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六章 你可敢賭
段思賢微微有些詫異。
他靜靜地看向了段怡。他這個人,親緣淡薄,並未將那些血脈傳承的事放在心上,亦是不拘任何倫理綱常。
這是頭一回,他認真的覺得,段怡是他的女兒,當真是一件他人生在世,值得記上一筆的事。
「你倒是有膽識,咱們就賭……」
段思賢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段怡果斷的打斷了。
她微微抬起了下巴,說話語速格外的快,「打賭這件事,是父親大人提出來的。那賭什麼,自然由我說了算。我敢賭,父親大人可敢讓我賭?」
她說著,不等段思賢反應,啪啪啪的拍響巴掌。
小院廂房的門,一下子打開了來。
一個胖乎乎的大肚腩,頂著一個巨大的托盤,率先入了人眼帘。
那鄭鐸全是福氣的臉上,淌著汗珠子,他手中的大托盤上,放著十個小酒盞,每一個酒盞中,都裝滿了酒。
他抿著嘴,將那托盤,放在了小院之中的石頭圓之上。
段怡指向了那酒說道,「這裡有十杯酒,咱們輪流喝,其中一杯有劇毒,喝了之後腹疼難忍,若無解藥,不消一個時辰,自去見閻王爺。」
「咱們二人,輪流端盞,誰先喝到毒酒,誰就輸了。如此,父親大人可敢賭?」
段思賢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他深深地看了段怡一眼,「看來你早就準備好了。」
段怡並不掩飾,她撣了撣衣衫上的灰塵,「那可不是,父親大人臉皮厚。萬一我贏了,你說死又不肯死,再來一次死遁……」
「像個蒼蠅似的,趕走了又來,沒完沒了也就罷了。倒叫是人瞧了笑話,當我這老父親,像那千年王八萬年龜似的,都修出長生不死之術了。」
段思賢嘴角微動。
他在石桌旁的一個小圓凳上坐了下來,段怡見狀,坐在了他的對面。
那邊的穀雨從震驚中清醒過來,忙道,「師父萬萬不可,這酒盞是他們準備的,誰知道是不是做了什麼暗號!而且,她指不定提前就服用了解藥,便是喝到了,也不會毒發!」
段怡嗤笑出聲。
「就曉得你們骨頭軟,自是硬氣不起來。如今形勢是我強你弱,這賭桌之上的籌碼,你師父跟前放著的是河山印的秘密同他的命,而我這邊放著的是河山印,還有送你二人出城。」
「我本沒賭命,先行服用解藥,那也正常。不過我段怡天生一幅硬骨頭,可不屑這般做。我若是服用了解藥,到時候十盞酒喝完,無人腹疼,豈不是鬧出了天大的笑話?」
她說著,頓了頓,「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即是如此,便由你來給我二人挑選。輪流飲便是了!多大點事兒!
穀雨猛地抬頭,一臉震驚。
眾人這才發現,他那大斗笠下頭,藏著一張好看的孩子氣的臉。雖然不知他具體多大了,可那雙像貓兒一般的眼睛,叫他整個人顯得稚嫩無比。
段怡瞧著,嘖嘖稱奇!
不過段思賢有千萬張面孔,穀雨是他的徒弟,誰又知曉,這是不是他的真實容貌呢?
穀雨臉微微一紅,「你叫我端,你就不怕我……」
段怡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怎地,陰溝里的老鼠做久了,都學不會光明磊落了么?磨磨唧唧的,便是那老嫗的裹腳布,都沒有你這般丑長。」
穀雨抿了抿嘴,走到了那托盤面前,指了指靠近段怡面前的那一杯,他正要端,就瞧見鄭鐸端起了那杯酒,放在了段思賢的跟前。
穀雨的手死死的盯著他,見他的手紋絲未動,且一直放在酒盞下方,根本就沒有什麼可能做手腳,心中不由得慚愧了幾分。
將酒一放下,鄭鐸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
老天爺,最近我日日喊你做爹,你可千萬不要讓我主公喝到毒酒,不然的話,他豈不是就成了弒殺主公的罪人。
鄭鐸想著,自從跟了段怡,這日日那是心驚肉跳的,這一身肉都掉了好幾斤了。
鄭鐸死死的看著那杯酒,有些欲哭無淚。
從前是求周天子信任他,如今他只想說,主公你別信我!寫書一字千金,都已經緩解不了老夫突突的心跳了。
段思賢端起面前的酒盞,一飲而盡。
「十中取一而已,現在到你了!」
段思賢的話音剛落,穀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先手有優勢,頭一杯便中了,他師父能有多衰……
他想著,抬手一指,指向了段思賢面前的那一杯酒,沖著段怡道,「你喝這杯……」
他的話音剛落,就瞧見段思賢突然臉色大變,一口黑色的血噴了出來!
穀雨大駭!
「師父!」
段思賢捂住了自己的腹部,看向了面前的空杯盞,他張了張嘴,又抬眸看向了段怡,「我輸了!」
那邊的穀雨見他臉上難看,顯然已經腹疼難忍,忙上前一步攙扶住了他,憤怒的看向了段怡,「你使了什麼手段!你這是弒父!」
段怡挑了挑眉,「是他先殺的我。而且不是我弒父,是你給他選的毒酒,你殺的。」
穀雨一愣,面色變得冷靜了下來,他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師父,我們走。」
段思賢卻是搖了搖頭,他聲音裡帶著顫,臉上卻是異常的冷靜,「敢不敢再來一局。這回試試我準備的。」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了兩支香,「兩炷香,一起點燃。誰的先滅,誰就輸了。不論輸贏,我段思賢今日都心甘情願赴死。但是這局我若是贏了,你放穀雨帶走河山印。」
「段怡,你可敢賭?」
段怡眸光一動,卻是哈哈的大笑出聲。
「同這癩皮狗賭什麼?我們贏了,他竟是反悔!」那邊的蘇筠實在是忍不住了,「如實再輸了,他又要賭如何?」
段怡看著那香,沖著段思賢眨了眨眼睛,「賭可以,甚至你贏了,我把解藥給你。」
見其他人要反對,段怡給了他們一個安心的眼神。
「不過我有個條件,這一炷香的時間,太過長久,實在是煩人。不如叫你的好徒兒穀雨,去我這園子的廚上灶膛里,將這兩根香燒掉一半了,再拿出來如何?」
段思賢沒有說話,段怡卻是搖了搖頭。
「我敢,你卻不敢,你輸了,父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