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5章 一招之約

  班銘停了下來，平靜地看著艾倫列爾，說道：「你也要袒護羅城嗎？」


  這是他第二次見到艾倫列爾，第一次是在第一軍院的五百年校慶上，當時他就對艾倫列爾印象深刻，沒想到第二次見面，竟是這樣的場合。


  而且，艾倫列爾的出場，也是給了班銘莫大的警惕。


  看似離奇的顏色和聲音的剝奪，只能證明艾倫列爾這尊滅境強者，對於天地法則的控制，已經到了信手拈來潤物無聲的地步，悄無聲息之間，已經扭曲了某些天地法則，拿捏天地法則就如同把玩玩物。


  艾倫列爾緩聲說道：「羅城是否有罪，該由jun事法庭來判決，即便他有罪，也自有軍法處置，相比之下，閣下如此攜焰而開，妄開殺戮，反而罪責更大。」


  「不過都是利益糾葛而已，你有維護他的理由，我有必須殺死他的理由。」班銘的眼神有些空然，似有感嘆，也似有領悟，他淡淡說道：「這天地間最大的規矩，便是誰拳頭大，誰就能制定規矩……我只出一招，你若能接下，我便離去。」


  此言一出，頓時引起太空艦中很多人的低呼。


  很多人的神色都變得有些悚然，這「無名」究竟是自大還是自信，竟認為無敵的艾倫列爾元帥接不下他一擊？

  同樣悚然的，還有夜星上的一些人——


  事實上，從先前白衣老人和許博交手開始，就有畫面直接傳遞到了夜星，呈現在某些人的面前。


  先前，白衣老人被「無名」一指轟殺的畫面，已經引起了很多人的巨大震撼。


  若非如此，恐怕也沒什麼人會把「無名」現在說的這句話當真。


  而現在，他們都忍不住為之緊張起來。


  「一招嗎……可以。」艾倫列爾暗紫色的眼眸微微閃動，眼底深處罕有地生出了躍躍欲試的戰意。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艾倫列爾知道自己這一次其實是「任性」了的，站在他的立場，這時候最該做的就是主動出擊，豁盡一切手段將「無名」擊殺，而非被動地承受對方一擊。


  然而，在被稱為「軍魂」之前，他艾倫列爾首先是一名武者。


  高處不勝寒，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熱血沸騰的感覺了。


  而他給自己尋找的理由是，如果和「無名」全面交手，很可能波及到夜星，會造成極為慘重的損失，所以從大局考慮，自己應下眼下這一招之約，其實是很恰當的選擇。


  「不過我有一個要求。」艾倫列爾盯著班銘，繼續說道：「如果我接下了你這一招，你要摘下臉上的面具！」


  此言一出，太空艦以及夜星之上，很多人的眼睛都亮了亮。


  「無名」最恐怖之處並不是他深不可測的修為，而是他的真正身份。


  當他的真身暴露在陽光下，那麼他給人的感覺就不會有現在這麼可怕了。


  「可以。」班銘沉默了兩秒，答應下來。


  賭約成立！


  唰！

  太空艦艦隊迅速改變方位，向後退去，生怕受到接下來這一招的波及。


  整個星空，都彷彿在這一剎那間變得凝固。


  班銘並沒有馬上出手，他的眼神依舊有些空然，彷彿神遊物外，忘了自己即將進行一場決定命運的交手。


  突然間，從他的身上，有了某種氣息。


  這氣息的出現，很多人的眼睛不由震驚和狐疑。


  因為他們感覺到，這是道境的氣息，而且是初入道境者才有的氣息。


  可是，這怎麼可能？這「無名」絕對是滅境強者啊！


  艾倫列爾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晰地感知到了這股道境氣息，最初的驚訝之後，他的眼神變得越發凝重，他也不認為班銘僅是道境，而且是初入道境。


  因為這樣的話，根本沒辦法解釋之前那轟殺白衣老人的一指！

  艾倫列爾只是認為，班銘對氣息的控制，已經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連他這等滅境強者都無法辨出人為刻意之處來。


