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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二章 深夜之計

  段怡狡黠一笑,沖著祈先生眨了眨眼睛,「先生同我想到一處去了。正是那陳鶴清提醒了我,偌大一個錦城,說什麼滴水不漏,蒼蠅都非不出去一隻,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這貓有貓道,鼠有鼠道。


  城中細作又沒有被捆住手腳,劍南軍也不可能在城牆四周手拉手人擠人的站著,想要出城傳遞消息,不說易如反掌,那也並非是什麼難事。


  「咱們要的,就是讓他們傳出消息去」,段怡說著,附到祈先生耳邊嘀咕了起來。


  祈先生摸了摸自己的鬍子,點了點頭,他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段怡的肩膀,「死者為大。你父親雖然惡貫滿盈,死不足惜。但說到底,是你的親生父親。」


  「便是不顧念父女之情,也得堵住這天下悠悠眾口。聽先生一句勸,回去買口好棺材,將他好生的安葬了。你母親是個不頂事的,小弟又傷勢未愈,只能靠你這個做女兒了。」


  「你若是背上了大不孝的罪名,豈不是像那崔子更一般,遭人唾棄?到時候天下學士,孰人敢來投?別說人了,便是貓兒長大了,那也得學會哭耗子這事。」


  「彆拗著了,去罷。不用風光大葬,至少讓人入土為安。」


  段怡黑著臉,不情不願的哼了一聲,勉強的點了點頭。


  她朝著祈先生拱了拱手,翻身上了馬,一揚鞭子,快速地朝著段府奔去。


  整個青雲巷都靜悄悄,除了段家老宅,還有巷子最深處崔子更的宅院,其他門前的燈籠都黑漆漆的,昨夜還夜夜笙歌,一片繁華的青雲巷,不過一日,便像是死寂了一般。


  段怡下了馬,收回了視線。


  段家的門房見她戰袍上頭一身是血,有些怯怯的走了過來,「三姑娘,咱們錦城不要緊吧?老爺同夫人逃走了,那些京城裡來的人,都不曉得怎麼辦,跑出去了,又跑回來了。」


  段怡並不意外,先前段文昌回來之後,這裡裡外外的,都被他換成了從京城帶來的用慣了老人。現如今他們自己個跑了路,扔下來的那群人,離開段家,沒有身契在,那就是逃奴。


  有那怕被清算的,便是跑了,多半也只能灰溜溜的回來。如今錦城生死攸關,誰會樂意收留敵軍的下仆?

  「好好的守著,若是軍中有人來尋我,讓他直接去仙福堂。至於其他人,管他做甚?」


  門房乖巧的點了點頭,「奴曉得了。」


  段怡朝前走了幾步,朝著一株老桂樹說道,「江媽媽藏在那裡做什麼?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怎地京城來的那些婆子,已經把你馴乖了么?」


  江媽媽快步上前,朝著段怡訕訕地笑了笑,「姑娘說的哪裡話,我瞧著姑娘長大,對姑娘那是忠心耿耿的。老奴來這裡,是想要告訴姑娘,銘哥兒已經醒了。」


  「他讓夫人給老爺換了衣衫……如今外頭的鋪子都關了門,他想要老奴去拉個棺材回來。這姑娘沒有發話,老奴自是不敢聽的。」


  江媽媽說著,縮了縮脖子。


  段怡十歲不會功夫的時候,都能夠把她拿捏得死死的,何況是現在?

  她這個人,最是會看風向了,兜兜轉轉的,她算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段家老宅,到底是這位段三姑娘說的算的。


  段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喚人去關家的鋪子,便說是我要棺材,擇個好些的。把靈堂搭在仙福堂里。沒有賓客,不要聲張。」


  江媽媽鬆了一口氣,對著段怡行了個禮,「姑娘仁慈。」


  關家的鋪子,滿城到處都是,江媽媽是個辦事利索的,待段怡沐浴更衣完畢,那棺材靈堂,便全都已經準備好了。


  仙福堂里靜悄悄的,顧杏同段好攙扶著一臉慘白的段銘,站在棺材的一個角落裡,像是三個化成了石頭的大柱子。


  聽見段怡的腳步聲,三雙茫然的眼睛,齊刷刷的看了過來。


  「小弟傷可好些了?你知道是父親傷的你吧?你本來身子就不好,不如回去好好躺著。放心,我會安排人將父親給安葬了。」


  段怡說著,眯著眼睛看向了顧杏同段好,「母親看著我作甚?難不成覺得我是上墳大宗師,等著我來傳授燒錢大法?」


  她說著,走到了那剛剛寫好的靈位前,插上了三炷香,又指了指地上的火盆子,「樂意燒便燒,不樂意燒,回去睡覺,喚旁人來燒。」


  顧杏聽得眼眶一紅,她拍了拍段銘的手,「銘兒聽你姐姐的,回去歇著罷,我在這裡守著便好。是我殺了他,就讓我來送他最後一程罷。」


  段銘手輕輕一顫,尋了片蒲團,坐了下來。


  段怡見他不走,亦是沒有勸他,顧杏拉著段好,坐在火盆子旁邊,一邊燒紙,一邊嗚嗚嗚的哭了起來。興許是瞧著裡頭太過清冷,顧杏身邊的掌事媽媽,硬著頭皮走了進來,跪到她身邊,幫著她燒起紙來,她一邊燒,一邊咿咿呀呀的唱起喪歌來。


  有了一個帶頭的,又陸陸續續的來了一些人,這靈堂總算是像個樣子,熱鬧了起來。


  段怡坐在段銘旁邊的蒲團上,眯著眼睛,注意著門外的動靜。


  「三姐姐可是還有軍務在身?多謝三姐姐,我沒有想到你會……」段銘凄然一笑,他好似一夜之間成熟了繼續,瘦弱的臉上,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看上讓人心中發顫。


  段怡不忍心的揉了揉他的腦袋,「父親傷了你,你不恨他么?」


  段銘搖了搖頭,「怎能不恨呢?只不過,人死如燈滅。小時候有一年看花燈,父親肩著我,我手中拿著一塊小兔子的糖人啃,阿娘平日里管得嚴,不會讓我吃這些。」


  「是以我很捨不得,一直在那裡舔舔舔。後來糖人碎掉了,落在了父親的頭髮上……雖然後來,父親再也沒有同我這般親近過,可是那件事,是我心中,為數不多的幸福的回憶。」


  他說著,看向了段怡,「倒是三姐姐你,父親幾次三番想要殺了你,你恨么?」


  「恨,因為我沒有什麼幸福的回憶」,段怡說著,站起身來,朝著門口行去,若非是有大計在身,她管段思賢爛在哪裡……


  她又不是什麼三聖母轉生。


  段怡四下里看了看,壓低了聲音,對氣喘吁吁跑來的蘇筠說道,「怎麼樣,都準備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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