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四章 鵪鶉蛋碰石頭
「雞蛋碰石頭,你不是已經試過一次了么?」
「一顆雞蛋碰不贏,難不成二百六十顆雞蛋就碰得贏了么?」
李鳶聽著段怡這話,不由得結巴了起來,「二百六十顆雞蛋……」
可不是二百六十顆雞蛋么?
段怡同她的手下雖然厲害,但是只有六十人。青牛山的土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搶劫過路人還要柿子撿軟的捏,又怎麼可能打得贏竟陵城裡的那一位。
若說這山南東道,最厲害的有二處,一是那襄陽,乃是道府所在,軍隊數量最多;二是江陵,那長孫父子四人皆是能征善戰,凶名在外,尋常人不敢相惹。
大周雖然早已經改郡為州,襄陽即襄州,江陵即荊州,但二者皆可稱呼。
相反,這竟陵是最弱的。
可即便是最弱,在他父親做刺史的時候,州軍亦是有三千人眾。
「如今的竟陵刺史,名叫張顏,他原本乃是我父親的手下。父親是科舉出仕,並不擅長拳腳功夫,雖然說是一州長官,但那州軍實際上是掌握在張顏手中。」
「說起來,我同那張顏的三女兒,還曾經有婚約在身。亂世一起,張顏便殺了我父親,奪了竟陵。我行刺未果,帶著傷上了青牛山。」
「那竟陵原本有三千將士,後來那張顏又在城中大肆招兵買馬,如今州軍應該五千有餘。」
兩百多人對五千人,可不是如同段怡所言,雞蛋碰石頭么?
段怡見他面露頹唐之色,不著痕迹的搖了搖頭。
李鳶此人向來是順風順水慣了,沉不住氣,經不住事,所以才會酗酒度日。
這些日子,她特意冷著他,不過收效甚微。
「竟陵要打,但不是現在」,段怡輕聲說道。
且不說她帶著祈郎中還有老賈一群人出了劍南,就說她收了程穹這麼一個專門練兵的大將,她段怡,就絕對不會拘在區區一座土匪山上。
在這亂世之中,不是你殺別人,便是別人殺你,哪裡有誰,當真獨享太平?
她倒是想讓青牛山成為那世外桃源,可架不住人家不幹啊!
他們動靜一旦鬧大了,就算她是菩薩下凡,不想打竟陵,人家竟陵郡守也會大罵一聲「卧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然後直奔青牛山剿匪來。
李鳶大喜過望,他激動的抓了抓自己的袍子,這幾日扛房梁搬石頭,手上打起的燎泡擦在衣襟上,疼得很,可他卻是莫名的歡喜得很。
「那張顏留給你殺又何妨?」段怡淡淡說道。
李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李鳶若是大仇得報,今後這條命,便是將軍的了。」
「不管何地,有那過江龍,便有那地頭蛇。這山南的地頭蛇姓田,這一家子人文不成武不就的,乃是行商起家。本來商賈地位低下,不足為懼。」
「可一來那田家做的乃是開賭坊,放印子錢,做皮肉買賣的,手中人命官司無數。當初喬使公還在之時,有一老嫗寫了血書狀子,狀告田家殺其兒子,強搶家中女眷……」
「喬使公為人耿直,花了大力氣,要將那田家連根拔起。可不想那田家走了鴻運,在那檔口出了一位寵妃……後來喬家又……這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在那之後,田家在山南橫著走,無人敢管……」
段怡眼眸一動,「可是現在陛下自顧不暇,田妃又算得了什麼呢?」
沒有人庇護的田家,簡直就像是一個抱著聚寶盆的三歲孩童。
那些看家護院,地痞無賴再厲害,又怎麼打得過受過正經訓練的各州州軍?
不光是段怡來了興趣,便是祈先生還有程穹,也悄無聲息的走了過來,仔細的聽這李鳶說起田家來。
像是看穿了眾人心中所想,李鳶又道,「我路過襄陽回竟陵的時候,田家人已經掌控了襄陽城,田妃的哥哥田義,自封節度使。不過如今道內各州,各自為政,他這個做不得數……」
段怡聞言皺了皺眉頭。
他們連竟陵都打不下來,還要去襄陽打田家?那就不是雞蛋碰石頭了,那是鵪鶉蛋碰石頭!
「竟陵周遭,就在這青牛山附近,有田家的產業?」祈郎中插話道。
他說著,深深地看了一眼李鳶,「你想要段怡領人去把那打劫了?」
李鳶重重的點了點頭,「是。雖然田家如今住在襄陽,但是他們本是竟陵人士,從竟陵發的家。在這竟陵城外,就在青牛山往西去不遠的地方,便有一個莊子。」
「那莊子表面上看去,就是一個農莊,但實際上,卻是吃喝嫖賭樣樣齊全的銷金窟。」
李鳶說著,臉微微一紅,「從前我還是竟陵郡守之子時,同張顏的兒子張環,一起去過好些回,熟門熟路。」
「我這人貪杯,卻是不好賭也不好色。有一回去到之後,飲醉了想要出恭,迷迷瞪瞪的,便走到了山莊的後頭。那裡曲徑通幽,過了一座石拱門,卻是別有洞天。」
「在那後頭,竟是還有一套小院。我當時親眼瞧見,有好些人抬著一箱箱的東西,朝著那後頭的小院里去,十有八九,那裡便是田家的一處庫房。」
「田家為富不仁,賺的都是血淚錢。我李鳶敢對天發誓,絕對沒有污衊他們半句,關於那庫房之事,亦是沒有說半句假話。」
李鳶說著,舉起了手對天發起誓來。
他並非什麼嫉惡如仇之人,田家那樣的地頭蛇,他們這種外來人,又如何惹得起?
他當時瞧見了,酒醒了一半,然後悄悄地折返了回去,權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阿爹阿娘死了,一個人沒有辦法報仇,從前那些叔伯,一個個都閉門不見。我沒有辦法,想要上山借陳河的刀殺人。便說領著他去抄田家的庫房,然後他幫著我一起去刺殺張顏。」
段怡倒是沒有懷疑李鳶的話。
陳河擅長用暗器,射程遠不說,還喜歡塗毒,是暗殺的極好人選。
「你不光是想借陳河的刀,你還想要借田家的刀吧?你想著抄了田家的產業,引田家來打竟陵,到時候便是張顏的死期。」
「可是你沒有想到,陳河耽於美色,早沒有了半點江湖義氣。他就是一個慫貨,聽了你的話之後,並不敢去打田家莊,亦是不敢同你一起去竟陵刺殺張顏。」
李鳶神色微變,他猛地抬頭看向了段怡,苦笑出聲。
「將軍只同他打了一個照面,便將陳河看得一清二楚。是我有求於他,他不肯出手相助,只是給了我一個三當家的虛名。我報仇無望,便日日酗酒……」
是以段怡他們上山的時候,他醉得像一頭死豬似的,壓根兒沒有看到段怡的半分本事,白白耽誤了數天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