄嬛懷念故人，壓製皇後。甄嬛拿他給的權勢庇護家人。
雙方都心知肚明，卻又都不想挑明，寧願就這樣虛情假意。
皇帝在心中微歎：就這樣吧！不然還能怎麽樣呢？
容貌和性情都那麽像菀菀的女人去哪裏能找？甄氏雖品行不堪，但看在那張臉的份兒上，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
皇帝做了個噩夢。
他夢到自己還是皇子的時候，跪在皇阿瑪麵前不停磕頭求饒——皇帝隱隱約約想到，皇阿瑪已經去世，自己也已經登基。怎麽自己還跪在這裏？
然而，對皇考多年的恐懼使得他無法思考那麽多，他隻顧著磕頭求饒——到底為什麽要磕頭，他自己也想不起來，隻恍惚記得那是一件很大的事，差點毀了他，毀了他的人生。
皇阿瑪坐在空蕩蕩的乾清宮裏，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他嚇得幾乎肝膽俱裂。梁九功肅然的神情讓他想到了失去養分和水而漸漸枯萎的木頭——皇阿瑪身邊的人怎麽會變成這樣子？
不知磕了多少次，皇帝忽然聽到已過世的皇考語氣森然，“你怎麽會生出弘暉這樣的孩子！”
皇帝如同挨了一悶棍，他抬頭看著皇考，卻發現麵帶著笑和一個身材修長的少年說些什麽。
那少年身穿杏黃色長袍，眉宇間顧盼生輝，站在皇考身邊也沒有被他奪去半分神采。
他還看到皇考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孩子，雖然看不清那孩子是誰，但皇帝清楚，那就是他的嫡子弘暉，一個長得肖似他已逝二哥的孩子。
皇帝跪在地上，看到皇考把孩子遞給了純慧太子，而純慧太子十分高興地接過孩子，抱在懷中輕輕地哼著歌。
孩子咂咂嘴睡得香甜。
皇考和太子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
皇帝忽然聽到有女人在求饒，“皇上放過胤禛吧，放過胤禛吧！”
胤禛？是他，還是十四弟？
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闖進來，抓住他不放，“胤禛，放過你弟弟，放了你弟弟……”
皇帝猛然驚醒，許久未再躺下。
他已經很久沒有夢到過他的生母了，自從那件事之後。皇考處置得幹淨利落，若不是他有弘暉這個兒子在，也早早就受牽連，更別提登上大位了。
可是，弘暉，真的是他的兒子嗎？
皇帝回憶起夢中情景，雙手抓緊了繡著二龍戲珠的錦被。
那不是他的兒子，那隻是他生出來的純慧皇太子的轉世，是皇父對太子的寄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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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先成婚的的確有利，四貝勒福晉烏拉那拉氏被查出有兩月身孕。再加上後宮惠貴人也有了六個月身孕，皇帝即將添兒又添孫，老懷大慰。
弘晝和胤礽這邊沒什麽動靜，他倆也不急。弘晝表示順其自然，急就能急出孩子來嗎。胤礽表示生再多孩子又有什麽用，老大的孩子倒是多，可有什麽用。
倒是他福晉富察氏有些急，胤礽不得不安慰他，“你我都還小，不急著生孩子，你先把阿哥所的事都攥到手裏。不然，你怎麽放心讓孩子在自己都需要留心的環境裏？”
富察氏倒也不是很急，就是陡然聽見嫂子有孕，有些羨慕。如今聽見丈夫好言安慰，才笑道：“妾身明白了，妾身定不會讓爺有後顧之憂的。”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氣。
胤礽在新婚幾天後就和富察氏開誠布公地談了一次，彼此都是聰明人，有些話都不需要說的那麽明白——富察氏比高氏聰明。
對於丈夫的誌向，富察氏表示理解。對於丈夫的要求，富察氏表示自己會努力做到。因此從表麵上說，這對新婚夫婦還是比較幸福的。
等到熹貴妃和惠貴人一同遊禦花園時，就看到了一同賞花的六貝勒夫婦。
當時胤礽還摘了一朵榴花，拿在手裏把玩著，經富察氏提醒才看到前方的兩位宮妃。
沈眉莊壓根就不想過去，她扶著腰對甄嬛說：“嬛兒，咱們換條路吧！”
甄嬛明白她的意思，不過是不想和皇後的兒子和兒媳說話，便也隨了她。沈眉莊走了一陣兒才問：“四阿哥福晉，烏拉那拉氏可還有禮？”
她比這位福晉沒大幾歲，又是皇後的侄女，沈眉莊擔心烏拉那拉氏仗著身份不把甄嬛放在眼裏，故有此一問。
甄嬛卻有些自信，“弘曆有本事讓她心甘情願，她不會不敬的。”
沈眉莊卻有些擔心，“我聽說她有孕後，四阿哥的侍妾金氏也有了身孕。”
“這倒是真的。”甄嬛緩緩道，“那個金氏容貌昳麗，弘曆雖不像六阿哥那般在乎容貌，可是誰不愛好顏色？隻盼她們這兩胎能夠順利地瓜熟蒂落。”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沈眉莊扶著腰，看周圍人離得也有一些距離，遂與甄嬛小聲道，“若是四福晉生下格格來，那她阿瑪那裏……”他們這邊拉攏那爾布的前提，就是青櫻會生下阿哥，讓那爾布有成為國丈的信心。
甄嬛雖然心裏也焦慮，但還是安慰沈眉莊，“生男生女的事，誰能知道啊。好了，不說她們了，你自己的孩兒，想他是個阿哥還是公主啊？”
“無論阿哥公主都是我的孩兒，我必定視如珍寶。”
兩人正說著，前麵有一個小太監急匆匆跑過來，那小太監本是有些心急，見到兩人卻也不忘行禮。
沈眉莊有些詫異地問道：“你是哪裏的，出了什麽事這般著急？”
那小太監並不敢抬頭，“奴才是南三所的，六貝勒福晉偶感不適，六貝勒令奴才去傳太醫。”
二人覺得詫異，剛剛那夫妻倆不是還好好地賞花嗎？能有什麽事？
不久後，兩人就知道了：六貝勒福晉有了身孕。
甄嬛這回是真的高興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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