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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六章 劍南宣言

  到最後,顧明睿喝了個爛醉,是段怡扛上馬車,著知橋送回去的。


  翌日清晨一大早兒,淅瀝瀝的下起了雨,天陰沉沉的,水霧連接了天地,昨夜大戰的痕迹,漸漸地被沖刷了個一乾二淨的。


  段怡坐在小麵館靠窗的位置,窗邊便是一條小河,雨點落在上頭,濺起了一圈圈的旋渦兒。


  「錦城冬日的時候,一個月也見不著幾日太陽,多半是陰沉沉的,像這樣的下雨天就會變得格外的冷」,段怡說著,將一碗面推到了崔子更的面前。


  「下雨的時候,我便時常來這裡用朝食,他家的面是用豆子骨頭湯煮的,放了好些蔥花。面好吃,麵湯更好喝,喝完之後,整個人都是暖洋洋的。」


  段怡說著,眯著眼睛端起那大海碗,咕嚕嚕的喝了一大口,「東家是的大善人,到了三九天,就會請那些窮苦無依的老人同孩子吃面。」


  崔子更認真聽著,端起碗來喝了一大口,「門前放著個托盤,上頭放著一些一些碎銀子,還有銅板兒……」


  段怡聞言心中一暖,「同你想的一樣,冬日裡來這吃面的食客,若是手中寬裕的,臨走的時候,便會多留下個一文兩文的,當是托東家到時候幫著行善了……」


  「行小善積小德,雖然不算什麼,但我覺得這就是錦城溫暖人的煙火氣。」


  她說著,將筷子擱下,一碗面已經吃得乾乾淨淨的,連湯渣子都不剩了。


  崔子更亦是喝掉了最後一口湯,輕聲說道,「等去了江南,我請你吃豆腐丸子。江南總是陰雨連綿的,小巷的牆上,都生了青苔。衣袍摸上去總是濕漉漉的。」


  「江南的姑娘們,有很多好看的油紙傘。不過撐傘不方便打仗,我們一般都是戴斗笠,穿蓑衣,我知曉有一位匠人,能把蓑衣做出花兒,到時候你可以叫他給你在上頭弄出一個靈機來。」


  段怡想了想,果斷的搖了搖頭,她對著崔子更翻了個白眼兒,「我怎麼能把靈機畫上蓑衣上,感覺像是要拿它擋槍似的。你哥哥生得什麼模樣,到時候把他的大臉弄上去。」


  「嘿嘿,打起仗來,看他那幫手下,哪個敢刺我,刺我就是打你那混賬哥哥的臉。」


  段怡說著,覺察出一絲不對勁來,沒好氣地說道,「當誰應了同你去江南似的。」


  崔子更聞言,站起身來,朝著門口走去,如今時間尚早,麵館裡頭的人不多。


  他走到門前,見到那個托盤,從袖袋裡掏出了兩文錢,放在了托盤上。


  他用餘光一瞟,瞧見段怡幾乎是與他同時掏出了兩文錢,不由得啞然失笑。


  雖然下雨,但是街市上的人,明顯比之前多了許多,有不少家門前,都掛著白幡,想來是有子弟在昨日的大戰之中犧牲了。


  兩人撐著傘騎著馬,什麼也沒有說,徑直的便到了顧使公府中。


  比起麵館的安靜,顧從戎的書房裡,諸君爭得那叫一個面紅耳赤的。


  見到段怡同崔子更進來,眾人皆是停頓了一下,朝著門前看來。


  「外頭雨大得很,怎麼不多穿些?」顧從戎見到段怡,神色緩和了幾分,隨即又對眾人道,「某決心已定。」


  段怡聽著他的話,目光卻是忍不住朝著一旁的長廊看去。


  三皇子陳銘,還有段文昌,以及那荊州長孫昊,還有黔中道的黃澄,手上綁著繩索,由四個小兵押送著,走了過來。


  段文昌注意到段怡的目光,神情複雜的別過了頭去去。


  顧從戎指了指牆角空著的四把椅子,說道,「殿下還有諸君,去那邊坐吧。」


  那黃澄呸呸了兩下,佯裝吐掉了口中的土,率先朝著角落走去,擇了靠牆的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其他人悶不做聲的跟了上去。


  段怡同崔子更對視了一眼,尋了靠門的位置,坐了下來。


  雨斜斜得打在門廊上,好似比之前,下得更大一些了。


  段怡有些無聊的想著。


  「某戎馬一身,從來都沒有想到,要背叛陛下。今日我們君臣走到這一步,全都是因為六年前我兒旭昭之死,鄭王餘黨調撥離間,令我們相互猜忌。」


  「如今真相大白,不管陛下如何想我,至少我顧從戎,至少我劍南道清清白白,從未有過反意。我們顧家軍的長槍,只會瞄準外敵,上頭只會沾著敵國人的血。」


  「殿下乃是陛下親子,我願放其歸京,連帶著被俘虜的周軍一道兒。荊州的長孫將軍,還有黔中道的小黃刺史,亦是可以自行帶著自己的手下,離開劍南道。」


  此言一出,滿室嘩然。


  那被俘虜的四人,皆是一臉的不可置信,他們都以為自己人頭要落地了,誰料顧從戎竟是有這般魄力,做出這種幾乎可以稱得上「放虎歸山」的事。


  段怡輕輕蹙眉,朝著站在上頭一臉堅定的顧從戎。


  要不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個老頭子,從頭到尾從未變過。


  她以為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沒有想到南牆撞破頭他也不回頭。


  「我劍南同黔中道,以及荊州所屬的山南東道,都相隔不遠。我們可以立下君子協定,從今往後互不干擾。我劍南道不願意與諸君為敵,更是不願意再與同胞廝殺。」


  「可若說於這蠻不講理的劍南之圍,我心中無半點波瀾,那我顧從戎,委實沒有臉面去見死去的那些劍南軍的將士,去安慰他們的親屬。」


  「我劍南道,從此之後,不再聽從京都號令,亦是不參與任何的爭奪天下的內戰。待他日英主出世,平定了天下,我顧從戎不用他一兵一卒,直接領著整個劍南道俯首稱臣。」


  顧從戎說著,目光炯炯的看向了眾人,「打仗就會要流血,就會要死人,不管是處於正義的目的也好,還是為了征服權力,逐鹿天下也好。」


  「只要有戰爭,苦的便是尋常百姓。家中男兒,要被抓去服兵役,田地無人耕種,就要餓肚子。人可以一死,但是要死得有價值,保家衛國方才是值得拋頭顱灑熱血的事。」


  「我顧從戎既然被稱為劍南之主,便庇護一方安寧。某敢以性命起誓,諸君可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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