  一時間，氣氛越發凝滯。


  而包括羅城、艾倫列爾乃至夜星之上關注這一戰所有人都不會想到，「無名」真的就是初入道境而已。


  就在剛剛，一剎那間，班銘從天境上品，突破晉入了道境一重天！


  沒有驚天動地的天地異象，沒有潮海般地鯨吞天地能量，班銘就僅僅是明了，悟了，終於知道了自己要走的「道」是什麼。


  一念成佛。


  仙人和凡人，也就是一個念頭的差別而已。


  這一次，班銘晉入道境，領悟的不再是高屋建瓴包羅萬象的太極意境，而是……紅塵意境。


  他愛夕夢研，他愛楊雅人，他愛老爸老媽，他愛任何有他生命中重要回憶的地方。


  他恨羅城，他恨夕萱，他恨這世間為了利益不惜出賣他人污衊他人傷害他人的人。


  他的執著，他的貪慾，他的愛憎，都在這片看似充滿了三教九流勾心鬥角骯髒污穢的大千紅塵之中。


  但是……


  緣淺緣深，皆是心猿。


  紅塵無塵，心中蒙塵。


  當心中響起這兩句話的剎那，班銘的心靈升華了。


  從未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的紅塵意境，在這一刻領悟。


  理論上，意境其實就是天地法則的表現方式。


  但是，紅塵意境是個例外。


  因為這天地間，無法找出任何一種天地法則，來詮釋紅塵意境。


  紅塵二字，本身便代表了無數的交織，無數的衝突，無數的共鳴，無數的悲歡離合，無數的笑聲和眼淚，血脈相連……最終匯聚成熙熙攘攘剪不斷理還亂的時代洪流。


  這樣的紅塵，豈是哪一種天地法則所能詮釋？

  紅塵意，乃是眾生意。


  班銘眼中的世界，驟然變得截然不同，他眼中的艾倫列爾，也變得截然不同。


  在先前的班銘眼中，艾倫列爾深不可測，無法揣測，可是現在，班銘看清了。


  原來，你也身在紅塵中。


  只要身在紅塵，在班銘眼中，就沒有秘密可言。


  班銘緩緩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向艾倫列爾。


  旋即，一點黑色在他的指尖顯現，然後如同充氣一般，越來越大，最後化為彈珠大小的一團。


  同樣是終焉氣息，但前一刻的班銘，最多只能調動兩縷，而到了現在，領悟或者說創出了紅塵意境的他，已然可以調動數以百縷。


  這上百縷終焉氣息凝聚成這樣一個黑色球體，看上去沒有絲毫光澤，像是普普通通的黑色泥球。


  然而，當這個球體出現的剎那，從未有過的恐懼感覺，一下就佔據了艾倫列爾的心靈。


  這種恐懼，只有在百年之前他尚未武道之時，為了克服心中恐懼站在萬丈懸崖的邊緣時曾經有過。


  在那之後，他漸漸已經淡忘了恐懼為何物。


  而這一刻，因為這樣一個黑色球體，無形的恐懼如同一片黑幕，猛地籠罩了他的身心。


  嗡！

  近乎本能地，艾倫列爾將自己的法則領域釋放了出來，然後將其壓縮至方圓半公里左右的範圍。


  既便如此，那種恐懼感覺依舊無法消除。


  豆大的汗水從艾倫列爾的鬢角出現了，一頭顏色燦爛的金髮被汗水浸濕。


  會死的，如果讓「無名」發出這一擊，自己絕對會死的！

  他陡然驚醒，動搖了，自己不可撼動的鋼鐵般的「軍心」，竟然動搖了！

  未戰先敗！


  哪怕是面對同是滅境強者的永夜域主，無塵域主，艾倫列爾都從未有過這樣的情況。


  原本，艾倫列爾揣測，「無名」很可能是當世某位已知滅境強者，可是現在他確定了，這個「無名」絕對是新冒出來的滅境強者！

  「我輸了。」


  艾倫列爾沙啞的聲音，陡然間打破了寂靜，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


  班銘不由愣了愣，見艾倫列爾不像是在使詐，這才緩緩收起了終焉氣息，放下了手指。


  太空艦內，夜星之上，包括羅城在內的許多人，這時候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瞪著眼睛，空洞而茫然。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會從艾倫列爾口中聽到這三個字，而且是在「無名」還沒有真正出手的情況下。


  連接招的勇氣都沒有？

  如此不可思議的事情，就這麼不可思議地在他們眼前發生了。


  很多軍人心中無敵的信仰，開始垮塌。


  他們根本無法理解艾琳列爾剛剛經歷了什麼，說出這三個字對於艾倫列爾而言，又意味著多麼巨大的勇氣。


  他是軍人，軍人不能打沒有把握的仗。


  他認輸，犧牲的只有羅城而已，但如果他真的死在「無名」手中，哪怕僅僅是重傷，對於銀河星盟而言，也是不可承受之重。


  在這樣的利益得失的權衡之下，艾倫列爾選擇了認輸。


  此刻的艾倫列爾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受到了無形中從班銘身上散發開來的紅塵意境的影響，才會那麼容易心緒起伏，患得患失。


  「羅城。」班銘看著臉色有些蒼白的艾倫列爾，緩緩說道。


  艾倫列爾眼神微微一變，旋即伸手一攝。


  轉眼間，不遠處出現了一個空間通道，羅城被一下吸攝而出，隨著艾倫列爾在他胸口輕輕一按，羅城那一身道境四重天的修為，便是封去了九成九，比起地境武者強不了多少。


  羅城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他眼神驚惶地看著艾倫列爾：「元帥……」


  百年以來，為了讓自己能夠爬得更高，羅城早已經習慣了將他人當做棋子，而且他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次將棋子當成棄子。


  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會成為別人手中的棄子。


  他終於知道了，那些被他拋棄掉的棄子在被拋棄的時候是種什麼感受。


  他更想不到，將他當棄子扔出去的人，會是平日里對自己欣賞十分看重的「軍魂」艾倫列爾！

  人生莫測，反覆無常，莫過如是！


  艾倫列爾給了羅城一個歉意的眼神，輕輕一拍他的肩膀，頓時羅城消失在空間通道之中，下一刻，空間通道的出口出現在班銘面前不遠處，羅城從中跌出。


  班銘伸手一抓，便將其扣在手中。


  他看著臉上露出驚恐絕望之色的羅城，看似平靜，但是誰能知道他心中此刻有多麼苦澀？


  曾經的好友，今日的仇人……這大概也是，紅塵意？

  班銘給了許博一個眼神。


  許博當即明了，來到了班銘的身旁，他目光仇恨地盯著羅城，臉上卻笑了起來：「羅城，你覺得你是會死呢，會死呢，還是會死呢？」


  羅城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了。


  越是習慣了掌控他人生死命運的人，當同樣悲慘的命運降臨到自己頭上時，就越是容易恐懼。


  「走吧。」班銘對許博說道，一道空間通道隨即展開。


  「等等。」艾倫列爾突然出聲，眼中有著一絲渴求地說道：「能否讓我看一下，剛剛那招到底如何？」


  「以後，或許會有機會的。」


  班銘意味深長地說完，便和許博一起，進入到了空間通道之中消失不見。


  艾倫列爾的神色緩緩收斂，眼神陰沉如水。


  唰！

  班銘三人從空間通道中出來，卻是回到了傳送中轉中心。


  中轉中心的幾名道境強者悚然色變，尚未等他們有所動作，許博已經冷哼一聲，道境五重天的恐怖威壓彌天漫地輻射開去，令這幾人都是身形一僵，臉上驚恐，不敢有所動作。


  「大哥，您先請。」施展了威風的許博一眨眼，就對班銘露出了討好般的笑容。


  班銘見狀不禁啞然，許博這傢伙，哪怕已經是道境五重天的超級強者，仍然不改當年見風使舵會做人的本性。


  一般的道境五重天高手，恐怕沒法兒像許博這樣瞬間拉下臉面討好別人。


  不過，這傢伙骨子裡還是有情有義的，否則也不可能為了曹攢而拼到這種地步。


  想起當年許博追在自己後面哭著喊著要當小弟的情形，班銘看許博目光溫和了些許，抓著羅城落入星際傳送陣當中。


  許博連忙跟上。


  班銘當即催動陣法，隨著光芒一閃，三人消失在傳送陣中。


  「快，快查他們的目的地空間坐標！」立刻有人叫了起來。